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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苑容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

她捏着筷子的手緊了緊,旋即不動聲色地重新拾起笑,扭頭問尹堃道:“表哥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嗎?”

尹堃思索半晌,搖頭嘆氣道:“我倒是也想瞧一眼是哪家的姑娘,只不過沈都督護得緊,說我若是多看一眼,便剜了我的眼珠子。我哪敢多看……”尹堃說罷,呵呵一笑道:“不過瞧衣着打扮,應當是京中世家望族裏的姑娘。瞧着不超過十五六歲。”

他給自己舀了一碗米粥,端到嘴邊呼嚕嚕喝掉半碗,随便一抹嘴巴道:“我方才問的話,阿容別放在心上。我是一時想左了,以為知道那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便能提前與人家府上多來往着些。将來萬一她真成了都督夫人,且不說巴結人家,起碼別得罪了人家……”

聽到尹堃說“都督夫人”這四個字,苑容緊緊抿唇,面上露出一絲不虞。似是安慰自己,說道:“表哥是否想得太遠了些,今日這事兒并不能說明什麽,興許是有別的什麽內情。況且表哥為何認為,我會知道那名姑娘是誰?”

“有沒有內情不敢肯定,但瞧着沈都督對那名女子确實不同。我何曾見過都督同人共騎一匹馬?”尹堃憋了一肚子好奇,營中只有他一個人見到那姑娘,無人可以讨論,回到家中,便忍不住在飯桌上說出來。“阿容別想得太多,我并非說你一定知道那姑娘。只不過你在蘭義書院念書,平日裏接觸的世家貴女定然不少,我這才有此一問。阿容大可當我沒說過這話,繼續吃飯罷。”

尹堃說完,繼續心大地往自己碗裏夾菜。

但苑容卻沒了胃口,勉強等到尹老夫人吃完離席,她也站起來說道:“我吃好了,表哥,表嫂,我先回屋了。”……苑容走出正堂,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她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将丫鬟都趕出屋子,一個人關上門。緊接着,屋子裏便傳出噼裏啪啦瓷器落地的聲音。

苑容将圓桌上的青瓷茶具摔的一幹二淨,仍舊覺得心裏意難平,又兩三步走到梳妝臺前,将梳妝臺上的脂粉首飾都掃落一地。末了,她打開雕花妝奁最後一層,取出裏頭的兩錠銀子,放在桌上緩慢地摩挲。

這兩錠銀子早被她擦洗幹淨,興許是常被人撫摸,表面光澤潤滑。

這兩錠銀子對于她來說,意義非凡。

苑容初來京城時,日常花銷、打點下人都需要銀子,她來前帶的那點兒銀子根本不夠使。苑容便自己畫了畫,拿到街市畫鋪上賣給掌櫃,賺取一點零花。但那畫鋪的老板卻是不地道,原本說好苑容的畫賣出去同他二八分,後來苑容的畫賣得好,掌櫃瞞着苑容将價格越擡越高,卻仍舊只分給苑容一開始的價格。

苑容雖可以讓身為神策衛指揮使的表哥尹堃擺平,但她剛住進尹府,知道不應該惹麻煩,免得尹老夫人和尹夫人對她有意見。便忍氣吞聲了下來。

直到一日,她再去那家畫鋪時,發現門口站了兩名錦衣金甲的京衛,身姿凜凜。緊接着,從畫鋪裏走出一名穿玄色織錦窄袖衣的武将,神姿爽拔,容貌昳麗。畫鋪的掌櫃跟在他旁邊,被他襯得如路邊的淤泥,奴顏婢膝地搓着兩手道:“沈都督說的是,我定将銀兩還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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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有跟苑容同樣遭遇的人,在街上攔了沈咎的馬,将此事揭發給沈咎。

沈咎恰好無事,便來敲打這畫鋪掌櫃一聲。

沈咎疏疏淡淡地應一聲,牽過屬下遞來的缰繩,翻身上馬。他清越疏淡的眸光從苑容身上一掃而過,幾乎不做任何停留,便騎馬離去。

再然後,苑容進了畫鋪,掌櫃當即便把前兩個月昧下來的兩錠銀子還給她。苑容回去後,一直沒有動這兩錠銀子,将它們鎖在妝奁的最後一層。每當她想起沈咎時,便拿出來看一看,腦海中便會浮現出初見沈咎時的光景。

這些年她從未聽說沈咎身邊出現過哪位女子。京中貴女們提起他,都是又懼又怕。

可是苑容不然,她努力經營自己的才名,讓自己在京中閨女圈中有一席之地。如今也有幾家媒人上尹府說親,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可那并不是苑容想要的。她想遲早有一日,沈咎能看見她,那都督夫人的位置,還有誰比她更适合?

