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原著——
【燕昱瀾趕到毒谷的那一天,江離剛好又被謝玄之從簡陋的栖身之所中抱到了小院之內曬太陽。
此時已經是暮春時分,即便是毒谷神醫那疏于打理的院落也是滿院的花影。山茶碩大鮮紅的花朵在枝頭搖曳了些許時日,這時候已經齊刷刷整朵墜落,将地面鋪成一片猩紅。空氣中飄蕩着一股煦暖的草木腥氣,陽光卻璀璨如金。江離就那樣乖巧而安靜地垂着頭坐在輪椅上,宛若已經成了院中植物中的一員,異常溫順地,任由謝玄之撩開他衣服的下擺,露出他那白膩纖細的小腿。
江離看不見,自然也不知道,此刻他本應雪白光滑的皮膚之下,一道泛着詭異暗青色的經絡正一點點顯露出來。
謝玄之專注地盯着江離的腿,将一大團滾燙的藥泥直接地敷了上去。
藥泥覆蓋之處,那條經絡就變得更加明顯。
“唔……”
“怎麽了?會燙嗎?”
藥泥将江離的腳腕熏得紅了一小塊。感受到了少年不自覺的瑟縮,謝玄之立即停下手中動作。他小心翼翼地擡頭問道。
雖然這只是謝玄之為了剝離江離血脈而在做準備,可至少在這一刻,他在詢問江離時,語氣依舊是溫柔關切的,甚至還帶着幾分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真心。
“……不,不是燙。”
江離渾然不知今晚要發生的事情。
他循聲望向謝玄之的方向。
明明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可江離霧蒙蒙的眼眸中,自有一股甜蜜缱绻的意味,宛若風起漣漪,一點點在眼角眉梢漸次蕩開。
那是在面對自己絕對信任的人時才會洩露出來的柔軟與依戀。
即便是謝玄之,也不由為之一怔。
然後,他就聽見江離有些不确定地同他說道——
“我只是覺得,好像……好像有人來了?”
空氣霎時間凝了一瞬。
謝玄之并沒有立即開口,江離不安地微微側過了頭,又仔細聆聽了片刻後,連忙幹巴巴地補充了一句。
“可能是我神經過敏了吧?”
他這時候才想起毒谷可進不可出的規矩,素白的一張臉微微發紅。
眼睛徹底看不見之後,江離便總是有些疑神疑鬼。有的時候他甚至會在恍惚中,覺得自己又一次置身于花伏鸠又或者是燕昱瀾的手中,空氣中也跟當初一樣充斥着令他窒息的惡意。
幸好,每次謝玄之都會及時将他喚醒,讓他不至于一直沉浸在對過往之事的悲嘆與恐懼之中。
江離很喜歡謝玄之。
自少年時被擄進魔教飽受淩虐之後,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受過謝玄之帶給他的這種安定感了。不然,他也不會下定決定放棄自己與生俱來的天靈血脈,就為了能夠跟這個醜陋卻溫柔的男人在偏僻簡陋的毒谷中度過餘生。
可江離話音剛落,兩人所在的小院外就明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光聽那動靜便知道,絕對不可能是小動物發出來的聲音。
“真的有人——”
江離瞬間驚恐地提高了聲音,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許血色的臉,更是在察覺到有外人到來時候變得煞白。
他控制不住的顫抖個不停,幾乎就要直接從輪椅上摔下。
“是花伏鸠——花伏鸠要來抓我了——”
江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就那麽絕望地失聲叫道。
“噓,不是!冷靜一點,阿離,不是花伏鸠……這裏沒有人來。你忘了嗎?毒谷已經被瘴氣瘋了,沒有人能進得來。”
謝玄之本能地抱住了瑟瑟發抖的江離。
他急切地安撫起了陷入應激狀态的少年,然而在他說話的同時,毒谷神醫的眼睛卻筆直地對上了之前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高大的男人正臉色鐵青地站在那裏,目光炯炯地盯着依偎在一起的他和江離。
“是有野鹿不小心闖進來了,然後被夾子給夾住了才會這麽吵。”
謝玄之死死盯着那個本不應該洩露出如此大動靜的人,一邊輕聲對江離說道。
“……真的?”
在聽到不是外人,只是一頭野鹿時,江離這才停下痙攣一般的顫抖,他仰起頭來急切地尋求着肯定,眼睛因為淚水的緣故顯得格外水潤。
“真的。”
謝玄之又重複了一遍。
“那就好……那就……好……”
江離在他懷裏騰然放松了下來。
任誰都能夠看出,江離現在對自己身側之人充滿了依賴與信任。
*
燕昱瀾站在樹影深處,身體就像是被封住了穴位一般,每一塊肌肉都被定在原處無法動彈。
他甚至都不能移開自己的視線。
他看着江離那般楚楚可憐,宛若沒了骨頭一般蜷縮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裏,臉上那種令人作嘔的柔弱依戀,跟當初纏上自己時候別無二致。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瞬間噴薄而出。
江離,他怎麽敢——
有那麽一瞬間,燕昱瀾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要拔劍先前,分開那對不知廉恥的狗男男。
幸而下一秒理智回籠,他的怒火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制的嘲諷和煩悶。
江離當然敢這麽背着他不停勾三搭四。
自己不是早就已經知道這一點嗎?無論這個人看上去是多麽素潔純真,多麽柔弱無助,可實際上他總歸是在赤炎教中,被那魔頭花伏鸠用鮮血一點點灌溉養大的荼蘼腐朽的花。
燕昱瀾甚至開始恨起自己來,恨自己在得到謝玄之放出的消息後,一路趕來時候那尖銳到讓他內心刺痛的糾結猶豫,恨自己竟然會天人交戰,狠不下心來讓計劃繼續推進下去。
僅僅只是因為謝玄之提到了,江離在剝離天靈血脈後,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生不如死,他便感到了不忍。
幸而,仿佛就連老天爺都在提醒他江離的本性卑劣,水性楊花,這才讓他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燕昱瀾瞬間便清醒了過來。
只不過清醒歸清醒,再與謝玄之會面時,燕昱瀾還是難掩心頭惡氣,神色更是十分難看。】
*
“……我可不知道,原來昆侖劍派的白鷺劍燕少俠,竟然是個連最基本的隐秘身形都做不到的廢物?”
