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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劉瑜進來的時候,邵玖正在喝藥,劉瑜知道邵玖基本上可以說藥不離身,經過幾個月的修養,邵玖近來已經很少咳血了,不過咳嗽的老毛病還是沒有好。

“身體還沒好嗎?”

“老毛病了,殿下怎麽這會來了?”

邵玖放下藥碗,對劉瑜行禮後,就迎了上去,劉瑜基本上每日都會來她房裏坐會,她聽劉瑜的意思,似乎是想要變法。

“你前日畫的那幅《雪景寒梅》圖,孤很喜歡,還想請你來提一首詩,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殿下先放在那兒吧,妾提好了,就讓人給殿下送去。”

邵玖其實不大願意劉瑜來得頻繁,她近來一直在忙着整理北朝世家留存下來的殘卷,可沒那麽多時間去應付劉瑜。

“外面送來了一盒東珠,孤留了半盒給你,你瞧着喜不喜歡?”

劉瑜邀功似地讓人捧上來一個盒子,示意邵玖打開來自己看,邵玖接過打開,果然是一盒子東珠,晶瑩剔透的,果然很好看。

“你自己瞧着是做發飾也好,還是做衣服,都行。”

“謝殿下。”

劉瑜難得送一回合邵玖心意的禮物,邵玖不是不喜繁華,只是劉瑜的審美多與邵玖不同,邵玖喜歡精巧的東西,劉瑜喜歡大氣的物品。

汝陽侯讓人送來了兩篇賦,說是南朝最近流傳最廣的詩賦,他想着邵玖必然會喜歡,就讓人傳抄了送進來。

邵玖自入東宮後與汝陽侯相交甚少,汝陽侯曾托宮人給她送了不少銀錢和首飾,都被邵玖退了回去,邵玖知道,汝陽侯這是對她有愧。

她也的确怨恨過汝陽侯,只是時過境遷,她早已沒了恨的心思,她明白汝陽侯對她實在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只是當初将她送入宮門一事,她到底還是有了芥蒂。

內宮不比宮外,常人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她這入了內宮,往後再想有機會回到故鄉就機會寥寥了。

後來汝陽侯也知道尋常事務是無法打動邵玖心思的,便費了些心思,尋了些前朝文人的舊跡,這些東西,別人或許不在乎,邵玖卻是很在意的。

自此之後,汝陽侯常會搜集一些文人的筆記詩文給邵玖送來,邵玖也沒拒絕,一來二去,兩人也漸漸通了往來。

“什麽詩文?”

劉瑜也不由好奇了起來,能在南朝流傳的詩文,必然在北朝也能擁有很高的聲譽,南朝文化遠勝于北朝。

“《秋懷賦》,《秋思詠懷》,原來是一篇賦,一首詩呀!”

劉瑜哈哈笑着,看着邵玖漸漸展開卷軸,自己也跟着看了起來,可邵玖在看見第一章的文字後,便愣了一下,劉瑜沒注意到邵玖的異樣,反而啧啧稱贊。

“果然是極好的文字,文采華麗,宛如錦緞,只可惜不是我北朝文人。”

邵玖像是想起什麽一樣,直接将卷軸展到了最後,果然看到了她預想中的那個名字,一時間竟如被雷電劈中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怎麽?難道這人瓊之認識?”

邵玖意識到自己失态了,只得勉強笑道:

“以前在南朝的時候有所耳聞,他的詩文辭賦都寫的很好,在南朝頗有盛名,被譽為‘建康小陸雲’,其辭賦尤其華麗,頗有陳王遺風。”

邵玖為劉瑜介紹作者,盡管劉瑜聽起來并沒有什麽異樣,但邵玖知道自己是用來很大的決心和毅力才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和不安。

曾經她喚過這個名字無數遍,可如今她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她沒有勇氣再一次喚出他的名字,在她心中,那名字是一個禁忌,她害怕,害怕一出口便奔潰了。

“沈旭初?這便是那個十六歲就寫出《東山賦》的少年天才?”

劉瑜還是沒有察覺自顧自的說道,不知道是邵玖掩藏的太好,還是劉瑜一心只在賦上面,竟完全沒有發現邵玖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一聽到那個名字,邵玖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從中劈開了,她的靈魂已經随風飄散,如今剩下的只有軀體,那個名字,被她藏在心底的名字,就這樣輕易地被說出來了。

“是的。”

邵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此刻的她比朽木還要笨拙,她的靈魂已經不屬于自己了,她覺得自己應該與那個名字融為一體才對,可是她沒有。

“瓊之很喜歡他的文字嗎?”

“嗯……很喜歡……喜歡。”喜歡到了骨髓,她喜歡那個寫出這首辭賦的人,喜歡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喜歡他文字後深沉的情感。

她該喜歡這個人的,不是嗎?

她們有着很深的緣分,曾有過海誓山盟,他們通過文字書寫彼此的心意,也通過文字走進對方心中,無論是多麽玄妙的玄言詩,他們都能明白詩中的真意,這世間還有比對方更了解彼此的人嗎?

