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守望者
第24章 守望者
接下來要去的是稻苗A4C2哨所,這個哨所還在工作,向晨曦很吃驚。
上一個補給員在完成補給任務後歸隊,回來後得知這片區域下一次的補給是她來送,除了說了些補給工作的要領之外,還特地對她說了這個哨所,神情很尊敬:“哨所只有一個人了,還在堅持守望。”
他們這些補給員私底下把那些哨所工作人員稱為守望者,哨所星星點點地分布在大地上,是人類據點的延伸,收獲寶貴的情報,随時接應外出的巡查隊,救一些可能沒來得及撤到人類據點的幸存者。好像哨所的存在就是為了告訴人類,總有一天,城市會再次建立,人類的邊界會再次把這些點連成線再鋪成面,恢複戰前的繁榮。
但哨所越來越少了,尤其是這種,以已經淪陷的據點作為開頭的哨所,意味着工作時間長,同等級的哨所工作人員基本都犧牲了,或者逃回了人類據點,雖然身份查驗嚴格,但哨所的人或多或少會被網開一面。
天快要黑了,向晨曦踩了下油門加速,必須在天黑之前到達哨所。
畢竟每個巡查隊的人都知道,決不能獨自留在黑暗中,即便是小隊行動,也盡量要帶足照明與夜視裝備,最好不要在荒野過夜。
走着走着,忽然開始下酸雨,酸雨帶來霧氣,視野逐漸變得霧蒙蒙一片。
她按了下腕表,屏幕上顯示精神值97,正常阈值內。
她的精神值高于一般人,并且相對來說比較穩定。這次補給任務安排給她,也是因為她前幾次任務表現優異,上面給她補給任務的機會,雖然時間跨度長,但一次順利完成能積累不少功績。
四周污染濃度10%,比白天略高,也算正常。
向晨曦打開車燈,照出一片扇形區域,從車前拽出一個背包,左手扶着操縱杆,右手從包裏拽出一個耳機,像一枚扣子搓開,挂在耳朵上,耳機閃爍了兩下,裏面傳出溫和的機械音:已接通主機,你好,少尉,精神值持續提醒中,請選擇提醒頻率——好的,已經設置為低于80開啓提醒,祝任務順利。
把背包塞回原位,就是這麽一擡頭的瞬間,眼前忽然閃過一個什麽東西,砰——好像車子撞死了一個人。
她安靜了一下,繼續踩油門,從這個人身上飛速碾了過去。
緊接着,哨所的大門近在眼前,她按響了喇叭,夜色和霧氣已然變得濃重了不少。
速度放緩,她擡起頭看哨所的主體,近看就像個平平無奇的四層小樓,像是有人家住,一三四樓密不透風,二樓透出光線,樓頂有着雨水收集器與信號接收裝置的反光,平平無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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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絲網徐徐打開,她開車進去,全然忽視了剛剛撞死的什麽人。
哪怕只是一閃而過,她也能看出那東西有人形,沒有臉,她沒碾錯什麽東西,她又按了下腕表,精神值97,毫無波動。
向晨曦其人,以前常被人說謹慎過了頭,時不時就要按一下腕表,像戰前流傳的一種叫強迫症在戰後變成一種典型污染的疾病。數次檢查,她的精神值都相當之高且穩定。她知道自己按腕表倒不是因為過于擔心被污染所以神經質地看看自己精神是否完好。
她按腕表,只不過是一種确認,她這人別的沒有,自信是真的,在經過一個坎之後,自我體會了一下剛才的感覺,覺得沒有太大波瀾,就按腕表看看,果然,沒有變化,她就因此更加自信。
後來大家都知道按腕表看數值是她低調悶騷的一種臭屁,一種炫耀,時時刻刻亮出一個數字給大家看,瞧,我很強。
越是這樣的人,越受長官的器重,死氣沉沉充滿怨恨的戰後,有向晨曦這麽個人就像個定海神針,會不由自主地被她感染,沒什麽大不了的,精神值不容易降低。
她在團隊作戰中的能力已經毋庸置疑,但是因為過于年輕,上一次提拔還是半年前,這次再提拔總要有個由頭,長官的長官看着她的檔案,戳着她的照片說:“現在不是有一些特殊污染區域只能一對一攻破嘛,這個女孩離不開隊友,不好,等她有了單獨作戰的能力再來。”
她站在旁邊聽訓,看着自己檔案上那張醜醜的長頭發造型暗自不爽。
于是長官就安排她來做補給員,危險系數低,但評級很高,主要是長時間單獨行動太消磨耐力,很多人在路上遇到異獸,因為寂寞就非要上去對着幹。
也就是說當補給員,只要情緒穩定,就已經成功了大半了,至于中間的哨所?現在的哨所可太珍惜了,能走幾個哨所?也就是走個過場。
向晨曦知道這一趟是給自己鍍金來了,但也沒有輕忽。
上一個哨所是長河據點附近,哨所裏的兩個人竭盡所能給她送禮物問能不能從她開介紹信這個路子進入據點去,她拒絕了,又不認識對方,為什麽用自己的名譽擔保?但她給指了條偷渡進去的路子,對方千恩萬謝,她心裏不屑一顧。
戴上口罩,拽起背包下了車,哨所裏走出來一個人,穿着最老的那個她幾乎說不出型號的防護服,像個噴毒氣的,朝她款款走過來。
她一邊打開後車廂取東西,一邊介紹說:“我是補給員,天黑了,我得在你這兒落腳一晚上,有空房間嗎?”
