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第 30 章

陳筠缇跟着沈崇從山上走下來的時候,面色蒼白,腳步虛浮,好幾次都差點從臺階上跌下來。

衆人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随便亂問,看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跟沈崇表白慘遭拒絕了。

“缇缇,你怎麽了?”助理茹歆迎了上來,滿臉擔憂。

導演組的工作人員也趕緊過來詢問情況,今天的拍攝任務還有很多沒完成呢。

“陳老師在上面被祠堂裏的東西吓到了,下午可能拍不了了。”沈崇解釋道。

“啊……沈氏祠堂不是柳葉島的一個景點嗎?怎麽會有吓人的東西?”總導演心裏開始發憷,他本來是不信這些的,可這一行做久了,離奇的事情見多了,他也不得不謹慎行事。

況且,陳筠缇那個樣子,實在不像是裝的。

剛沈崇他們上山的時候,就莫名其妙起了風,這會兒整座島黑雲壓頂,陰風怒號,眼見着是要大雨傾盆。

“可能是某位先人不喜歡我們節目組這麽大張旗鼓地上山拍攝吧。”

沈崇淡然開口,卻把所有人都吓得大驚失色。

路邊馬尾松上的松果在勁風中掉落下來,好巧不巧直接就砸在了阮子嫣的頭上。小姑娘本來膽子就小,突如其來的襲擊吓得她捂着耳朵大聲尖叫起來,連鎖反應就此發生,其他藝人膽子小的立刻鑽到了工作人員懷裏,膽子大的也忍住不皺緊了眉頭。

“導演,如果非要拍這兒,我也拍不了。”韓芸蔚抱着雙肩,目光驚懼地環視了一周。

“我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要不,我們先回酒店去吧。剩下的鏡頭等雨停了再補拍吧。”梁辰的經紀人也上來溝通。

“是啊是啊,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兒吧。”柳媛穗一邊說一邊不疊地向四周的空氣作揖鞠躬。

一行人下了山,還沒有走到住處,大雨就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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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來得極其倉皇,像是臨時起意的一場犯罪。遠處的小島邊緣,天與海混沌成一片不易辨別的灰。

游客們歸巢的鳥一樣飛到屋檐下,路邊的商店門廊下都站滿了躲雨的行人。

茹歆從包裏拿出一早準備好的雨傘,可是風太大,三兩下就吹翻了傘面,她反過身去企圖借着風力讓它恢複原狀,卻沒有成功。

陳筠缇被雨淋得睜不開眼,單獨走了好幾步才發現茹歆沒有跟上來。

“茹歆,別管那把傘了!”

山上下來的大批游客湧入了主街道,沒頭蒼蠅似的亂竄,生生将兩人隔開。

“缇缇,你別等我,先找地方避雨!”

陳筠缇躲在一棵芭蕉樹下,大雨打在寬大的芭蕉葉上彙聚成一首節奏頓挫的樂曲。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大腿上敲着拍子,心裏卻還在想沈光愈的那張照片。

她的頭發已經被雨淋得一縷一縷貼在了頭皮上,襯得一張小臉愈發的蒼白脆弱,可幽黑的瞳仁和微蹙着的眉又給她平添了幾分倔強感。

熟悉的香水味傳來,她驀然轉過頭去,對上的剛好是沈崇深邃的眼眸。

“別在這淋着了,跟我來。”他扣住她的手腕,一轉身,就帶她進入了一條不足一米的小巷子裏。

他在前面大步流星,她只能一路小跑亦步亦趨地跟。延伸的屋檐為他們擋了大半的雨,他的背影像一塊被雨暈染了水彩,落入她的眼底彙成顏色不明的溪流,并緩緩流入心間。

跟着他閃身進入一扇不起眼的木門,裏面早已有人舉着傘迎了上來。

陳筠缇這才看清眼前處處散發着古拙氣息的小院子,以及三層高的木樓。

“少爺,你回來怎麽也沒提前打電話?”

講話的是一個約莫六十歲左右的老者,兩鬓斑白,身材佝偻,但是難得的是,他眼神還算清明,沒有那種混沌的糊塗感。

“臨時的行程,何叔,幫忙開一下暖氣。”

“好的,浴缸裏的水已經放好了。”何叔看着顫顫巍巍,做事的動作還挺利落。

“你先洗個澡吧,天太冷了,而且這雨,看着一時半會也不會停。哦,忘了和你說,這是我奶奶生前住的房子。”

微微點點頭,陳筠缇也就沒再多問,她現在又冷又狼狽,确實應該先整理好自己再談其他。

沈家的老宅子雖然在外面看着古舊,裏面裝修卻處處透着貴氣和清雅。一整屋的木質家具溫潤古典,造型卻又不會太老氣,有一種年輕态的中式之美。

沈崇親自帶她上了樓,并悉心地從外面幫她關上了卧室的門。

主卧室的衛生間很大,從窗口望出去,是滿山蓊郁的竹林,只是此刻大雨如注,玻璃上都是水痕。

洗手臺上是一套全新的女士護膚品,還有她卸妝所需的全部東西。不是說了是臨時的行程嗎?既然何叔都不知道他要回來,那這一整套的化妝品又是給誰準備的?