不會了!除了對方,再無第二個知己了。

只是那未盡的話,邵玖說不出,她一向內斂,面對心中洶湧的情感,面上竟是半點波瀾也無,以至于劉瑜都有些懷疑,邵玖到底喜不喜歡這人的文字。

“殿下,妾有些不舒服,想先休息一下。”

劉瑜還正奇怪着,忽然聽到邵玖這樣說,果然回頭一看,邵玖臉色蒼白得厲害,目光無神,伸出手去摸她的額頭,也是冰涼得很,劉瑜頓時緊張起來了。

“你怎麽了?來人,快去傳醫師!”

可是邵玖意識已經漸漸模糊了,她只覺得劉瑜的聲音很遠,模模糊糊的,完全辨認不清,頭也疼得厲害,扶着頭,身子不由自主得向後倒去,還好劉瑜扶得及時,人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邵玖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仿佛置身于無知無覺的混沌中,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只覺得四周模糊得很,在這模糊之中,她潛意識的想要去尋找什麽,可是穿過無盡的混沌之後仍然是混沌。

“怎麽回事?”

醫師到了之後,劉瑜馬上讓醫師來診治,醫師搭脈,只覺得脈象虛弱,若有若無,很明顯處于生死之間。

“回殿下,娘娘這是給迷住了。”

“什麽意思?”

“娘娘這是受了刺激,心神失守,以至于昏迷。至于能不能醒,老臣也不好說。”

劉瑜實在不明白邵玖怎麽會突然心神失守呢?他仔細回想了一番邵玖昏迷前的狀态,似乎一切如常,只是面色蒼白了些。

不過邵玖常年病着,面色蒼白些也很正常,至于心神失守,劉瑜實在想不起來有什麽刺激到邵玖的地方。

又喚來邵玖親近的宮人,一一詢問過後,似乎也沒什麽異常。

不管原因如何,劉瑜還是讓醫師盡量醫治,病因可以以後再找,可人必須得救回來,劉瑜守在邵玖的床邊,心中也焦急不安。

太子妃聽說之後,也親自來看望,她視邵玖為姊妹,自然很是關心邵玖的安危,看到床上沒有血色的人,她禁不住鼻頭一酸。

“邵妹妹什麽都好,就是身體太弱了些,如今昏迷不醒,實在是教人心疼。”

劉瑜沉默不語,只是點頭,表示贊同太子妃的話,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自己對于邵玖會這樣憂心的。

劉瑜想起了他第一次見邵玖時的情形,那時邵玖還在汝陽侯府中,他去汝陽侯府中游樂時,偶然瞥見了一位曼麗的佳人,就對汝陽侯說起,随即邵玖就被汝陽侯送進了東宮。

如果說最開始不過是因為姿色罷了,那麽在這數月的相處中,劉瑜已無法再将其視為尋常的姬妾了,他不得不承認,邵玖于他是有幾分特殊性的。

就如同現在,看着床上了無生機的人兒,他只想讓她快些醒過來,至于其他的,全沒有精神去關心在乎。

他認為邵玖也應該是在乎他的,每每床榻之間的軟玉輕侬,總能格外讓人心動,她是那般柔弱,需要他的保護,她是那般柔美,讓人愛不釋手。

她明明是在乎他的,卻每每将他推到其他女人處,每次看到她欲說還羞,明明不願卻強撐着時,自己的心就好不由自主的軟下來。

他以為邵玖是春日幽蘭,是需要人有心呵護的,她的美在整個內宮中是那麽特殊,她待自己的情意是如此真誠。

劉瑜相信,邵玖的心中必然是有自己的。

否則怎麽會特意為他寫詩作畫呢?她明明那麽高傲的人,卻為他折腰,這難道不是心動的表現嗎?

只可惜邵玖并不知道劉瑜心中所想,她仍身處于混沌之中,不知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麽,甚至連自己是誰都辨不清。

“殿下,您先回去休息吧,邵妹妹這兒有妾了。”

劉瑜不想離開,他想陪着邵玖,可是太子妃接着勸道:

“前朝的事還等着殿下您去處理了,要是您因為守着妹妹而誤了國事,妹妹醒來知道後,也會內疚的。”

拿出國事來勸,劉瑜果然有所松動,對太子妃叮囑了兩句後,劉瑜就帶着人離開了。

等劉瑜離開後,太子妃坐在邵玖的床邊,心中對邵玖是有幾分羨慕的,畢竟太子對她的情意是看得出來的。

太子妃聽翠微說了邵玖暈倒時的情形,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這件事太子不清楚,她卻是知道的。

以前她勸過邵玖,當時她就知道邵玖是放不下的,如今一看,果然。

她能明白邵玖重情重義,但她怎麽也想不到邵玖竟會對那人有這麽深重的情意。

情深不壽,她倒又有些可憐邵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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