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覆滅
覆滅
忘了這人就是個狗狐貍,心口不一,笑裏藏刀,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令他感到麻煩的事情。
點星院在暗月教之中滲透得越發深了。點星院是她一手創辦,成立之初,葉沐溪沒少偷溜着出去親自處理點星院的事務。葉沐溪将事情做得很好,這麽多年以來,除了點星院內部之人,江湖之上從未有人發現她身後還有個點星院,就連爹爹也一樣。
一道道命令向着暗月教點星院舊部而去。
只是希望……她所做的這些事情能夠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再次夢到了白枝月。她看見白枝越一襲白衣,迎風站在懸崖之上。血色蔓延在她白皙的皮膚與雪白長裙之上,觸目驚心。而她漂亮的面容向着葉沐溪露出一個肆意張揚的笑容來,一如既往。
葉沐溪上前想要拉住她,挽留她,然而只堪堪摸到她長裙的一片一角。
眼睜睜地看着那人無法挽回地往懸崖跌落下去,徹底不見蹤跡。
額頭之上冒出些許冷汗,葉沐溪猛然睜開雙眼。
她從床上坐起,烏黑長發順着天青寝衣滑落而下,而她眉目沉靜,伸手端了一杯茶水慢慢飲着。
茶水一直放在床旁的案幾上,早已一派冰涼。
其實并不是沒有找到白枝越的消息。
點星院之人幾乎遍布江湖,江湖之上若是有什麽事情,葉沐溪雖然不是第一個知曉的,卻也定然是首先知曉的那一批人之中的一個。
白枝越沒有死。
她背負着一身重傷,混跡在各種魔門邪道之中。很多次,葉沐溪讓人在暗中幫助她,她自己也曾經見過白枝越幾次。然而白枝越變了,她變得越來越令人看不透,與從前完全不一樣。
白枝月雖然并未拒絕她的幫助,但是言行之間與葉沐溪仿佛隔着一道天塹。她與魔門為伍,在邪道作惡,在江湖之上兇名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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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沐溪曾經問過她,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是白枝越只是含笑看着她,并不言語。
雪鳥在天空之上盤旋,數息之後落在葉沐溪的窗前。
葉沐溪取下雪鳥紅爪上的信件,将竹筒翻開,其中紙張放入草木灰水之中後,藍色字跡逐漸顯現。
白枝越出現在暗月教之中,數次立下大功,正在以一個極其恐怖的速度往上爬着。
纖細白皙的手指将那迷信攥在手中,揉搓成一團,随即扔入燭火之中。葉沐溪靜靜地看着那燭火之中的密信,看着它漸漸被燒得化為煙灰。
紀舒……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天月教之內再次有傀儡露出馬腳,葉沐溪将人拖到了聖女殿嚴刑拷打。
壯漢手持軟鞭,正在賣力地抽打着那侍女傀儡。
葉沐溪很是好奇,所謂的傀儡究竟有沒有自己的思想,又有沒有痛覺?
出于好奇心理,葉沐溪讓那壯漢打得十分使勁,并且笑着看着那傀儡,“有人說你在夜間出現在紀舒公子的住處,意圖勾引紀舒公子?”
“奴婢冤枉啊,聖女大人,奴婢真的冤枉啊!奴婢自從進入教派開始,從未去過紀公子的住處,也從未見過一眼紀公子。奴婢是冤枉的啊!”侍女哭喊着道。
“可是就是有人說她看到了。”葉沐溪。
“奴婢鬥膽敢問是何人看到了,又是在哪裏看到的?”侍女雙眸含淚。
“我看到的,在昨夜的夢裏。”葉沐溪理直氣壯。
侍女:……
別說,這侍女還挺漂亮的。鵝蛋臉,圓溜溜貓兒似的濕漉漉的大眼睛,白淨白淨的,格外惹人憐愛。是傀師的審美。
可愛。
葉沐溪覺得有趣,抿了一口茶水,“長得這麽漂亮,肯定是想要勾引紀公子。我說你做過這種事情,你就是做過,聽懂了嗎?”
茶水被放在案幾之上,落下一道輕響。
葉沐溪以手支颔,笑眯眯地自高處睥睨着她,“記住你所犯的錯誤。下次……”
聲音微頓。
澄澈明黃的茶水尚且在杯盞之中晃蕩。
葉沐溪卡頓片刻,睜開一雙清澈中透露着愚蠢的雙眼。她看着周圍的環境,很快回過神來,厲聲質問着那地上被鞭打的侍女。
片刻之後,她發出一聲感嘆。
啊,我穿越了??!
