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甘畫為眼前水墨重勁般的一筆感到難喘。

大片灰白上, 少年的黑色沖浪板非常明顯。

他娴熟地在海浪上沖劃，仿佛天地都只是他縱橫捭阖的游戲一樣。

今天風很大，海浪的擡力很足, 謝星沉在上面數次來回, 甘畫也散着頭發昂首觀望。

随之, 甘畫感覺風力變了，變得洶湧，空氣中的濕度很重。

甘畫朝海面叫到：“謝星沉。”

謝星沉身後的雲朵變得烏黑, 一疊疊地積攢而來。

一直圍觀拍攝他的人群中有人說：“要下暴雨了。”

甘畫朝着海面揮手，不知道這樣的距離他能不能看到。

但是他好像也發現了天氣的多邊，擡頭看了一眼天, 便将沖浪板駛得跟滑板一樣，在推到浪花的最高處回旋, 借用強大的腹肌力量轉身, 朝幾公裏外的岸上劃來。

天黑得很快，小滴的雨絲落了下來。

衆人都收了設備跑回去躲雨，甘畫卻看着往回的少年, 一動不動。

她總有一種感覺, 如果不凝視着他，他就會被這海浪拉扯不見。

花清野他們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臉巡邏車, 哔咘哔咘, 在後面按着喇叭，草茸茸喊道：“甘畫，快上來。”

雨變重了，打在甘畫肩膀上, 帶着逼人的重量。

Advertisement

謝星沉也看到她, 天氣灰蒙蒙彼此都看不見彼此的表情, 大顆的雨落下來了，

甘畫回答說：“我等他。”

甘畫看到謝星沉先是走，然後是快走，花清野說：“大佬，快上來。”

巡邏車平衡性很好，往謝星沉開過去。

謝星沉快步走過來，卻越過了花清野的巡邏車。

花清野：“卧槽，大佬，你去哪啊？”

謝星沉越過巡邏車，朝她跑了過來，他跑過來的時候伸出手，甘畫仿佛心領神會，鬼使神差的，将手遞上去，左手被人緊緊包住，甘畫身體一踉跄，謝星沉帶着她像是逃亡一樣跑起來。

盛霄和花清野在後面嚎叫，直罵他們叛逆。

謝星沉卻少見地不顧大局：“別管他們。”

天地傾頹，甘畫在雨聲中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她大聲問：“謝星沉，你要帶我去哪？”

風聲呼嘯，謝星沉回頭，眼睛裏璨亮至極，他帶着孩子氣的笑容說：“帶你去聽大海被敲碎的聲音。”

海浪很大，将深處的珊瑚都帶了上來，甘畫身上披着少年的外套，被牽住的手腕傳來強而有力的牽引，她往海面一看，到處白茫茫，她感覺自己也跟天地一樣，不過都是淪陷而已。

*

他們來到一處巨石堆，巨石和礁石挨在一起，聲浪滔天又觸及不到，有幾塊巨石巧妙又平衡地疊在一起，雨勢在岩石上方全都敲碎了，海浪延綿不絕又分崩離析，這裏是一處天然洞穴。

到處是海水被敲碎的聲音，謝星沉遮着她的腦袋，甘畫彎腰走進洞穴裏，裏面有一塊橫着的岩板，剛好可以容下兩下人的位置。

她驚喜道：“你是怎麽發現這裏的？”

“剛才恰好找到。”

他們在岩板上坐下，這裏居然還是幹燥的。

海浪雖大，卻被礁石擋着，雨勢不小，雨水和海水一起破碎，但是此處形成三面屏障，雨絲連他們的腳尖都觸摸不到。

甘畫拿出手機說：“呀，濕了。”

她穿着謝星沉的防水夾克身上倒是沒濕，但是手機完全濕漉漉的。

她從口袋掏出小袋紙巾：“謝星沉，你擦擦臉。”

謝星沉身上的水分比她要多很多，臉上沾了雨水瑩白得像是天神一樣。

謝星沉接過紙巾從臉龐往上擦，動作潦草又落拓。

甘畫便擦拭起手機來，擦拭的過程中解鎖了手機屏幕，本來甘畫就是要給謝星沉發消息問他在哪的，這樣一解鎖謝星沉就看到了微信頁面。

“等等。”他說。

“幹嘛呀？”甘畫已經關了屏幕。

謝星沉說：“把屏幕再打開。”

甘畫眨了眨眼睛，指紋開屏，回到消息列表。

謝星沉說：“我在哪？”

甘畫：“？”

她的消息還有幾條未讀，除了最上面是甘辛博雷打不動的置頂外，下面分別是草茸茸十分鐘前的照片分享，黎清昨晚聊天的收尾，和微信公衆號的推送。

當然下面還有花清野行程的确認，盛霄跟她要信息登記別墅租房。

林林總總的，甘畫往下滑了一個頁面，然後說：“在這呀。”

謝星沉看到自己居然要手指下滑才能看到自己的聯系方式，“啧。”啧了一聲，語氣很不爽。

甘畫也聽出來他的不開心了，連忙說：“我就是，最近事情多了點，平時沒有和那麽多人聊的，一般你的消息都是在第一二位的。”

謝星沉說：“你看你給我備注的是什麽？”

甘畫看了看她那個備注：“你的名字？”

沒打錯吧，應該不至于。

謝星沉氣笑了，咬了咬嘴角的軟肉：“小姑娘，我們都什麽關系了，你還連名帶姓地備注我？”

甘畫說：“那，你以前還說喜歡我連名帶姓叫你呢。”

