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流放一中(5)

第68章 流放一中(5)

——「請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祁究盯着字條上歪歪扭扭的血字,微微睜大眼睛。

這是他預料之外的發展。

302教室的門已經緊緊合上,系統也宣布徹底解除了危機,但此刻祁究頭皮微微發麻,終于覺出一點恐怖感。

他推測教學樓裏出沒的惡靈有兩種可能性:

一是當年就讀于這所流放中學的“問題學生”,學校利用全封閉式寄宿的名頭,殘忍對待封鎖在這裏的學生。

學生被折磨致死變成了惡靈,校方忌憚,通過某種方式将惡靈困于教學樓區域,所以在新生入學前夜,校方讓什麽都不知道的實習老師過來獻祭。

這些惡靈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生前的痛苦記憶,所以即使已經死掉了,但接觸不到外人的學生還在試圖對自己這位“外賣員”求救;

二是被霸淩的教職工,他們同樣被困于此直到死去成為惡靈,保留了生前記憶和恐懼的惡靈習慣性尋求外來人員想得到幫助;

此時祁究更傾向于第一種可能性,從《巡夜規則》裏制定的規則條例來看,校方顯然是清楚這件事的,他們特意讓實習老師過來巡夜,可能就是想通過獻祭“老師”的行為,暫時平息惡靈怒火。

但真相究竟是什麽,還需要更多線索去印證。

祁究現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明天就要入學的新生顯然是別的玩家,如果是第一種可能性的話,他作為學校的實習老師,立場和其他玩家豈不是對立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系統發布主線任務時提到的「請旅人通過解鎖副本探索度,開啓屬于自己的主線任務」也就能說得通了……

學生玩家的任務是什麽?要如何破局?這裏除了他之外還有別的教職工玩家嗎?

看來這個副本有點棘手呢……

祁究将字條收好後繼續巡夜,後半夜一直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直到接近淩晨四點的時候,祁究遇到了《巡夜規則》裏提到的鬼打牆。

他發現自己一直在2號樓打轉轉,印象裏明明已經朝另一棟樓的方向走去了,回頭看樓标發現一直在原地打轉轉。

祁究也并不着急,他拿出前半夜收集的一玻璃瓶血漿往四周灑去,很快,他就順利離開了2號教學樓。

自從拿到字條後,教學樓區域的惡靈們似乎對他這個“外賣員”十分客氣。

夏季天光短,淩晨四點,東邊的天際線隐隐露出曙光。

空氣裏的腐臭味也随着夜晚的離去漸漸變淡,取而代之的是黎明的露水味道。

終于要結束了。

祁究收拾好東西離開教學樓區往回走。

【恭喜您順利完成支線任務「教學樓巡夜*1晚」,解鎖生存幣*500】

【完成支線任務附贈道具獎勵:「瘋狂的外賣小哥稱號」*1】

【「瘋狂的外賣小哥稱號」道具介紹:根據您在今晚巡夜中的特殊表現,系統為您量身定制的特殊道具】

【使用說明:一次性道具,可以在未經校方允許的情況下,以外賣小哥的身份進入校區內任何一棟建築物;注:使用該道具時不會引起npc的懷疑,但無法控制其他旅人的反應,請您謹慎使用】

“謝謝您為我定制的獎勵,很好用的樣子。”祁究對這個別致的道具很滿意。

【不用客氣,是您應得的】

就在這時,祁究的電話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預料之中是教導主任來“檢查工作”了。

祁究按下接聽鍵,故意沒有主動說話。

他在等對方的反應。

“喂?請…請問是祁老師嗎?”靜默半秒後,電話那端小心翼翼地問。

“是我,我已經完成巡夜工作了,現在正準備回宿舍休息補覺,請問您還有什麽工作需要我做的嗎?”祁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聲音有點疲憊的沙啞。

教導主任愣了一瞬:“真是你?你沒事?!”

