9

三樓,姜穆幾年前的卧室被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條縫。一只瑩白如玉的手搭在門上,遲疑地抓着門邊,十個指甲都修剪得圓圓的,泛着一點粉。

被推開的門縫裏,露出謝然不安卻又帶着緋紅的臉。

他像個不敢進主人卧室的貓兒,按捺不住地在門邊轉來轉去,腳尖都探進來幾次,又慌張地左看右看,生怕別人看不出他想幹壞事心虛。

剛剛他在庭院裏站了許久,陸樊的一番話驚雷一樣在他耳邊炸開了。手機掉進水裏都不知道看一眼,怔怔地就在院子地秋千上坐了半天。

陸樊說姜穆喜歡的另有其人,應該是他的青梅竹馬,如今修成正果了,姜穆天天應酬都不肯去,說家裏有人在等……

謝然坐在秋千上,掰着手指頭認認真真細數,連花匠家還在上初中的小女兒都算上了,最終不得不确認姜穆實在沒有哪門子青梅竹馬。

當年倒是有個遠房堂姐和姜穆表白來着,謝然就在一旁站着,眼睜睜姜穆三兩句話就把人氣哭了,等那女孩哭着跑走,姜穆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泰然自若拉着謝然去看他喜歡的禮物,還親手給謝然做了個點心。

那年謝然還沒開竅,沒發現自己喜歡姜穆,一邊吃着姜穆做的甜湯一邊憂心他哥會孤獨終老,惆悵到不能自拔,晚飯都少吃了兩口。

謝然想着舊事,眼睛裏不由有了點笑意,一低頭看見手腕上的紅痕,又想起昨天姜穆一遍一遍吻着他的身體,兩個人野獸一樣在床上交纏,他的腿架在姜穆肩上,姜穆側過頭來,殷紅的舌頭沿着他的小腿一路向上……

謝然的臉唰得就紅了,他曾經還以為姜穆是個性冷淡,如今想來實在是太天真了。

謝然呼出一口白氣,昨天剛下過雪,院子裏頭明明冷得很,他臉上的溫度卻一直降不下來,陸樊說他應該知道姜穆這些天都是去陪誰了。

他确實知道。

因為姜穆陪的不是別人,就是他謝然。

謝然紅着臉坐在秋千上發呆,院子牆角的幾株梅花開了,泛着點透明的黃色,空氣裏飄散着好聞的梅花香氣,他看了那梅花許久,才突然起身,佯裝鎮定地從傭人們眼皮底下路過,跑上三樓,一溜煙站在了三樓盡頭那個房間門口。

這是姜穆前些年的房間。

本來姜穆的房間與謝然是緊挨着的,都在二樓,中間只隔着一道牆。謝然睡不着了經常鑽他被窩裏去,一年裏倒有一半時間睡在姜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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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年前,姜穆也不知是怎麽了,突然搬了房間,搬到了樓上,還是離謝然最遠的一個房間。謝然怎麽和他撒嬌打滾都沒能撼動姜穆的決心,堅決要和他一個住樓上一個住樓下。

第二天姜穆就搬了房間。

但這個房間姜穆只住了不到三年。

如今姜穆和謝然住在一個房間裏,朝夕相對,同床共枕。

要說謝然對家裏哪個地方不太熟悉,就是姜穆過去的這間卧室了。

姜穆和他住在一起後,明令不準人進來,連謝然也不行,打掃都在固定的幾個時間。

謝然的心怦怦直跳,剛剛陸樊那番話給了他一個白日做夢般的猜想,他總覺得,也許他能從這個房間裏,找到驗證他猜想的證據。

謝然心一橫,往四周看了看,蹑手蹑腳地從門縫裏溜進了房間。

沉重的實木門輕輕地咔嗒一聲,門又合上了,走廊裏空無一人,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

姜穆不知道他心裏乖得像個小年糕的謝然會溜進他房間,還在公司開會,手機屏幕收到信息亮了一刻,屏保上俨然是謝然的照片,穿着灰藍色的毛衣,笑得眉眼彎彎。

姜穆的房間一貫都是深色系的,因為不常有人進來,房間裏的空氣都比外頭冷上幾分,牆上挂着姜穆曾經彈過的吉他,床邊有個不高的書架,扔着一些已經很久沒人翻動的書。

謝然咔噠一下把門鎖上了,然後直奔目标。

姜穆搬房間後雖然不允許謝然和以前一樣随意進出,卻也架不住謝然撒嬌,一個月裏總有幾天,謝然是在姜穆房間睡着的。只是這幾年,他睡着後往往會被姜穆抱回房間。

但有一次謝然自己醒了,朦朦胧胧間,他看見姜穆床背那面的牆上,嵌着一個保險箱,而姜穆背對着他,光裸的背上是包裹着他名字的刺青。

但他實在太困了,很快眼睛又閉上了。

等他第二天醒來,姜穆的房間已經恢複了原樣,牆上還是素淨的壁紙,看不出任何暗格的痕跡。

已經過去一年多了,謝然卻還清楚地記得那個箱子地位置,他雖然看着總有點天真得過分,記憶力卻非常超群,小時候玩解謎游戲,他總是最快的那個。

他沒幾下就找到了那個保險櫃的所在,不大,藏寶閣一樣嵌在牆裏。

謝然的手指摁在鍵盤上,猜測着姜穆的密碼,這種箱子多半只有三次機會,猜錯了不僅看不到裏面的東西,還可能被姜穆發現。

但謝然看着這個保險櫃許久。

他想着,但凡他猜中了,也許都不用看裏面到底裝着什麽,他都知道姜穆喜歡的是誰了。

人在藏着什麽東西的時候,總是喜歡拿與之相關的日期當密碼。

沒有人會拿無關人士的信息來保存自己重要的東西。

謝然伸出手指,細白的手指在陽光下白得近乎發光,卻有點抖,他小心地輸入了六個數字,其實他沒什麽解密碼的天賦。

他唯一依仗的,不過是他了解姜穆。

鍵盤亮了一下,清脆的一聲在房間裏回響,保險櫃打開了。

謝然輸入的,是姜穆搬房間的前一天。

是他所猜測的,姜穆确認自己感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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