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第二天清晨, 客棧冷清空蕩,濕潤的霧氣彌漫整座北宣城。

楚卿意一向有早起的習慣,她從床上爬起, 簡單洗漱了一下。剛巧坐到妝奁前, 一陣輕緩有力的敲門聲從門外響起,同時傳來了扶風的嗓音:“師姐,早起了?”

楚卿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微微明,正是黎明之際, 仙門今日打算返程了, 但這個時間點大家都還在睡覺, 柳扶風找她做什麽?

她不帶表情地打開門,門外站的人,穿了幹淨清爽的白色寬袍,他以前常穿青色門服,這幾日換了身裝扮, 連發飾也摘了下來,風格變得簡潔利落了。

扶風擡眸,朝她綻放出極其熱情洋溢的笑容, 簡直像太陽一樣耀眼:“早上好, 師姐吃早飯了嗎?”

“還沒。”楚卿意摸不準他的用意,視線下垂, 見他的手裏拿着一碟甜羹, 頓時她恍然大悟, 他竟給她送早飯來了。

兩人對視片刻, 扶風往前走了兩步,不動聲色往屋子裏走, 楚卿意擋在他的面前,不讓他過去,他頓了頓,厚着臉皮繞開她,又往左邊的縫隙闖進房間,邊走邊聊,話裏話外滿滿的熟稔:“先吃了這碗甜羹,裏面熬了許多補靈力的藥物,對師姐的修煉大有裨益。”

楚卿意沒來得及拒絕,他已經走到桌子旁邊。

見他這副自來熟的态度,她不是不驚訝的,眼神劃過幾分疑慮,扶風根本沒把她當外人。

楚卿意演戲歸演戲,一天到晚擺出與內心完全不符合的表情,也是會累的。

她忍不住露出厭世臉,覺得未來一片黑暗,只怕還沒解決兩人間的糾葛,她就會因為勞心勞肺導致英年早逝。

扶風看透她的心思,知道她有些不願意,但仍然假裝看不懂,将瓷碗湯勺放在桌子上,甜羹似乎剛出鍋不久,正冒熱氣,他用湯勺緩慢繞着邊緣降低溫度,哪怕有些生疏,動作仍保持萬分的優雅和從容。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感覺到幾分微妙的不自在,這太親密了,不應該出現在他們兩人間。

“師姐若不嫌棄,等會食用完,我為你畫畫眉。”

楚卿意張嘴就要拒絕,扶風好像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麽,彎唇笑道:“師姐難道仍然讨厭我?”

Advertisement

這句話馬上讓她打消了拒絕的念頭,扶風對她仍然保持着親密的态度,她沒有必要跟他一刀兩斷,貌合神離才是最佳的相處方式。

這些日子,她對扶風捉摸不透,心情也有些複雜,所以與他相處的時候,态度變得不那麽強硬了,但她的內心始終存在警惕之心,只要他暴露出真實面目,她會幹脆利落地斬斷二人之間微薄的同門關系。

她的內心風雲變換,表情卻始終淡定如風。

忽然間,一個溫熱且光滑的東西貼到她的嘴角,她擡眸輕輕一瞥,頓時僵住了。

扶風笑吟吟地将湯勺送到她這裏,兩人相互對視,從彼此間的眼神中看到對方一閃而過的情緒。

楚卿意是震驚的,因為她們倆前些天還互相謀害對方的命,而今他卻當什麽事都沒發生,态度也大相庭徑了,甚至不像師姐妹的關系,沒有一個師姐妹會互相喂對方吃東西,楚卿意的內心簡直沒法用語言形容了。

她驚恐地後退了一步,扶風緊緊跟上,用一種顧盼生姿的笑容看着她,湯勺抵住她的下唇,試圖突破她緊閉的貝齒。

這勾魂奪魄的笑容,與某些大腦裏的畫面重疊起來。楚卿意曾看過類似的笑,凡間捉妖有時會不小心闖進別人家的屋子,有時是一些難以描述的地方,那些姑娘整整齊齊斜靠在門廊邊,朝路過的客人招手,那些客人見了,腳步遲疑,沒過多少時間就被香風陣陣的姑娘迎進樓閣。

讓她想到了一個詞——

勾引。

她越看越不自在,越看越懷疑自己。

這絕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多了。

楚卿意與匡懷青有過一段情,但這段情太短了,結果也不太好,所以她并不清楚這樣的笑容正不正常,她認為勾引只可能出現在情人間,不可能發生在兩個仇敵身上。

在她出神的時候,湯勺趁機抵開貝齒,将溫熱的湯羹送了進去。

她感覺到一股熱乎乎甜滋滋的東西經過舌尖,充盈口腔,慢慢從喉嚨滑了下去,這個味道其實還不錯,但她沒辦法朝扶風露出喜歡的表情,臭着一張臉表示不樂意。

扶風:“師姐不喜歡嗎?我親手為你煮的湯。”

說話間,楚卿意又被投喂了一口,她聽到親手這兩字,差點就把湯給噴了出來,幸而她的自制力還可以,臉頰抽了抽,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不喝了吧。”扶風遺憾地收回手,将碗勺重新放回木桌。

順着他的動作,楚卿意的目光一路向下。

扶風當作沒看見,他可以看出楚卿意對甜羹的喜愛,但她對他仍然存在芥蒂之心,不能真心實意展露出真實的自己。

他想要一步一步引導她。

楚卿意輕咳一聲:“凡人的食物珍貴,若扔了,确實可惜。”

“既然師姐這樣說了。”扶風笑了笑,沒再勉強她,把碗遞到她的手心,“給你。”

天色漸明,在她吃早飯的時候,扶風打開木盒,将裏面的石黛取了出來,磨成細密的粉末狀,然後放到一個凹陷的小碟子,混入清水攪拌均勻。

楚卿意悄悄看着這一幕,他的動作太熟稔了,像做了千回白回,以前經常畫眉嗎?