“有。”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向晨曦已經知道了這個信息,但姓名有點想不起來了,多問了下:“你叫什麽?”
“何染。”
“你好。”她打完招呼,取出個厚重的黑箱子拎着,何染在前面帶路。
進入哨所,她瞥向四周。一進門左手邊就是滿牆的陳舊防護服,防護服下遮掩着一塊公示板,前面是樓梯間,樓梯間兩側各有一個更衣室,更衣室右側依次是盥洗室,廚房,還有一個似乎是用來儲存東西的地方。
何染坐在門口貼牆的一排換衣凳上脫靴子,她有點同情,又有些敬意,輕輕提醒說:“現在有一種注射液,在荒野不用穿防護服四個小時也能保持安全,我出來的時候多帶了一些,一會兒給你留兩支。”
那個臃腫的防護服蠕動了一會兒,傳出悶悶的一聲:“哦,好。”
靴子咔噠一聲,終于脫下來了,何染去脫另一只,然後把防護服從頭頂上拉起來。
在何染掀起來,視野被擋住的一瞬,她掀開牆上防護服的褲腿,看了看公示板,皺起眉頭,把褲腿輕輕放下。
公示板上顯示有九個人,所有人的名字都是模糊的,在相片的位置上都是陳舊的,枯黃的紙片,上面畫着詭異的線條,但似乎是濕透了,線條洇開,糊成一團,看不出形狀。
何染終于脫下防護服,沒注意到她的動作。
把沉重的黑盒子遞過去,何染接過上樓,請她坐在換衣凳上稍微等待。
向晨曦對何染有了個初步的認識,三十歲左右,黑色及肩長發,單眼皮,身高一米七四到一米七七之間,衣襟有廉價咖啡的氣味。即便在室內,非工作場合,也披着研究員的白大褂,裏面是件亞麻色的襯衫,下面是松松垮垮的一條滌綸褲子,普通的白色棉襪和室內軟底鞋。神情很疲憊,唇色很淡,聲音很平靜。腰間有槍,手心有繭,但動作很慢,警惕性也很差。
何染很快就下來了,雙手托舉着黑盒子,盒子上面放着厚厚的工作日志。
向晨曦在工作日志封面簽上自己的名字,蓋了補給員的章,獨自走到車裏把收容樣本的黑盒子和工作日志專門存放好,再從車裏拿出一張表格走回來。
“補給清單,但有點晚了,明早上交接吧。”她在清單下面另起一行,寫:三三四號潛能溶液3ml,在數量上填寫2,在下面簽上自己的名字,何染同意,接過來,又上了樓。
她轉過身看掃視一樓的牆壁,看見了一個老式挂鐘,指針顯示是十二點。
時間一直是污染區域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她按了下腕表,精神值96。時間是晚上八點。
但稍微凝神看,發現鐘表的指針都不動,也沒有機械的聲音,看起來應該是壞了。
現在她不能完全确認這個哨所不正常,但也不會因此失去警惕。現在還沒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這是個污染區域,何況哪怕這裏已經被污染了,以剛剛看到的何染來看,危險系數也比外面的霧氣小太多了。
在污染區域內過夜的任務她也不是沒做過。
何染再下來時拿着一條毛巾,對她說可以擦擦頭發。毛巾溫暖幹燥,她不由得對何染印象更好,主動說:“你想回據點內嗎?”
“嗯?”
“一直待在哨所不寂寞嗎?”
“是有點,”何染看起來不善言辭,微微笑着搖頭,接過她擦完頭發的毛巾,輕聲細語地說,“我們的員工宿舍在三樓,我也在那裏,有好幾個空房間……我一個人照料不過來,可能房間裏會有一些殘留的污染什麽的,我不知道你……”
“沒事,你打開門的時候有感覺嗎?”
“也還好。”
“那沒什麽關系,污染濃度不太高的,我都能應付。”
“好。”
“殘留的污染是什麽意思?”
“其他人都死了嘛,那些房間我都沒有再打開過。”
确實,會有一種情況,就是人死得不太慘但确實和污染有接觸,會形成一些小範圍的無傷大雅的污染,比如說一些無害的鬼打牆,或者半夜的呓語,接觸時間久了就會發瘋,但這種濃度,一晚上時間,對她影響不大。
而且她看到何染這樣坦誠污染這件事,心就放了下來,基本排除了何染是污染物的可能,畢竟污染是要悄無聲息地把人融入到自己的體系當中,一旦點破了“污染”,對方就很難被同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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