然而尹堃今日回來竟然說,沈咎營帳中藏着一位姑娘,還同那姑娘共騎一匹馬離開武場?

苑容心裏惱極,抓起梳妝臺上兩錠銀子,狠狠地擲在地上。……*

這邊,衛彌月回到衛府後,第三天郁氏過來同她說道,李夫人和李淳風對她都頗為喜歡,若是她沒什麽意見,這便拿了她的八字同李淳風合八字。

衛彌月知道,合完八字後便要定親,緊接着便是下聘,下聘完請罷期兩人就可以成親了。她這個身子才十四歲,八月份過了生辰才滿十五歲,這麽早就成親,洞房花燭時吃得消嗎?

衛彌月自然是說什麽也不同意的,更何況她對李淳風的确沒什麽感覺。她找借口推脫了,郁氏卻不死心,第二天又過來同衛彌月道:“後日慶國公夫人設了一場賞花宴,邀請了許多夫人,李夫人同李淳風也會去。不若你兩人再因此見一面,倘若你仍舊對他無意,娘便不再勉強你。”

衛彌月想了想,賞花宴那日她可以直播。況且跟李淳風見一面并不會掉塊肉,便答應了。

到了後日,衛彌月着一件玉色蘇繡折枝紋短衫,并一條嬌綠色流雲裙子,頭發依舊只簪一支金累絲蝴蝶梅花簪。

衛繁絮今日沒來,二房那邊,周氏領着衛盛蘭去武安侯府了。是以今兒只有郁氏和衛彌月去慶國公府。

來到慶國公府,女客前往後院的月季園。衛彌月同郁氏來得晚,她們由丫鬟領着進院子時,八角涼亭同外面的石桌上已經坐了不少女眷。

那邊合歡樹下打葉子牌的蘇桃瞧見衛彌月,聲音不高不低地喚道:“蔻蔻!你也來了?快過來,咱們一塊兒打葉子牌。”

衛彌月同郁氏說了一聲,走過去一瞧,石桌一圈除了蘇桃和林嘉棠外,另外兩人是苑容、褚若水。蘇桃站起身,附在衛彌月耳邊小聲道:“蔻蔻,今兒你一定要贏苑容和褚若水兩局……這兩人見婉婉沒來,便欺負我同嘉棠。我們兩個玩葉子牌根本玩不過她們,你可要為我們争口氣。”

說着,蘇桃從丫鬟手裏拿過荷包,大方地擱在石桌上,故意說給苑容和褚若水聽,道:“這裏頭有二百兩二十銀子,蔻蔻,你随便打。若是輸了我不會怪你,若是贏了那便咱們平分。”

“……”

在蘇桃眼裏,衛彌月是深藏不露。平日上課先生提問她問題,她支支吾吾答不出來,春日宴“書試”比飛花令卻能拿第二。

畫畫就更不用說了,一幅畫驚豔衆人,甚至還贏了以畫畫出名的苑容。

後來蘇桃還聽說,上巳節禦和樓舉辦的三場試題,只有衛彌月通關了。

那這區區葉子牌,定然也不在衛彌月話下。

殊不知,衛彌月根本沒打過葉子牌。

那廂褚若水聽見蘇桃的話,稍稍擡起眼睫,不以為意地一笑道:“蘇二姑娘可別忘記了,你還輸給我和阿容各一百兩。那二百二十兩銀子只夠再輸一局的,你豈不是在為難衛三姑娘?”

蘇桃被她戳穿,像一只發怒的河豚,氣鼓鼓地虛張聲勢道:“誰說我們還會輸的?蔻蔻下一局定能贏回來,是吧?蔻蔻?”

衛彌月:“……”

衛彌月沒有答應,偏頭看了看桌上散落的葉子牌。

每張牌上頭畫着萬、索、筒等花色,每門從一到九,有些像後世的麻将。

而衛彌月在進月季園前,已經打開了直播,這會兒直播間裏的觀衆來了一些,聽到她們要打葉子牌,饒有興趣地讨論——

【卧槽,我只在看紅樓夢的時候聽說過葉子牌,現在還有這東西嗎????】

【回前面,有的。我今年過年還在姥姥家見到了,應該跟麻将玩法差不多……】

【讓我來!讓我來!我可是天才麻将少女!我能用二十塊幫蔻蔻贏到兩千塊!】

【蔻蔻答應她!這兩個女人看得我太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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