回想以前見到他的樣子,皮膚光滑潔白,天然不加雕飾,眉毛同樣看不出修飾的痕跡,她有些搞不懂他從哪裏訓練出來的技巧了。

扶風研磨石黛時,心緒回到與楚卿意木屋相處的時光。

他在河道與滕榮大戰一回,受傷嚴重,往外逃了将近十裏地,妖兵緊追猛打,死死咬住他的蹤跡不放,他被迫走了一條與飛翼軍截然相反的道路,那時雨水橫溢,天空陰沉,他倒在岐山的山腳下,衣袍被血染透,只覺這一生太短暫,還有許多抱負沒能實現。

然而,就在他灰心喪氣的時刻,楚卿意出現了。

她像一個翩然的仙女,從天而降,奪去他全部的心神,有那麽一刻,他渴望她的拯救。

前半生,他從來不會請求別人,只有別人請求他的份。

他掙紮着選擇和權衡,轉眼間錯過了她。

當她離開了一次,再度返回山腳,将他的狐貍原形抱在懷裏,那時他心裏溢滿驚喜,抛下了從小教導的高傲資本,主動跟她回到木屋。

木屋也在岐山附近,岐山是妖域和修真界的交界之地,自古不和平,隐藏着諸多實力恐怖的妖獸。

他們第一次來這間屋子,走進屋才發覺,木屋荒僻許多年了,積攢不少灰塵,家具腐朽破敗。她用術法清理幹淨,将他安置到床上,為周圍設下隐形的結界。

這道結界可以庇佑他不被敵人發現。

養傷的日子,他常常不動聲色觀察楚卿意,她完全不知道,當她轉頭或者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他擡起眸子看着她,将她的身形,動作習慣和表情細節全都記在心上。

她喜歡薔薇花,那個季節山林開滿嬌豔的薔薇花,她摘了幾朵放到一只瓶頸細窄的柳葉瓶當中,每日一換,屋子總是萦繞着淡淡的花香。

她的生活極為簡單規律,黎明時分,太陽還未從山頭的西邊跳出,她已經起床洗漱,準備修煉心法了。

她看着寡淡,話也不多,責任心卻很重。他沒有要求她的照顧,也認為自己身為男子,讓她一名姑娘貼身,終歸不太方便,喝喝藥養一養就好了。她卻找到一個黑市的醫修,三天兩頭讓他把脈診斷傷情,更令他好笑的是,那名醫修水平有限,對他的傷勢束手無策,只說一些含糊的概念,意思是身體正在緩慢痊愈,再等兩日,傷病會好上一些。

她聽了怒極,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威脅:“我好不容易撿到一只漂亮的寵物,它要是死了,我就讓你給它陪葬!”

醫修瑟瑟發抖,腿軟了。

扶風聽了滋味複雜,一方面她的關懷頗使他受用,另一方面心中奇異地生出幾分失落,那時他年輕氣盛,短暫的人生還未接觸情愛方面的東西,不懂為什麽會産生這種情緒。

扶風從小仆從環繞,所有人都仰望他的身份,對他卑躬屈膝。他不應該因為一點恩惠而感激。

但楚卿意與別人不同。

別人對他的好,是有距離的,跟他的身份有關。

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南翼,不敢對他有半分越禮,格外遵守上下等級的制度。

父皇與他的相處,始終有一層隔膜,與他并不親近。

扶風是遨游蒼穹的孤鷹,也是高處不勝寒的強者,世人流傳着許多他的傳聞,因為九離火,對他又敬又怕。

九離火是一個尊貴的象征,也是一個兇惡的名聲,把他與世間所有人劃分為兩個陣營。

一方是異火擁有者,他們天賦異禀,擡手便能讓世界風起雲湧。

另一個方則是普通人,他們的□□一開始不存在異火,那麽無論修煉到多麽頂級的境界,身體依然無法承載這股力量。

扶風擁有別人這輩子豔羨的坦途,但他的內心始終是缺失的。

楚卿意填補了這分缺失,她不知道他是異火擁有者,更不知道他是妖域的皇子,只以為他是一只普通的妖獸。

與曾經的手下相比,她對他的态度不算柔順恭敬,有時肆無忌憚地摸他,從頭摸到腳。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敢摸他,但他并不排斥。

有時她下手沒輕沒重,還會不小心把他松軟的毛拔了好幾根,他生不出半分的氣惱,縱容地舔了舔她的手背。

跟她在一起,扶風不用背負那麽多的責任和重擔,更不用戴上各種各樣的面具,僞裝成其他樣子與妖域四分五裂的勢力周旋。

扶風覺得很輕松很愉快,盡管心中向滕榮報仇的念頭,一直沒有消除,但他期望傷好得慢一些,離開她的日子來得慢一些。

她照顧他的這段時間,他同樣用心竭力回報她的好。

他化成人形後,經常學習人間的一些打扮女子的技法,磨石黛幫她畫眉,做手工的首飾發飾,背她去山上摘野果,他會化成巨大的形态,載她飛上天,去看看周邊一望無際的群山,看看山中人煙稀少的村落,日出而落日落而息的村民……

這段時光,他現在想起,竟然是兩人唯一溫暖的記憶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