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還親嗎”

第29章 “還親嗎”

結果到了海邊人家真規規矩矩坐下來看海聊天,還起了一個挺糟糕的頭。喻呈問:“袁頌和姜潮的那部分……想好怎麽拍了嗎?”

潭淅勉緊盯他的臉,确認他是真心想讨論這個問題以後才開口:“就那樣拍。”

喻呈以為他沒聽懂自己的意思:“不會覺得奇怪嗎?就是,在床上拍這種尺度的寫真……”

“不覺得。我又沒有搞澀情。程珏也不會要那樣的東西。”潭淅勉頓了頓,反問,“你一定要這時候聊工作?”

喻呈不說話了,也看不出情緒,就盤着腿用樹枝在沙灘上寫寫畫畫,翻起的沙礫沾到他腳踝處的襪子上。

見他這樣潭淅勉開始自省,覺得是不是自己太兇,今晚是男朋友,不是光接吻睡覺,他還得耐心些。于是側過去貼近了看他畫畫。

一開始畫一些随機的形狀,比如圓圈和三角,後來變成一些線段,潭淅勉看着眼熟,想了好一會,記起是在唱亮KTV,喻呈在餐巾紙上寫過的。

“這是什麽?”

“……豐卦。”怕對方難以理解,又加以解釋,“一種卦象。”

“你還會這個?”

“我找肖衍教我的。”

喻呈看着潭淅勉,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溫柔,但是有點像在鏡頭裏看到的那種,不太真實。

“他說有一種方法就是用你的姓名筆劃數,去算卦象。解卦以後大概能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運勢怎麽樣,很粗略的那種,随便算來玩。”

“那我的名字怎麽樣呢?”

關于他的名字其實有非常跌宕的起源。他出生時最早叫潭勉,本來這個名字非常符合潭安林的審美,但是他三個月大就常常感冒發燒,潭淅勉的姥姥找人算了一下,偏說他命裏缺水,但潭字已經帶水了,再加也不好加太多,江啊海啊的就算了,于是加了一個淅字。後來念書不景氣,又被他媽媽常苒拿出來念叨,罵他勤奮如便秘,“淅淅瀝瀝地勤勉”,努點力就考個中不溜,一擺爛就墊底,早知不起這個名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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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是他第二次聽到有人算他的名字,覺得很有興趣。

“你的……算出來內卦是離,外卦是震……”喻呈喝了一口酒,用樹枝在地上點了點,“上雷下火,就是這個豐卦。”

喻呈越講越覺得自己神經病,在僅剩的兩個小時裏跟神棍一樣和喜歡的人聊算命,人家肖衍握着別人的手講倒也算調情,他對着大海,講得一本正經。

可是潭淅勉看上去很願意聽:“是什麽意思?”

“豐……就是豐盛。”

聽起來好像很扯,但是喻呈莫名覺得就是這麽回事。

潭淅勉身上有一種很充沛的東西,超出預期的鏡頭感與美感,豐富的故事感,像秦淮河畔的風,像南京牌的香煙,時即時離,像篩盅裏的骰子,你難以預料掀開篩盅時,他會是幾點。

果然,潭淅勉的表情摻雜了一點匪夷所思的成分。

喻呈沒有給人算命的經驗,更沒有三寸不爛之舌去修飾,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你的人生很豐富,但是過分豐富的話,可能也會遇到一些麻煩。大概是這個意思。”

現在聽上去又像是某種規勸。勸你別玩得太花,太花了要惹火上身的。

感覺像在吃他和林瀚森明天那場拍攝的醋。喻呈心想,我在說什麽東西啊。

好在潭淅勉不是很在意,他把這個話題視為喻呈談情說愛的前戲,這種路數他也不是不懂,在國外搭讪前,也流行先算塔羅,聊一聊星座什麽的。

于是他撿起一截樹枝寫喻呈的名字,字很周正,還帶筆鋒。潭安林寫得一手不錯的毛筆字,無論潭淅勉願不願意,這個優點還是繼承給了他。寫完以後他數了數筆劃數:“那你的呢?”

“贲卦。”

“又是什麽意思?”

“……忘了。”

其實沒忘,就是不想說。喻呈不喜歡自己的命運。尤其讨厭被印證,你就該是這樣的。

這個答案讓潭淅勉有些意外,感覺話沒法接。不記得自己的,光記得他的,誰信。這時候,海浪忽然湧來把剛剛寫的呈字上的半邊“口”抹掉了。

潭淅勉說:“我小時候有次把不開心寫在沙灘上,想讓大海把我的不開心帶走,結果大海帶走了開心,給我留了個不字。”

什麽爛梗。喻呈笑了:“你這樣的,還有不開心的事?”

可潭淅勉沒有笑:“有啊。”

細碎的雨水在他的瞳仁裏飛,喻呈的笑意也減了,他感覺有點醉,這酒度數很高嗎,喝的時候好像沒注意。近處擱淺的船舶變成一幢幢暗影,海面上遙遠的燈好像彩色的線段,上上下下漂浮不定,這是什麽卦啊,那個又是什麽卦。潭淅勉的眼睛也變得好深,面孔怎麽越來越近。

近到喻呈有些受不了的時候,他脫口而出:“什麽事不開心呢?”

潭淅勉有點無語,非要這時候談心嗎。海風吹着,海浪卷着,四面無人,細雨飄搖,恰好微醺,這麽浪漫的時候,非要他說自己怎麽不高興。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啊這個人。

潭淅勉深吸一口氣,幹脆攤牌:“你帶着這麽大一個包,就是來吹海風?”

