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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五人陸續搜查完三四十間空餘的茅草屋,可惜毫無線索。他們無奈之下,轉而從百姓這邊下手,锲而不舍的敲門,大有敲到入夜的趨勢。

不是他們不想破門而入,怕吓着人,适得其反。

索性敲到第一百遍,終于有人願意開門了,一名頭發斑白的老漢戰戰兢兢開了條門縫,他的形色枯槁,臉頰暗黃,警惕地看着來人。

楚卿意盡最大的努力,扯了個親切的笑容,表明來意:“老伯伯,我們是淩霄宗的修士,前來調查妖族作祟。”

“你們來遲了!”那老漢發現沒有危險,眼前的人并非妖怪,登時氣得吹胡子瞪眼,“那些妖孽三日前,把俺鄰居捉走了,你們現在才來,有啥用?天氣越來越熱,他們的屍體都腐爛了。”

楚卿意神情略尴尬,淩霄宗位于十方大陸的東北方向,毗鄰妖域,而北宣城位于西北方向,這一東一西橫跨整個十方大陸,要花不少時間。即便昨夜初到城郊,恐怕也趕不上妖族捉人的速度。

她清了清嗓子,以前出任務,經常獨自一人,別的同門遭遇百姓刁難,有八面玲珑的弟子出面,幫忙替整支隊伍跟百姓套近乎,有的修士哄兩句,百姓欣然合作,而有的百姓難搞至極,仙門弟子又無法強行逼迫他們,只能為他們跑前跑後做事,免費當勞動力,這才換取了百姓的肯定和配合。

楚卿意很少跟人套近乎,也無人幫忙勸說,所以最擅長的就是替人跑腿。

沒辦法,其實挺心累,宗門的任務必須要做,做了才能拿俸祿。聽說有位前輩脾氣暴躁,入門前仗着自己法力通天,在凡間橫行霸道,入了門,宗門卻規定不能對百姓動武。那位前輩不服從,私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誰敢不從,将他們暴打一頓,攪得整個城雞犬不寧。

沒過多久宗門來了人,把他押回去,廢了靈根和修為,驅逐出門,讓他自生自滅去了。

失去修為,過了幾十年,如今恐已垂垂老矣,半只腳踏入棺材。

楚卿意深以為戒,退門是暫時不能退的,一方面元姝救了她一命,師門教會她修煉,多少有些恩情,另一方面判出師門,要被廢除修為,她拼命修煉至金丹期,不舍得前功盡棄。

老漢作勢要關門,楚卿意作為隊長,應該更主動些,便想要與老漢商量,靠勞動換取情報。

柳扶風搶先一步,摁住那名老漢的肩膀,原本老漢神情激動,沖楚卿意發洩心中的恐懼和怒火,見着了柳扶風,忽然晃了晃神。

柳扶風實在美的動人,淩霄宗仙容月貌者繁多,她竟毫不遜色,成為個中翹首,修士見了她,也要驚豔,更別提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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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卿意雖不落下風,可她到底不施粉黛,裝飾極其簡單,只佩戴了一朵薔薇花,不像柳扶風,頭上花裏胡哨的,精心打扮的有些誇張了,老漢窮苦半生,一瞬間被那金釵钿合閃花了眼,胡子抖了抖,再仔細眯了眯眼,混濁的雙目瞥見了此生難忘的容顏,簡直驚得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方才楚卿意向老漢扯了個笑,頗為僵硬不自然,柳扶風笑容則如沐春風,老漢見了心生親近,覺得此姑娘可是天上真正的仙人,越看,那副刁難人的臉色越來越緩和了。

柳扶風微笑道:“老伯您經歷了如此危難的險境,卻活下來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您為鄰居們擔憂痛心,然他們目前生死不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您應該不忍心看他們連個葬身之處都沒有。若好心為我們提供線索,我們找到他們,您也為自己積德攢福了。”

百姓,尤其底層讨生活的百姓,最信服積福這類虛無缥缈的東西。

他們勞苦一生,總要有個希冀和信念,才能獲得消弭困苦生活的強力支柱。

希望,是前行中的黑暗燈塔,驅散苦短人生的絕望。

十方大陸無妄海的傳聞,告訴所有人,人終有一死,但死亡并非盡頭,還有來世。

所有人不禁猜測,來世自己能否成為人上人,成為達官貴胄,享受榮華富貴,或許靠的是今世積攢的福德。上一輩攢的少,所以這一世過的苦。這一輩攢的多,下輩子就會幸福了。

傳言真假不論,君王欣然接受此等言論,并大力推廣,助國家秩序穩定。

老漢平日相信攢福的信念,他這一世過的太苦了,孤獨終老,到死都還沒娶老婆,平日還要被那些地痞欺負,一樁樁一件件的血淚講個一夜也講不完。柳扶風那般懇切的言辭,戳動老漢素來堅硬的心髒。

他不禁唏噓道:“三日前,俺在家睡覺,雞鳴時分,妖怪闖入我們這條街。”

衆人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俺活了一輩子,沒見過這樣可怕的場面。絕不是一兩個妖怪,妖怪大軍壓下來了,哭喊聲、尖叫聲叫得俺耳朵疼,俺眼睛不好,躲在床底下,那妖怪啊,闖入我屋子,打量我一眼,然後像有什麽急事,匆匆就走了。”老漢回憶當日慘烈的場景,不禁打了個寒顫,“折騰了一個早晨,他們總算退出去,我出去看了看,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殘。”