謝星沉也不反駁，就靜靜看着她。

搞得甘畫很心虛。

連名帶姓，是因為大家都不會直呼全名，所以才顯得熟稔。

但是微信裏大家為了完整信息都備注全名，所以不同的昵稱才顯得親昵。

甘畫怕他不開心：“我改掉好不好？”

謝星沉臉色松動了，勾起唇角，嗯哼了一聲。

甘畫看大爺不擺臉色了，尋思着改個備注而已，願意哄他。

可是改什麽呢？

【xc】

【星沉】？

【會折紙的謝星沉】？

哪一個他會滿意啊？

謝星沉手指彎曲指節輕叩岩板，在她旁邊好整以暇地看她改備注，“快點。”

連聲催促，搞得甘畫臉頰很熱，耳根快冒血色了。

“我沒有想法。”甘畫着急說。

越是這麽緊促，腦袋就越是空白。

【滑板空轉謝星沉】

【海上沖浪謝星沉】

【青中大佬謝星沉】

謝星沉哪裏會滿意啊。

謝星沉叩着岩板，像是時鐘滴答，他漫不經心說：“想想我們的關系，這還需要思考嗎？”

甘畫思及兩個人的關系，像是趕時間交卷子一樣在備注欄打下前綴：天下第一好，中間用“·”連接

【天下第一好·謝星沉】

改完個中二的昵稱後，她幾乎想要将腦袋埋起來。

聽到謝星沉低低的笑聲，接着是忍不住的失笑，“哈哈哈。”

甘畫臉熱，錘他肩膀，警告：“不準笑了。”

謝星沉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怎麽這麽實在啊，小姑娘。”口吻裏還滿是笑意。

甘畫咋舌，又是她讓她改，還要笑她。

她鼓起臉頰，就是隔着口罩也知道她氣呼呼的了。

謝星沉捏着小姑娘的手腕，被上面柔膩的皮膚吸引得愛不釋手，看到小姑娘光顧着生氣，他也假裝不知道：“別氣了，作為交換，給你看看我的？”

甘畫聽謝星沉這麽說，就知道她的備注和別人不同的。

她一愣，緊張又羞赧地轉過身：“我不看。”

要是被她看到了，她在他面前還不知道要怎樣羞恥，坐立不安。

謝星沉手裏落空了，那殘留的觸感讓他四肢百骸都躁動，少年氣性壓制不住，心底就更想欺負人家。

他蠱惑她：“不好奇？”

聲音近得像是在欺負甘畫的耳膜，她攥緊手心，保持內心平靜：“不好奇。”

她的聲音還真有那麽幾分淡定的樣子，甘畫覺得自己的表現很好。

謝星沉嘆氣：“好吧。”

甘畫心底又好奇，又怕自己失态，按捺不住，故意說：“反正你的備注都是很古板的。”

謝星沉挑眉：“怎麽見得？”

甘畫說：“你的微信頭像都用了好幾年了，也沒換過。”

謝星沉笑了一下：“你怎麽知道我沒換？”

甘畫說：“一直都是那個白底和字母的。”

謝星沉說：“現在是藍底的了。”

甘畫一愣，“真的嗎？”

她拿起手機，謝星沉說：“點我頭發打開，能刷新。”

甘畫聽他的，點進頁面，點擊頭像，查看大圖，白色的頭像一閃，ins風的星雲紫跳了出來。

甘畫睜大眼睛：“真的欸，你什麽時候換的？”

謝星沉又閑不住，捏着小姑娘的衣角，懶懶說：“有一些時間了。”

甘畫看着那藍紫色的星空背景，那大片的雲層上偶爾有一兩個閃爍的金色的星星，上面有兩個随性的英文字母，甘畫噗嗤笑了出來：“謝星沉，你換頭像真的很古板欸。”

她拿着手機，眼睛都亮了起來。

謝星沉看呆了，喉嚨發癢：“哪裏？”

甘畫微微偏着頭：“之前你的頭像是ZH，是和蘇白文師兄他們拟定的社團名稱吧？”

她笑意盈盈說：“現在是XH，又是社團名稱，我和茸茸他們都是網圖，只有你才會把社團名稱放進頭像裏啦。”

謝星沉聽了，也笑了出來，笑得甘畫不明所以。

她說：“不是嗎？”

謝星沉說：“XH就是星滑嗎？怎麽算的。”

甘畫給他解釋：“xin，信，新，星，H，hua，滑，畫，華，星滑，星……”

甘畫頓住了。

星滑，新華，星畫……

她好像反應過來什麽。

那信息一輸入，像海浪翻湧，狠狠打在她身上，她是那屹立了多年的礁石，看起來端重沉穩，其實早就內部疏松，只要再幾波敲打，就會分崩離析，碎成晶瑩的石塊。

甘畫的臉像是洇開了一點紅墨，整張臉都通紅起來：“難道是……”

她說不出來後面是不是她的名字這種話。

謝星沉在旁邊一本正經說：“就是社團名稱。”

甘畫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臉紅得不行。

謝星沉說：“你要不要回去洗個澡？”

甘畫擡頭，眼睛霧蒙蒙的，還有些委屈。

在這個人旁邊，岩石那種古樸深重的味道早就被少年清新冷冽的氣息所代替，清冽和浪打礁石的聲音一碰撞，她像是被海浪卷着往上擡，胸口跳着一股躁動的火苗。

那雙下垂眼謝星沉看得口渴，渾身的細胞都不安分了，他半垂着眼皮睨他的小姑娘：“你這樣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委屈的，我怕我不用多久，被海風一吹就要感冒了。”

甘畫偏頭，他是不是說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