喻呈以為他無聊,匆忙将包拉鏈拉開,敞給他看:“裏面有書,你要嗎?”

“……”潭淅勉徹底噎了一下,“我以為你會想接吻什麽的。”

“噢。”喻呈恍然大悟,抿了抿嘴唇,“那也行。”

“什麽叫也行。”潭淅勉哭笑不得,“我發現你這個人……總是跟我想的不一樣。”

“因為你說不談戀愛也可以……睡覺,所以我更想用談戀愛的這個時間跟你聊天。”喻呈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我覺得你好像不怎麽說自己的事情,你總是開心的,或者說不太在乎,我想多了解你一點。”

好像被什麽擊中了。沒人這樣說過。

潭淅勉大概知道自己長得好,也許會有人想跟自己睡覺,但談愛,誰會這樣愛自己呢,他不想付出,也不想負責任,他沒有錢,也沒什麽時間,就算愛,對,也有人說過愛,但最後也沒有超過一個月,沒有回應的愛是很難堅持的。可喻呈大概是堅持最久的一個。

八年前他跟他表白的時候,他覺得是一場玩笑。喻呈當時說他會證明自己,他以為他的證明就是跑回家出櫃,現在看是他低估了,他用了八年時間來證明。

潭淅勉覺得嘴很幹,說話很難,但還是故作輕松地說下去:“你還不了解我啊?我身上有幾顆痣,高考考多少分,中學喜歡過誰,還有人比你更清楚嗎?”

“不光是那些。”喻呈有點不好意思,他好像已經擅長在潭淅勉面前表白,卻不擅長剖析自己,“我想知道你怎麽想的,就是一件事情發生了,你的态度是怎麽樣的。比如我跟你表白你會不高興……比如……”

比如,比如,比如。

他的嘴唇開開合合。潭淅勉聽到字句,但不想理解意思,每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理解永遠是片面的。就好比他認為他聽到他表白就會不高興,而事實上,他想表白就表白,誰會不喜歡別人喜歡自己。他只是不喜歡後果。

但是現在,因為沒有明天,所以沒有後果。

再之後喻呈沒能繼續說下去。潭淅勉及時用嘴唇打斷了他。

這是潭淅勉第一次主動。

對對對,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他就是心軟了。反正就兩小時,有什麽關系呢,又不會影響明天。

潭淅勉身上的煙草味很明确,兩個人身上共同的酒氣讓這一切缺乏真實感。越不真實越放得開,他們親得很激烈,甚至親出水聲,喻呈的心髒跳得很快,他沒辦法直視潭淅勉的同時動舌頭,他沒辦法。所以他牢牢閉着眼,也因此沒有看見潭淅勉睜着眼睛同他接吻。

都說閉眼接吻的是用情更多的那個,潭淅勉确實從喻呈的臉上看到了某種癡迷。兩個人都只穿了單薄的短褲,大腿蹭着大腿,前面那裏也會碰在一起。他能感覺到身體有反應,感覺得到喻呈給他帶來的吸引,但不能理解那種癡迷。

他想他大概一生很難對誰癡迷,把主動權交給對方,需要極大的勇氣,從這個角度來說,喻呈很勇敢,而他才是懦弱的那個。而他也并不覺得自己值得被信任。

一開始兩個人還能安安靜靜坐着親,後來喻呈撐不住潭淅勉壓過來的力,幹脆跨坐到潭淅勉的身上。但是潭淅勉沒有摟他,他的手臂撐在腰後,把兩個人都撐住了。

就在喻呈還要進行下一步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腦子宕機了幾秒,以為是電話,掏出來看才發現是鬧鐘,還有一分鐘到零點。

一旦被打斷,再續就不是那麽回事。喻呈喘息着,瞳仁被那串數字映得發亮,偏偏自己還坐在人家身上,不上不下的。

潭淅勉笑起來,覺得他臉紅得很好玩:“還親嗎?”

他笑的時候眼尾非常窄,僞裝得既軟弱又風流,像是一種勾引,尤其是他現在呼吸也很亂,一個很亂的潭淅勉,讓人覺得這時想對他做什麽,他都會答應。

可是。

“要到時間了。”喻呈老老實實給他看屏幕。

“噢。”潭淅勉佯裝剛剛領會,“不是還有一分鐘?”

是還有一分鐘,但喻呈還有別的事要做。

“潭淅勉。”他問他,“今晚是不是什麽話都可以說啊?”

潭淅勉看着他笑:“沒有明天,當然什麽話都可以說。”

“那你不要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

喻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沒含住以至于把下巴都浸濕了,他用手臂抹幹淨,喉結急促滾動了一下:“潭淅勉,我收回在南京說過的話,我好像不是挺喜歡你,不是還喜歡你。你懂不懂?”

潭淅勉好像沒辦法和他對視,他低頭看向手機,時間還剩下十秒。

他猶豫了一會,然後很平靜地回答:“不懂。”

“今天過完我就不說了。”喻呈有點緊張,但又覺得很暢快,好像話語不受控制地要冒出來。

在倒計時歸零的最後一秒,00:00:00,他說——

“是很愛你。”

作者有話說:

*Dbq我也不是故意控s,但就是此刻适合純愛戰神。

*另外卦象這個事情其實蠻神奇,寫故事先定的人名和人設,然後寫了幾章後突發奇想想算一卦試試,然後就用一種筆劃的方法算了一下,喻呈是贲卦,重文重修飾,所以沒辦法真正打開自己,而潭淅勉是豐卦,生命豐富而盛大。解的未必對,但合也合的上,覺得是因緣際會,好像真有其名、亦有其人,非常妙。算作一小段創作故事,跟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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