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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聽雪樓僻靜,離旁的院落也遠些,杏葉窸窣,鳥鳴此起彼伏。
元晉逍提着糕點走近這條熟悉的小路,心裏卻也有些打鼓。自從母親故去之後,他基本就不來這裏。如今再來,卻又生生地将他的神經扯得生疼,似乎硬讓他回憶起當年難過的往事。
送完糕點,馬上就走,他這樣想。
聽雪樓內。
紅釉端來一碗桃膠燕窩,元栀眉色沉沉,黑發如瀑輕垂右肩,月華色折枝花卉長裙素雅清淡,左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舀着燕窩,綠蕪微曲着身子,仔仔細細地按摩着元栀的右手。
“姑娘,左右老夫人又不急這一時,您這一下子抄完,倒是把手腕累着了,不值當呀。”綠蕪揉捏着元栀的手腕,勸道。
聽着綠蕪的話,元栀心裏卻有些發虛,那女則她根本沒抄完,右手酸疼不過是因為昨夜竟趴在書案上睡着,右手壓着罷了。
不過……她趴在書案上睡着,竟也睡得格外香甜。元栀一向認床,挑剔的狠,若是睡得不好便會整夜整夜夢魇。
她望着自己面前的燕窩出神,鼻尖微動,下意識撩起自己的一縷青絲嗅了一下,不知是否是錯覺,元栀竟聞到了一絲清淺的檀香。
紅釉添了盞熱茶:“就是呀,有咱們伺候,若是您半夜餓了,奴也可做一碗宵夜。夜晚寒涼,奴婢還能時不時能添些熱茶,前陣子您風寒才好,若是又病了可該如何是好。”
元栀打了個哈欠,眼角還蘊出一些困意,慵懶道:“深更半夜喊你們起來太興師動衆了,我自己一個人又不是不行,再說了,我不是披着——”。
話音未落,元栀澄澈的雙眸忽然愣住,緊接着又泛起迷茫。
她昨夜……有拿衣裳嗎?
似乎是沒有的。
聽綠蕪紅釉的話,她倆昨夜在偏房夙夜未醒,那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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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嗎?
元栀的腦海中驟然浮現鳳玄歌的模樣。
發上清淺的檀香揮之不去,元栀不信邪地又聞了一下,這會兒卻又覺得無甚氣味。
元栀熬了一整夜,此時腦子也有些遲鈍,綠蕪眼尖地瞧見不遠處一道身影,有些驚訝:“咦?二公子怎麽會來我們這邊?”
紅釉順着綠蕪的視線望去,眉頭緊蹙不悅道:“怕是來找麻煩的。”
元栀暫時撇開雜亂不清的思緒,看着元晉逍愈來愈近的身影,冷笑道:“無非就是來找茬,我昨日還是太好言好語了。”
左手不耐煩地扔下湯匙,湯匙碰撞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音。
眼瞅着元栀要站起來,大有同歸于盡的架勢,綠蕪心下一驚,趕忙按住元栀的肩頭,低聲道:“小姐,您忘了大公子昨日與您說的話?還記得奴的話嗎?”
元栀一愣。
元晉舟昨日同她說,元晉逍和她一樣是個執拗不肯低頭的性子,就像兩根炮仗,平日相隔遠遠的還好些,可一旦接觸,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爆炸,兩敗俱傷。
待她回過神,人已然站在門口。
元晉逍面無表情,踏進房門,看見元栀的臉的剎那,當即怔住。
只見元栀臉色蒼白,眼底泛着青,左手有氣無力地垂在桌上,右手露出手腕,耷拉在綠蕪的手上,那細白的手腕上甚至還有幾道傷痕。
他本想放下糕點就走,不知為何最終吐了句話:“你的手怎麽回事?”
元栀有些意外他會注意到這些,冷笑道:“與你何幹?”
元晉逍的視線死死定在元栀的手腕,從前他護着,後來有元晉舟護着,元栀從未受過傷,更遑論在手腕這稍微不小心就容易要人性命的地方。
“你說是不說?”
搞不懂元晉逍今日的反常,但元栀還是不動聲色道:“前些日子在雲景樓和唐宛秋元薔她們起了些争執,不小心被瓷片傷到。”說完,元栀收回右手,撩下衣袖,将那些傷痕嚴嚴實實地遮住。
元栀面上雲淡風輕,心裏卻忍不住嘀咕,這些傷痕不過是前陣子醉酒回府,爬牆落地時,不慎被一些尚未處理的荊棘刮到罷了。
雲景樓的事情元晉逍是知曉的,元栀怕疼,從前一點點小傷就哭爹喊娘,如今受了傷竟然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元晉逍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驟然想起自己與元栀的關系,硬生生咽下話語,将手上的糯米糕直接丢在桌上,冷冰冰道:“薔兒給你的,她擔心你沒用膳。”
糕點落在桌上,包裹的油紙微微散開,露出裏面七零八碎的糕點。
元晉逍的視線觸及零碎的糕點時,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才自己丢糕點時用的力氣太大,原本完好無暇的糕點此刻卻被摔得稀碎。他知道,元栀是從來不吃這種碎了的糕點。
莫名有些懊惱。
元栀沒有說話,元晉逍還有些意外,元栀竟然不會出口嗆他。
總歸元薔給的任務他是完成了,再待下去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在即将踏出聽雪樓時,許是元栀今日安靜乖巧地太過反常,元晉逍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整個人頓時僵住。
元栀神色溫軟認真,絲毫不見丁點嚣張跋扈的模樣,垂眉一動不動地盯着糕點,伸出手,仔仔細細地将早已細碎不堪的糕點拼合起來,糕點軟糯,一邊拼合,一邊落下碎渣。
好不容易拼成一個整體,卻早已不是最初出爐的糯米糕的樣子。
元栀望着拼湊好的糕點許久,就在綠蕪按摩好她的右手,剛将手輕輕放回桌上時,元栀忽然擡起右手,重重地砸在拼湊好的糕點上。
糯米糕瞬間七零八碎,甚至比先前有過之還不及。
“姑娘……”
元栀擦了擦手,一臉嫌棄:“丢了,看着就讓人惡心。”
綠蕪摸不清元栀的心思,只得收起桌上的油紙,低聲嘆道:“從前二公子對姑娘也是極好,這些糕點,向來都是買來給姑娘的。”
紅釉似乎明白了什麽,急急阻止綠蕪的話:“那又如何,不過是糕點罷了,我待會兒就去買新的給姑娘。”
她有些不忍地瞅了眼元栀,心酸道:“姑娘将這些糕點拼好,大抵是心裏還挂懷從前與二公子兄妹情深,只是拼好的糕點與破碎的銅鏡一般無二,銜接得再好,到底回不去從前。”
元栀表面上冷言冷語毫無所謂,但心底,終究還是念着從前兄妹情深,終究還是想若有一日能和好如初就好了……只是,不太可能了。
元栀一臉莫名奇妙,聽着二人小聲嘀咕,忍不住放下湯匙,真誠道:“你們多慮,我不過是手癢。”
那糕點七零八碎的,看得她渾身難受。從小到大,元栀就有一種奇怪的癖好,看到不完整,不規則的東西,她會心癢難受。
紅釉:“……?”
綠蕪:“……!”
看着二人僵住的神情,元栀有些啼笑皆非,綠蕪紅釉跟在元栀身側,偶爾也會聽着元栀講畫本子裏的內容,熟料竟養成這般離奇的思維,倒是有趣。
可是,她真的就是手癢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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