教導主任的态度印證了祁究的猜測,他作為實習老師,果然是被送去巡夜獻祭的。

看來教導主任沒想到他能活着完成巡夜任務呢。

祁究揚起唇角,裝作什麽都不了解的樣子:“我沒事,就是一晚上沒睡覺有點困,請問怎麽了?”

電話那端又沉默了兩秒:“哦哦沒事就好,你回到宿舍後,記得按照守則裏說的,将巡夜過程中遇到的可疑情況做成報告發給我,請盡快發,不要等到睡醒。”

“好的,我明白了。”祁究心裏吐槽,這學校真不把教職工當人使,通宵巡夜後還讓人寫報告。

而且這位教導主任也挺“敬業”的,淩晨四點還在監督下屬工作。

相比起來,給旅人分配任務的「系統老師」就溫柔禮貌得多,還十分懂的體諒人。

“對了,新入校的學生會在明天中午12點準時抵達,迎接新生的教職工将在11點30集合,地點是教職工宿舍大堂,你回去且好好休息,明天中午要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新生的到來。”教導主任不知想到了什麽,在電話那端陰恻恻笑了幾聲。

祁究:“沒問題,那我回去給您寫報告了。”

回到宿舍後,祁究暢快地沖了個涼水澡後,才開始寫所謂的巡夜報告。

報告上他只敷衍地寫了一行字——

「昨晚巡夜一切安好,無事發生」

想了想,他決定再補一句話湊湊字數——

「昨晚的加班夥食味道好極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下次分量能更多些」

寫完兩行字後,祁究立刻點了發送鍵。

他并不打算把字條的情況告訴學校高層,畢竟這是身為“外賣員”的自己和302那位可憐的惡靈共同的秘密。

郵件發送成功後,祁究關掉手機聲音,在宿舍床上倒頭就睡着了。

他早迫不及待進入夢境尋找079那家夥的提示線索了。

這一次的夢境和以往很不一樣,很白,一片明亮的白。

低低的唱誦聲徘徊在耳邊,缥缈悠揚,祁究在夢裏睜開眼睛,強烈的純白湧入視野,他下意識擡手遮住光線。

透過指縫看去,祁究目之所及皆是濃烈到刺眼的白,待他漸漸适應了周遭的明亮,終于看清自己身處的這座建築物時,眼前的肅穆、宏大又沉靜的白色讓他呼吸為之一凝。

這是一處以白色為主基調的極簡式建築,整座建築內部像一面明亮的鏡子,弧形天頂高高隆起,周圍無數細長的白色立柱像豎琴的弦般規整密集排列開來,給人一種細膩又豐富的遞進之感。

整個空間開闊明亮,白色日光從四面窗戶照進屋中,剛睜開眼的祁究錯覺自己要融化在這無垢的白色裏。

無數人沐浴在日光下低聲吟誦,他們安靜虔誠,身上清一色白色長袍,與這棟建築物完美融為一體,他們的存在仿佛周圍立柱的衍生物,又似白色大海掀起的細小浪花。

祁究穿行在吟誦的人群中,這些人似乎并未發現他的存在,祁究行走自如。

直到他聽到熟悉的聲音——

“喵喵喵~”

一道灰色的身影從密集的立柱後閃現,朝建築物東南方向飛奔而去。

祁究目光微凝,立刻快步跟上小灰貓。

繞過像琴弦般的立柱群,祁究在小灰貓的指引下來到一處狹長的階梯入口。

他擡眼看去,純白無垢的階梯旋轉着向上延伸,階梯四周的牆壁同樣被漆成白色,日光透過牆壁窗戶照亮每一級階梯,極簡的色調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仿佛順着階梯長廊走下去,永遠也走不到白色的盡頭。

祁究拾階而上,鞋子無法在白色的階梯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發現階梯兩側的窗戶上同樣擺着神明雕塑,但此處的雕塑擁有完整的頭部,和學校神龛看到的無頭神明不一樣。

唯一讓祁究感覺奇怪的是,此處的雕塑雖然有頭部,但沒有五官。

在強烈光照下,沒有五官的神明雕塑多少有點詭異感,仿佛祂的面目已然融化在明亮的白光裏一樣。

學校供奉的無頭神像和這裏的神像有什麽聯系?這些神像和“問題學生”之間又有什麽關聯?

