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8

實際上溫昀幾乎都快忘了費煜這個人了，費煜是溫昀玩游戲時第一個攻略的戀人。那時一進游戲，系統給他的劇情是随朋友去參加費家少爺十八歲生日會。

費煜先天殘疾，斷了一條腿，在星際這不是什麽大事，憑如今醫療技術完全可以做出與真腿一模一樣的義肢來。

費煜是家中獨子，又因為殘疾，得到的寵愛遠超他人，他幾乎是被溺愛着長大的，按理說，這樣的生長環境培養出的孩子，理應是個溫暖小天使，可費煜是個例外，他從小孤僻淡漠。

溫昀在生日會上喝多了酒，出來透風，與坐在花園裏的少年第一次相遇。

晚風習習，天邊挂着輪圓月，少年坐在長椅上，周身氣質與喧嚣熱鬧的生日會格格不入，可五官卻是極美的，眼眸狹長，鼻梁高挺，精致如畫，他身後的花開得正盛，仿佛也在欣賞這小美人。

溫昀過去跟他打招呼，發現他在看《高分子化學》。基于對他年齡的判斷，溫昀跟他找化學上的共同話題，說剛高中畢業不要看這麽深的東西，化學還是得從簡單的學起，然後跟他講了着名的化學式，鎂與硫酸鋅反應，說這化學式挺有藝術感，不妨從它開始探索化學。

少年一直安靜乖巧地聽他講，也或許是出于涵養沒打斷他。

溫昀自我感覺這波操作還不錯，回去後他查詢費煜資料卡，發現費煜居然他媽是聯盟大學的特聘化學教授，從小就跳級的天才，而他居然跟這化學天才扯了半小時的基礎化學方程式。

第一次撩人翻車，溫海王險些自閉。

之後他帶費煜打電動被反虐，每天準時踩點去上費煜的課，搶不到座位就找費煜哭唧唧，聽見有人背後議論費煜，斷腿也要找人打架，在如此攻勢下，兩人在一起了。

在一起後，溫昀先開始那陣每天陪小美人上課，下課後一起吃飯，讨論學術問題，還覺得挺有意思，再後來，他發現再跟費煜談戀愛下去他就要成為化學專業的研究生了，這嚴重違背了他玩戀愛游戲的初衷，溫昀才把目标換成了下一個。

冰冷針頭淺淺挨着脖頸那塊柔軟皮膚，泛着寒芒，每一秒都被拉長。

溫昀面上半分害怕未顯，他輕輕眨了下眼：“你會殺我嗎？”

費煜緊盯着他，眼神冷漠，那針頭卻始終沒有再前進半分。

“費老師，”溫昀擡手，慢慢握住費煜手腕往下拉，“君子動口不動手，這不是你教我的嗎？我死了不要緊，弄傷了你的手可就不好了。”

Advertisement

只此一句，費煜眼神驟然發生變化，陰沉得宛如濃墨，他冷冷道：“你是溫筠。”

這語氣聽得溫昀險些以為他倆不是在一起過，而是曾經有過血海深仇。

這實在不應當，溫昀是個體貼的戀人，對每段戀情都百分百投入，對伴侶一向用心。

其中必然存在什麽誤會。

溫昀心平氣和道：“你冷靜點，放下針筒我們再說話。”

費煜眼神尖刀似的從他臉上刮過，肺腑間幾近逸出血腥味，他不僅沒有在溫昀安撫下冷靜，眼神變得愈發可怖，但聲音卻是極輕的：“你居然還敢回來，阿筠，你知道回來的下場嗎？”

是溫筠不知死活非要撩撥他，是他把他從一個人的世界裏拉出來，可溫筠卻将此視作兒戲，絕情冷酷，說離開就離開！

八歲那年，母親見他終日不與人交流，陰暗孤僻，買了只貓陪他。那貓真可愛啊，雪白的一團，費煜很喜歡，可養了兩年，貓跑了。

把它抓回來時，寵物醫生說它患了憂郁症，或許它更适合活潑點的環境喂養，醫生看向貓的眼神裏滿是憐憫。

連貓都不願喜歡他，寧願逃跑，而現如今溫筠亦是如此——

為什麽，為什麽？！

系統聲音尖銳：“黑化值飙升到105！警告！警告！即将爆表！！”

雖然不明白到底為什麽會忽然飙升，但溫昀心髒狂跳，對死亡的恐懼逼他發揮出畢生演技。

“對不起，我錯了。”溫昀握住他的手，微微踮腳，撲進他懷裏擁住他，聲音發顫，“當年發生了些不得已的事情，我沒來得及跟你告別……是我不好。”

