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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愛和某種不可描述的行為是可以分隔開的麽
實話實說,陳修明并不清楚。
但在和白京親昵的時候,陳修明總會有一種,對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的錯覺。
他們去了白京名下的一處大平層,隔着全透明的玻璃,一邊看着江景,一邊親密相處。
陳修明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坐在狹窄的沙發上,他的“父親”和“母親”兩個人在卧室裏說話,因為夏天天氣熱、電費貴,幹脆就只開了卧室的空調,再把門開着,讓冷風透過門,分一些給客廳沙發上的孩子。
他們在商量着回老家祭祖的事兒,用了很多年的計算器被按得很響,兩個人算了算路費,算了算走親戚的費用,最後還是“母親”提議,要不,就別帶修明了?多少也能省些錢。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這樣也好,總歸……”
後半截話“父親”沒有說出口,陳修明當時也沒有多想,他只是有些遺憾,他還是很想念老家的爺爺奶奶和其他親人們的,雖然他們一兩年才能相處幾天,但他們看他的眼神,總是溫暖而喜愛的——和“父母”是一樣的,和“父母”又是不一樣的。
經年之後,直到此刻走神,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陳修明才能完整地補全“父親”未盡的話語。
——總歸,也不是親生的孩子,參不參加祭祖,也沒什麽關系的。
或許是因為陳修明走神了太久,白京有些不滿意地親了親他的臉頰,問:“你在想什麽?”
陳修明實話實說:“在想我的養父母。”
“想他們做什麽?”白京抱緊了陳修明,“再說,一對偷竊、誘.拐、詐騙的夫妻,算不上你的養父母。”
“我以前,總以為我在工作以前,過得還算幸福,”陳修明枕在白京的肩膀上,“現在想一想,才發現,我其實是個很粗心大意、很會美化一切的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早就擺在了我的面前,我卻視而不見,糊裏糊塗地,就過去了。”
“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的,”白京用手理了理陳修明的頭發,“你現在有了一點錢,完全可以不依賴任何人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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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會說,你可以選擇依賴我。”陳修明是真的有一點點的吃驚。
“我會保護你,但全然依賴其他人,并不會讓你快樂。”
“而你想讓我快樂?”
“嗯,”白京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些許遲疑,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竟然會産生很奇怪的想法。”
“什麽奇怪的想法?”
“你快樂的話,甚至可能比我更快樂更重要一點。”
“……”
救命,白京好像真的陷進去了,他何德何能啊。
陳修明這個人,本質上是個心軟的人,如果白京一直對他很強勢,他或許不會受到任何觸動,但白京對他真心以待,真心換真心,他好像也做不到無動于衷了。
那些屬于過往的、晦暗的記憶,仿佛眨眼間就被白京熾熱的情感燒得灰飛煙滅、不留一絲痕跡。
白京披着睡衣坐了起來,他問陳修明:“睡不着了?”
陳修明點了點頭,說:“精神得很。”
白京笑了起來,對陳修明說:“要不要陪我看看老照片?”
“老照片?”陳修明有了很強烈的興趣,“你的?”
“嗯。”白京點了點頭,“我的家人很愛給我拍照片的。”
陳修明想直接下床,白京卻壓住了他的肩膀,手裏還拎着一條白色的不可描述的布制物品,對他說:“你忘了它。”
“……”陳修明臉漲得通紅,他勉強說了句,“謝謝。”
“不用謝,”白京特意向下瞧了瞧,低笑出聲,“我很滿意。”
“你們混血兒都這麽……”
“畢竟我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和四分之一的法國血統,能在與你見面前保持貞.操,已經算得上異類了。”
白京親了親陳修明的耳垂,說:“走吧,去看老照片。”
陳修明花費了一些時間,才出了卧室,白京正在調試投影設備,不多時,巨大的幕布上就出現了一張含着奶嘴的嬰兒照。
陳修明一瞬間就被可愛到了,他指了指那嬰兒,問:“是你?”
“當然是我。”
白京按了下遙控器,幕布上出現了下一張穿着小裙子的嬰兒照片:“當然,這也是我。”
“很可愛。”陳修明實話實說。
白京将遙控器遞給了陳修明,說:“你先慢慢看,我找點夜宵,一起吃。”
“好。”
陳修明一張接着一張地向後翻,然後發現白京自小就是個漂亮又優雅的孩子,七八歲的時候,穿着小號燕尾服,已經隐約有了未來的紳士模樣。
有一張照片,他穿着騎馬服,身邊就是比他還要高上一點的小馬,他對着鏡頭板着臉,簡直萌翻天。
在翻閱照片的過程中,陳修明偶爾也會看到白京的家人出鏡,白京的父親和他一樣,有着鉑金色的頭發,長相卻沒有什麽混血兒的特征,白京的母親則是金發碧眼的大美人,整個人豔光四射,仿佛從電影裏走出來似的,在早期的照片中,還有老人們的出鏡,後來就不再出現了。
陳修明看過了白京的幼年和童年,一眨眼,就翻到了一張少年的照片。
少年時的白京身量很高,儀态很好,經常穿着私立中學的校服,有時候他在認真學習,有時候他在演講臺上演講,有時候他在馬場騎行,陳修明還翻到了幾張白京打保齡球比賽的照片。
少年人的好勝心和銳利感,仿佛能突破幕布,讓陳修明真切地感受到似的。
當陳修明翻到白京手舉着冠軍獎杯,和隊友們開懷大笑的時候,白京也舉着個托盤回了房間,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幕布,絲毫不羞澀地問:“怎麽,被年輕時的我迷住了?”