謝玄之安撫好惴惴不安的江離之後,便借口處理“野鹿”,徑直來到了密林之中。
他語氣森然對着看似無人的搖曳樹蔭說道,臉上并無表情,可說話的同時已經衣袖一抖,一把細如牛毛的毒針閃着幽蘭的微光,梨花暴雨一般抛向了暗處。
霎時間樹蔭簌簌而動,一道暗影徑直從其中直掠而出,一把長劍霎時旋起一團冷光,直接卷起毒針抛回給了謝玄之。
謝玄之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男人倏然偏過頭,只聽見他身後樹木隐隐傳來噗噗幾聲細響,而後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下去。
短暫的交手,讓謝玄之多少有些意識到,燕昱瀾的武功比起江湖人所以為的還要更加高超一些。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剛才竟然還在江離身側不遠處弄出了那麽大的動靜。
若非江離早已被他封了目穴目不能視,一旦讓其看到燕昱瀾的身影,那份剝離天靈血換給銜玉公子的計劃,恐怕尚未開始便要提前結束了。
想到這裏,謝玄之的神色愈發冷凝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
謝玄之開口,每個音節都像是他剛才抛出的那把細針一般淬了劇毒。
而燕昱瀾只是死死盯着他,眼底滿是寒霜。
過了半晌,男人才緩緩開口:“沒有什麽意思,就是看你覺得礙眼。”
……
陸九覺得自己沒有一手抖把面前這醜鬼捅死,已經算是自制力很強了。
畢竟,他這輩子都沒有想到,原來那個魔頭般的少年,竟然還有那樣溫柔可愛,依戀他人的模樣。
跟在他面前明明是那麽一個行事暴戾,無法無天的家夥,可到了這醜鬼的懷裏,江離卻是又乖又軟的模樣。
聯想起自己這段時日的凄慘遭遇,方才那一幕真是看得陸九胸口頓時一股無名火起。
他甚至懷疑,這謝玄之是不是也是江離從哪裏招來陪他演戲的家夥,不然怎麽就能對着那麽一張醜臉表現得那麽嬌軟粘人呢?
而這念頭一起,陸九瞬間又有些繃不住了。
啧,想砍人。
*
【哇,陸九可以啊。這演技,啧啧啧,完美。我的眼光也太好了吧随便找個人來都是奧斯卡影帝級別的演技!】
就在謝玄之與陸九對峙之時,江離正窩在原處,一邊繼續扮演着對周遭之事一無所知的眼盲少年,一邊憑借着系統的探測功能,看實時轉播看得津津有味。
要不是不符合劇情,系統都懷疑江離可能會給自己準備點瓜子一邊看一邊嗑。
怎麽說呢……
就是看着這人興高采烈的樣子,莫名就有點不爽。
系統之前一直不想跟江離搭話,想搞點冷戰什麽地,可事到臨頭,它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了。
【你好像特別,特別喜歡那個人啊?】
系統現在看到陸九就覺得腦子裏電子流噗噗亂崩,總覺得只要他一出現,就預示着重要劇情人物的死亡。
江離聳了聳肩。
【這麽好用又敬業的員工我不喜歡才來鬼了吧?除了變态一點簡直不要太好用。你現在就是剛入職不知道手底下有這麽一個人的好,等你到了我這個年歲你就能理解了……】
正說着,江離忽然頓住話頭,勉強掩住了眼底的熱切。
【咳咳,不過,陸九這次好像比原著時間來早了許多……唔,感覺還是有點不太聽話,這要是在我們超市,經理肯定要罰他工資的。】
江離:【啊,不對,我不用給他發工資……噗。】
系統:【……】
系統:【你剛才笑了吧?你剛才絕對笑了吧?!你真的是純血的人類而不是什麽惡魔混血嗎。】
而就在江離企圖跟系統繼續貧嘴的時,眼角餘光無意間瞥向了屏幕上的轉播畫面。
江離的神經頓時一緊。
【艹,陸九,你想幹什麽——】
他緊急以密音傳耳,狠狠地對着陸九罵道。
因為就在此時,那個剛才還被江離誇獎演技好貼角色的男人,正對着準備離去的謝玄之,面無表情地抽出了劍。
陸九的眼睛裏,閃爍着他真心想要殺人時才有的冷光。
作者有話說:
所謂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小江你這個領導還是當得不到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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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