溫軟身體貼近時，獨屬于溫筠的那股清淺幽香也漫了滿懷，費煜輕輕一怔。

在聯盟大學時，溫筠總在灑滿陽光的廣場上等他，他眯着眼，嘴裏輕哼歌曲，費煜剛走到他近前，溫筠聽見聲音，就會張開雙臂，溫柔地道費老師上課辛苦了，來抱一下。

溫筠或許不知道，他去上課時，最期待的就是下課後能早點看見等他的那個人，那是他孤僻陰郁世界裏，陽光最燦爛的一刻。

他閉了閉眼睛：“什麽不得已的事情？”

溫昀張嘴就來：“我，我奶奶死了，奶奶一手把我拉扯長大，當時我很絕望，差點想陪她一起離開。所以我沒顧得上跟你道別，這三年其實我很多次都快挺不過去了……”

說這段話的時候，他瘋狂在心裏給奶奶道歉，奶奶對不起，孫子不肖，已經英年早逝一次了，實在不想死第二次，不得已才拿您出來當擋箭牌，您一定會長命百歲長命百歲長命百歲！！

他甚至還掐了把自己，擠出兩滴眼淚。

費煜垂眸，安靜望着懷裏的人，不發一語。

察覺到他視線，溫昀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這一刻他真覺得自己可以進軍娛樂圈做影帝。

半晌，費煜無聲嘆了口氣，透明鏡片後的眼眸裏所有情緒宛如石沉大海，再找尋不到任何蹤跡。

他脫下手套，食指彎曲擦拭溫昀眼角淚水：“別哭了。”

溫昀眼眶發紅，臉頰宛如被蒸汽蒸過似的，連長睫都被浸濕，他天生長了張勾人的臉，這麽哭起來能讓任何人心軟。

“不管是什麽理由，既然你開口了，”費煜手指從眼尾慢慢滑到臉頰，他平靜道，“我就信了。”

系統：“目前黑化值105。”

溫昀：……

如果不是黑化值一點沒降，他幾乎就要相信他了，費煜怎麽比他演技還好！

費煜看着他，又問：“你還離開嗎？”

溫昀搖頭，他倒是想走，他才不想面對這種随時可能會翻車的修羅場，可他有的選擇嗎？

聽到他這句話，費煜那精致五官柔和幾分，斯文儒雅的氣質仿佛又回來了，他摸了摸溫昀臉頰：“嗯，那就好。”

他轉而又問：“你來探誰的監？機器人為什麽要追殺你？”

“一個朋友。”溫昀看着他身上的白大褂以及身後的實驗室，猶豫着問，“我惹了點小麻煩，你有辦法帶我出去嗎？”

-

今天到底是什麽大日子？警衛幾乎要窒息了，他哆哆嗦嗦地站在監獄門口空地上，在他面前，身高腿長的男人安靜站着，高幫皮靴踩在地上，衣角被風掠起。

副官林瑞低着頭，小心調整呼吸頻率。

半晌，男人回眸，輕輕一笑：“我丢了只貓，有人看見了嗎？”

三分鐘後，監獄拉響最高級別警報，所有路都被徹底封死，牢房被鎖死緊封，三十個荷槍實彈的機器人呼啦一下湧入監獄內部，開始啓動電子掃描程序。

寒風凜冽，門口控制器上，随着機器人掃描，一張完整的電子地圖投射到半空，其中包括監獄內部結構，每個拐角，每條線路，而在地圖內，閃爍着無數綠的小點，那代表用光學探測儀探測出來的生命體。

随着全地圖無差別掃描，在某個最高級別實驗室裏，出現了一個綠點一個藍點。

陸月時視線凝在那光點上，停留許久。

實驗室門剛打開，費煜牽着溫昀走出去一步，發現實驗室被三十個機器人包圍了。

溫昀小心往費煜身後藏了藏，費煜開口問：“這是什麽意思？”

為首的那機器人道：“不好意思費先生，打擾您做實驗我們非常抱歉，但監獄裏闖進來了個身份不明的仿生人，我們得對他進行刑拘。”

聽見仿生人這三字時，透明鏡片後的那雙眼輕輕閃爍了下，費煜沒松開溫昀的手，慢條斯理道：“如果身後這個人，我非要帶走呢？”

那機器人有些為難，費煜擁有監獄裏極高的權限，哪怕是他開槍打死它，它們也沒一個允許還手。

他要做的任何事情，都得被滿足。

但是……

機器人沉默幾秒：“這是軍令，費先生。違者以謀逆罪處。”

軍令？陸月時來了？

溫昀心裏忽然湧出股極為不祥的預感。

費煜紋絲未動，聲音依舊溫和：“那你試試？”

場面霎時僵持住。

兩道指令在機器人程序裏飛速運轉，一個是擁有極高權限的費先生的，一個是擁有最高權限的軍令，還沒等它轉出來個結果，一道輕柔聲音從身後響起：“費先生？久仰大名。”

機器人自動分開讓出一條路，高大俊美的男人慢慢朝這個方向走過來。

溫昀越過費煜肩膀，與那毫無溫度的眼睛對視上，他率先移開視線，低下頭。

他不是溫昀不是溫昀不是溫昀，他看不見他看不見他看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