陳修明站起身,接過了托盤,放在了茶幾上,先是說“你現在也很年輕迷人”,然後又忍不住說“你那時候好像驕傲的小王子啊”。
“那你願意做我的王妃麽?”白京用手指捋起了陳修明的頭發,“你的頭型很适合佩戴王冠。”
“……我們已經領證了啊。”
“你願意麽?”白京又追問了一句。
“當然願意啊。”陳修明沒什麽猶豫地回答。
白京說了句“好”,很自然地抱住了陳修明,說:“還要繼續看下去麽?”
“當然。”
陳修明又向下按了按,這次看到的,卻是一身黑衣的白京,少年人神情肅穆,看向鏡頭的眼神也很麻木,濃郁的悲傷,幾乎直擊人心。
“你……”
“那時候,我失去了母親。”
陳修明抱緊了白京,熟稔地拍了拍他的後背:“不要再難過了,都過去了。”
“不久之後,我又失去了父親,”白京的語氣很平靜,“我對他們的死亡毫無預感,但我嘗試接受這一切,畢竟我還活着,要承載着他們對我的期望,盡可能地從容快樂地活下去。”
“但偶爾,我還是會被感性的思維幹擾到判斷,我會想,如果有人提前知曉我父母可能會死,那這個人,為什麽不願意給我一絲一毫的預警,為什麽不願意嘗試救一救我的父母?”
“有一段時間,我會試圖替他尋找借口。或許他受到了某種限制,或許他無法承受改變固有事件的後果,或許他嘗試了但沒有嘗試成功,或許我的猜測存在錯誤他并不能知曉這一切,但我一直都沒有得到答案。”
白京沒有提那個人是誰,但陳修明猜到了那個人是誰。
陳修明也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麽要選擇袖手旁觀,或許有什麽迫不得已的理由?
然後他聽到白京說:“我投票選擇了他,某種程度上,也是希望趕在他死前,能夠知曉真相。”
“……你最後知道真相了麽?”陳修明輕聲問。
“明明,我不想再說了,我有一點難受。”
“那就不說了。”陳修明用額頭貼了貼白京的額頭,“都過去了,都不重要了。”
幕布上的照片因為無人控制,而選擇了幾秒鐘自動播放一張,陳修明看着白京的表情變得愈發肅穆,氣質也變得愈發冷漠,他穿着騎馬裝,不再是軟萌的、可愛的,也不再是紳士的、溫柔的,而像是出鞘的利刃、堅韌的磐石,他越來越像個合格的家主了。
白京只失态了一小會兒,就關上了投影機器,反客為主,抱着陳修明回了房間。
陳修明躺在床上,看白京拿起了平板和觸控筆,在勾勾畫畫着什麽,忍不住問:“你在幹嘛?”
白京将手中的平板遞了過去,說:“在給你設計王冠。”
“……你還會設計?”陳修明一臉懵地看着平板上已經畫了一半的、很漂亮的圖案,“而且還設計得很不錯。”
“我大學的時候輔修過相關的課程,等咱們去英國辦婚禮,雖然也可以借用其他人的王冠,但我還是想親自送你一頂。”
“……咱倆的婚禮,能戴王冠麽?”
“我說可以,那就可以。”白京輕描淡寫地說着令人驚愕的話語,“如果王室那邊不同意,那就想辦法讓他們同意。”
“你是要辦成特別隆重的婚禮麽?”
“為什麽不可以呢?”
“在國內也要辦一場的吧?”
“那是應付陳家人和白家人的,但在我的心中,在英國辦的這場婚禮,才是屬于我和你的。”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們的關系變淡,選擇離婚收場,你有了新的戀人,你們再次籌備婚禮,到時候想到之前的那場隆重的婚禮,該有多尴尬?
陳修明的大腦裏盤旋着這些想法,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他能感受到,白京是在很開心地、很用心地籌辦這些事,而他不想讓他不高興。
未來的煩惱讓未來的自己再去考量吧,現在,只要幸福就好了。
陳修明盯着白京,看他一直在勾勾畫畫,看着看着,不知不覺間合攏雙眼、沉浸到了夢境裏。
在他的夢裏,滿滿的都是白京,有小時候軟萌可愛的他,有少年時懂事好學的他,有成年時銳利進取的他,也有現在已經成為白家家主的他……他在夢裏像是伴随着白京長大了一遍似的,等他終于睜開雙眼,卻發現白京離他很近,正笑着對他說:“睡美人已經醒了,我可以繼續偷吻你麽?”
“為什麽不可以呢?”陳修明微微擡起了頭,主動送上了屬于自己的吻。
等到雲雨止歇,陳修明問白京:“王冠的設計圖你已經畫好了麽?”
“當然,我很滿意,相信,你也會滿意的。”
“能給我看看麽?”
“不能,要到我們結婚那天,再給你看成品。”
“好吧。”陳修明有點遺憾,但更多的則是期待,他又忍不住問,“還有什麽你不會的?”
“我不會施展魔法,”白京勾選着他們午餐的菜單,“這樣的話,就能讓你一瞬間愛上我了。”
“我還是不太習慣你的一見鐘情,那太快了。”
“沒關系,我很有耐心的,”白京輕笑出聲,“明明,你是逃不掉的。”
“什麽逃不掉的,”陳修明一點也不害怕,“有愛就安穩待着,等到沒有愛了,我就馬上溜走了。”
那不然呢?每一個人都是自由的,在陳修明看來,可以充分享受愛情,也可以享受婚姻和家庭帶來的溫暖,但如果有一天,愛情消失不見了,溫暖也蕩然無存了,那還留着幹嘛,等着受虐麽?
“我會永遠愛你,”白京用手指碰了碰他昨夜拍下送給陳修明的戒指,“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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