管不了那麽多,她先是細細卸了妝,又敷上一片神仙水面膜,才把自己沉入水中。

水溫微燙,卻又舒服得讓人喟嘆,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将她緊緊包裹,她忍不住輕呼出聲。

那是一種連她自己聽了都忍不住臉紅心跳的媚,不過,幸而這裏只有她一人,讓她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失了體面。

拿過随身攜帶的小小背包,她想找手機聯系一下茹歆,免得她滿世界找她不得平白地擔心。可包裏卻沒有手機的影子,她這才想起來,錄節目的時候她把手機交給她了。

罷了,就讓她享受一下難得的清淨世界吧。

這樣想着,她就真的無骨一般癱在了浴缸的邊緣,并輕輕阖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至被沈崇的敲門聲驚醒。她睡得懵懵然,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她一時竟忘了自己是在哪裏,用力回想,她先是想起了牌位上沈光愈少年時的照片,然後才想起沈崇拉着他的手,在青磚小巷子裏穿梭。

“陳筠缇,你沒事吧?”

門外的人聲音很急切,似乎她再不回應,他就要沖進來了。

“唔,沒事,我馬上就好。”

裹了浴袍起了身,水立刻順着她瓷白緊致的小腿滑落下來,伴随着她的腳步,在黑灰色的地板上形成一串不太明顯的痕跡。

因為沒有衣服穿,她直接就裹着浴袍躲進了被子。木色的床,白色的床品,羞怯無措的她。

“陳筠缇,我可以進來嗎?”

“不要,衣服你放在門口就好!”她隔着門喊。

“你把自己用被子裹緊,我只是進來和你說幾句話,我保證。”他的聲音誘惑着她。

可是她才不傻,那些男人誘騙女孩失身于他們的時候最喜歡說的不就是,我只是……我保證不會進去,可實際上呢?信那句話的女孩子都生了好幾胎了。

“不要。”

然後他就聽到了門外一聲無奈的輕笑:“好吧,衣服我挂在門口,我在三樓等你。”

等到木樓梯上的腳步聲逐漸消失,陳筠缇才蹑手蹑腳跑到門口,飛賊一般将将衣服扯了進來。

那是一套帶白色滾邊的黑色絲綢睡衣,顯而易見的男款。陳筠缇目光頓了頓,對于穿他的貼身衣物這件事,她心理建設一下倒是還能接受,但是他那麽高大,她穿他的衣服還不像披着被單一樣?

而且這絲綢的質地,她的形狀豈不要一覽無遺了?

恨恨地翻了翻,她才發現黑色睡衣裏面還有一件打底的白色棉質T恤,褲腳也是難得的收口。

這還差不多……

陳筠缇上樓的時候,沈崇正在書房裏寫毛筆字。他一身素白,神色認真,右手執筆如懸針滴露,墨色游走,落在白色宣紙上的字便有了鸾舞蛇驚之态。

她這才意識到,一樓牆面上的字是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她還當是哪個書法大師的作品呢。

“稍等我一下,寫完最後一個字。”

陳筠缇好奇地向前走了一步,才見他紙上寫的的是:今夕何夕,幸又見筠。

那個筠字被他寫得飄逸而挺拔,倒真的有些修竹的高潔之态。她紅了臉,進退兩難,不知道要怎麽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對她圖謀不軌她都懂,可要真的平心而論,她對他也未必就那麽清白。

至少,他靠近她的時候,那種感覺她是不抗拒的,甚至還隐隐有些期待。她最開始以為她對他只是身份不對等導致的盲目仰視,直到霍東宸的出現,她才明白,她傾慕的,只是他而已。

墨汁的味道侵略感十足,她感覺他們兩個身上同款的沐浴露的花果香都被沖淡了許多。

“那個,我忘記帶手機了,麻煩你跟茹歆說一聲。”

他放下筆:“已經說了,我說……”沈崇輕咳一聲,她就知道他沒憋什麽好話,“我說你和我在一起,今天未必回節目組的酒店睡了,看這情況,晚上的節目也只能明天補錄了,天氣預報說這雨會下一整夜。”

她瞠目于他的卑劣:“什麽叫我和你在一起!”

他笑:“難道你現在沒和我在一起嗎?”

“你這是偷換概念!”她氣得瞪大一雙眼,蒙蒙水汽就這麽氤氲上來了。

奇怪了,她本是萬事不放在心上的主兒,可偏偏對着他,眼淚倒成了他的私人訂制。

“你放心,公司裏的人不敢亂說。茹歆是我精心挑給你的人,這孩子看着不着調,其實心裏明白着呢。”

見她急了,他趕緊湊上來哄。

他的黑色睡衣被她在腰間打了個蝴蝶結,絲綢流動間身段風流盡顯,素白的小臉淚光隐隐,那種如水般的純淨脆弱和魅惑撕咬着他的理智,幾乎讓他呼吸不穩。

“缇缇。”他的聲音低沉到連他自己都不敢信。

“沈崇,你說你就是沈光愈?那祠堂裏擺着的沈光愈又是誰?他死了,你還活着,他死在八年前,而我認識他卻是在兩年前,那時候的他還是個沒畢業的學生。難道是他死之後穿越到了你身上?可是不對啊,兩年前的夏天你正在開全球巡回演唱會呢,怎麽會出現在鷺港大學校園裏!”她打斷他旖旎的心思。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你也是個時光旅行者?就像電影《時光旅人》的男主角一樣?”

沈崇一字一頓,陳筠缇卻驚愕地捂住了嘴。

“什麽?不可能,我沒有任何時間錯位帶來困惑感,如果這是真的,我不相信一切都會完美到找不出漏洞。”

“其實,這個問題就像是這樣。”

沈崇從紙巾盒裏抽出兩張紙巾,搓成一長一短兩條紙繩,然後,他将這兩條繩子的兩端對齊。

較長的那根繩子立刻産生了巨大的彎曲。

陳筠缇不自覺退後了一步,腰抵在了書桌的邊緣上,一陣鈍痛。

沈崇認真看着她的眼睛。

“看,這就是你的兩年,我的十年,你懂了嗎?”他小心翼翼地走上來擁住她,“缇缇,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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