就和404溫泉副本裏的游街一樣,079那家夥将自己引來這裏來,是為了提供線索。

如果能捋清兩種神像之間的關聯、找到“問題學校”和神像的聯系,很可能就能弄清副本的主線邏輯、找到過本的正确方法。

祁究将這些信息點和疑點默默記下,便随着小灰貓的腳步繼續往上走,約莫過了五分鐘,白色階梯的盡頭出現了一扇同樣白色的門。

“咚咚咚——”

門虛掩着,但祁究還是禮貌地輕叩門扇,門內沒有響動,祁究并沒有冒昧推門入內,而是立于階梯上耐心等待。

等待讓時間變得漫長,但他并不讨厭此刻的漫長。

他清楚很快就能看到那家夥的角色了,令人期待。

“請進。”

終于,門後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禁欲冷淡。

祁究依言推門入內的同時,唇角不自覺微微揚起。

這一次,和他玩游戲的“獵物”似乎扮演了更“高高在上”的角色。

門後是一片明亮且色彩斑駁的光景,房間不大,西側是整面彩繪玻璃窗,一道用于信徒與神父間進行告解的镂空木牆橫亘在玻璃窗與門之間。

“請坐吧。”

對方的聲音從镂空木牆後傳來,告解臺前放置着一張小凳子。

祁究依言落座,一瞬間彼此都沉默了,隔着镂空木牆細碎斑駁的光影,兩人默契地在沉默中對視。

靜得能聽到日光落入房間的聲音,還有祁究的呼吸和心跳,細細碎碎的喧嚣。

光線在流動,塵埃在流動,時間漂浮在流動的光線和塵埃裏。

只有彼此的視線一動不動。

那家夥身着純白無垢的長袍,似乎是神職人員的衣服。

他背窗而坐,一整面流動的光牆将他籠罩其中,斑駁色彩肆意勾勒着他的身姿輪廓。

他神色平靜地端坐在喧嚣的色彩裏,透過窗格的光影,那雙灰綠色的眼睛長久凝視着祁究,明明近在咫尺,他的凝視卻讓人覺出點遙遠的意味。

——遙遠、空曠、寧靜。

那是被神性籠罩的綠色,此刻祁究就正對着這樣一雙眼睛,仿佛正接受一場溫柔又漫長的審判。

“願意告訴我你的罪惡嗎?”他終于開口了。

祁究抿了抿嘴唇,而後微不可察地揚起唇角:“神父,您認為我有什麽罪惡呢?”

“這并非我的職責,”對面的神父語氣平靜,可這樣的平靜是極具欺騙性的,“必須由你自己将‘罪惡’說出口,才能獲得救贖。”

祁究笑了:“對某人的血液擁有渴望,算罪惡嗎?”

透過光線流動的窗格,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凝視着祁究:“你為此感到愧疚或恐懼嗎?”

“不會,我只是有點期待。”祁究誠實地回答。

“我明白了。”神父說。

“您明白什麽了?神父。”祁究的尾音微微上揚,坦然接受對方的“審判”,甚至有點“挑釁”的意味。

“你并不打算得到對方的寬恕,對嗎?”神父繼續平靜地說。

“假如對方也同樣對此有所期待,還需要寬恕嗎?”祁究反問道。

從彩繪玻璃落下的光線漸漸轉暗,讓原本聖神的忏悔室染了層暧昧的色彩。

“這個問題得對方回答。”神父給出自己的答案。

“哦,您說得對,”祁究低低笑了,“所以,神父您認為呢?我想嘗嘗您的血,我需要獲得您的寬恕嗎?”

沉默持續蔓延,這樣的沉默并不難捱,至少祁究享受其中,對面那家夥也是。

直到彩繪玻璃徹底暗淡下去,彼此的面目在黑暗中變得模糊。

“來找我,我會回答你。”神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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