五人神色各異,老漢告訴他們:“膽子大的婆子,偷偷摸摸跟着他們,跟到了隔兩條街的一口古井邊,回來說,他們跳下去。這完蛋了啊,井裏有水,妖怪不怕死,他們有法力本事大,咱們普通人跳下井,吃個粗餅的工夫,人就沒了。方二娘的小女兒前些年就因為落井溺水死了,我早就說那口井該封起來了,他們偏不聽……”

柳扶風極有耐心地聽完了老漢的絮叨,不露聲色地朝楚卿意瞥了一眼,楚卿意也聽完了,幾人向老伯道謝,向隔壁街道出發。

古井邊,腳步淩亂,這幾日天氣晴朗,腳印保留的時間延長了,腳尖的朝向,正是古井口。

老漢所言不假,衆人屏息靜氣,小心謹慎接近古井。

周圍毫無妖氣,附近的民居比先前見到的稍微體面些了,多是青堂瓦舍,新刷了白漆,屋與屋之間種了幾棵綠意盎然的竹子,俨然是寧靜美好的環境。

古井太平靜了,藏在竹林野草的蟬鳴拉長了調子,生生叫出了森然的感覺,初夏熱天,腳底一陣發寒。

楚卿意左右顧盼,古井旁的一只木桶倒落。她膽大極了,毫不遲疑靠近,緊緊握劍,渾身肌肉緊繃。戰鬥形成的記憶和反射在此刻發揮作用,只要前方出現一絲異響,她立刻就能做出反擊。當腳步與木桶平齊,距離古井十尺,前方靜得出奇。

她的防備不減,謹慎踏入古井邊緣的石磚範圍。這時,柳扶風忽然出聲了:“妖怪在下方,有極淡的妖氣。”

楚卿意差點被她的聲音吓一跳,柳扶風不知什麽時候追了上來,神不知鬼不覺站到了她身側,她的唇角抽了抽:“我怎麽沒聞到。”

柳扶風無辜看着她:“師姐不相信我?我……”

還不等她說完,楚卿意立馬說:“我相信。”生怕這人下一句又是什麽傷了心,光想想胳膊的雞皮疙瘩就要冒出來了。

柳扶風看着她這幅生動盎然的表情,不出所料的彎起唇角,随後一一環視其他人,她出聲建議:“老伯說妖怪法力高強不怕死,實則妖怪也怕溺水,可能下方存在暗道,我們最好下井探查。”

沒人否決,大家都覺得這是僅有的一條出路。

立在附近民居屋檐的南翼謹慎開口:“非要進去不可嗎?殿下,地下水道盈滿井水,我和飛翼軍不太适合跟着了,如果您有個閃失,我們無法及時援救。”

“本君一人也可以應對。”柳扶風的心音帶了絲不容置喙的傲氣。

“但……但是自從兩年前楚卿意傷了您,您的心脈受損,經常不定期複發。倘若您像以前一樣擁有九離火的威力,屬下一定确信您此行萬無一失。”南翼小心翼翼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本君一直以來像走在在刀尖上,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前方出現一點風險就躊躇不定,如何成大事?奚淵就在古井暗道裏,我不可能視若無睹。”

南翼啞然片刻。

兩人結束傳音,這時,沈居松提議自己先開路:“我擅長泅水,讓我下去開路。”

衆人沒有意見,然而柳扶風情緒轉變的極快,剛從與南翼的交談暴露出宏大野心,見沈居松出頭,情不自禁生出強烈的不滿和嫌惡,她擡起下巴,朝沈居松冷哼道:“這裏會泅水的人多的是,要你耍威風。”

匡懷青頓了頓,疑惑的目光在她與沈居松之間轉悠,柳師妹平日溫柔又善解人意,今日怎麽變了樣,視沈居松為眼中釘肉中刺,常找他的麻煩,語氣也極為不客氣。莫非沈居松哪裏得罪了她?

僵持許久,氛圍漸漸凝固,匡懷青上前排解兩人的嫌隙,柳扶風面容平靜,笑吟吟站在那,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柳姑娘如此看我不順眼,為何還跟我一隊?”沈居松對姑娘一向溫和有禮,此刻被針對,仍保持君子的風度。

“我跟着師姐而已,不是跟着你。且你的建議不夠妥當,你這樣講,是責怪我的意思嗎?”柳扶風看向楚卿意,“師姐為我做主。”

那雙盈盈的眸子,楚楚可憐地微垂,好似受了巨大的委屈。

沈居松閉目忍氣,沒再吭聲了。

楚卿意被柳扶風喊了一句,卻不搭理她,兩人關系暗流湧動,她懶得猜她針對沈居松的目的,更沒這工夫陪柳扶風演姐妹情深的戲碼。

沒等到回應,柳扶風不以為意,袖口掩面,唇瓣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接下來的計劃,謝芝認真思考片刻,怯聲建議:“不如我們都下去吧,遇到意外有個照應。”

單獨下水的風險比衆人一起更高,大家修為不淺,齊心協力更能發揮組隊的力量。

衆人想了想,終于決定采用謝芝的建議。

楚卿意剛還對兩人的矛盾置身事外,冷不防聽說要下井,臉綠了,咽了咽口水,古井下方還有水,清澈倒映了她的面容:“我不會泅水……”

“不要怕哦師姐,井水一般不深,有些淺的井,人站在上邊還能露出腦袋。”謝芝安慰她,“若你單獨留井口,妖怪現身,我們無法及時援助師姐。”

匡懷青:“師妹不用擔心,我們四個人不會讓你溺水。”

“我會保護楚姑娘,不介意的話,可以往我這邊靠過來。”沈居松浮起一絲安撫的笑。

柳扶風:“男女授受不親。扶風是女子,比他靠譜多了。”

多方人的說服和安撫,為楚卿意增添了不少勇氣,最終她緊跟柳扶風的步伐,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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