回憶完畢。
她并沒有刻意按照原著的劇情去走。但是站在如今的角度回首過去,她從前的所有舉動竟然都意外與原著相差不大。
白枝越……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然是次日清晨。
紀舒身着淺紫長衫,提着一個食盒前來她的房間。他甚少穿這樣色澤淺淡的衣服,然而提着食盒站在陽光之下,笑容清淺溫和,看起來很是風光月霁。
不一樣的風格與感覺。
食盒精致小巧,裏面竟是葉沐溪愛吃的東西。不用想也知道,這些吃食都是紀舒做的。
葉沐溪手指落在朱紅食盒之上,稍微有些興趣缺缺。
意興闌珊。
“銀鹿山莊之內有廚子,暗衛之中也有不少會下廚的人。”葉沐溪只說了一句,然而她是什麽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日後不必費心親自下廚給她做吃食。
沒有那個必要。
經歷了那麽多事情,葉沐溪自然知曉白枝越一事另有隐情。但是她現在已經沒有興趣知曉了。
她與紀舒之間,從始至終恐怕都沒有什麽信任存在。
有些事情,曾經發生過,那就再也不能當作沒有發生過。裂縫一旦生成,只會越來越大,漸行漸遠,再無修複的可能。
吃完早飯,葉沐溪覺得很是沒有意思。
想先回天月教了。
然而紀舒卻将她攔住,強制她在銀鹿山莊之內藥浴修養身體。銀鹿山莊屬于四大山莊之一,在他的管轄之下,更別提山莊之內還有不少離夜堂的人。
葉沐溪根本就出不去。
就很生氣!
算了,不和他計較。
此後一段時間,葉沐溪都在銀鹿山莊之內藥浴。
她原本想的是,要是紀舒還出現在她面前,她真的會更加讨厭這個人的。然而像是知曉葉沐溪心中所想,紀舒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取而代之的是各地各式各樣的稀世珍寶。
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樣,只不過從前的各地新奇玩意變成了各地的稀世珍寶。
珍貴陶瓷、失傳字畫典籍、鲛珠,還有各種各樣葉沐溪看不懂的東西。
葉沐溪是想要将這些東西退回去的,然而暗衛放下東西就走了,根本找不到機會退回去。想要發脾氣摔了吧,又舍不得。
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不少還十分有文學價值。
葉沐溪:……
就很憋屈。
那些送過來的信件,葉沐溪一封都沒有拆開。送信來的暗衛并沒有強制要她查閱或者回信,所以葉沐溪便将信封随意放在了一個匣子裏。
好不容易藥浴完,徹底排除了破月驚魂花的影響,葉沐溪終于獲得了自由。
她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銀鹿山莊,前往七樂門,将她爹拜托奇樂門門主替她打造的利劍取走,随後回到天月教內。
說來也是好笑。本來此次江湖之行,她爹只是讓她去取劍而已,沒想到中途竟然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這些事情多到,似乎她已經經歷過漫長的一生。而真正取劍的過程,也才不過十日而已。
天月教之內并沒有看到爹爹的身影。事實上,不止爹爹,各大殿堂的堂主與長老也不見身影,詢問教內的侍從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個人待在教內屬實無趣。左右爹爹也不在教內,再去江湖上逛逛好了。
去尋找柳無崖。
要不然,總是覺得時間太過漫長,每天都空空的,不知道幹什麽。
然而葉沐溪在江湖上幾番尋找,都找不到柳無崖的身影。仔細回想,似乎從紀舒消失在銀鹿山莊之後,柳無崖便同時消失了。
八日前葉沐溪自七樂門取了利劍,想要離去之時,七樂門門主幾番挽留,似乎極其不願她回到教派之內。
爹爹、長老堂主、柳無崖、紀舒……他們都去哪裏了?
真的很不對勁。
葉沐溪去離夜堂了。
說不定紀舒與柳無崖就在那裏,爹爹與各大長老也在那裏。
離夜堂之內并沒有什麽人,唯有一個白傾輕。
她一襲白衣,雪膚紅唇,懷中抱着一把古琴,就那麽溫溫柔柔地坐在那裏。不得不說,她的相貌真的與她姐姐很相似,但是但凡見過她們姐妹兩人的人絕對不會将她們認錯。
白枝越眉目更銳利一些,整個人鋒芒畢露,肆意張揚。而白傾輕則溫柔似水,含笑的樣子像極了九天之上的玄女,渾身都帶着仙氣。
不愧有着江湖第一美人的名號。
在聽到葉沐溪詢問紀舒如今身在何處的時候,白傾輕稍微有些錯愕,但是随即臉色變得有些奇怪。像是帶着些許……不忍。
不忍?好奇怪的神色。
“葉姑娘不着急的話,不如先坐下來喝杯茶吧。”她聲音輕柔,像是迎面吹來的溫和的暖風,令人心裏酥酥麻麻的。
放下懷中的古琴,雪白的手指拂過茶具,白傾輕為葉沐溪倒了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水。
葉沐溪在她身前坐下。
“玄銘真人自從消失在江湖之上後,這偌大的江湖一直是由公子在管。”這話的公子指的是離夜堂公子紀卿雲。
“白家作為江湖五大世家之一,一直是臣服于公子的。我、白家所有人、包括姐姐,都是為公子做事的人。”白傾輕聲音輕柔。
然而葉沐溪卻矢口否認,“白枝越?不可能。白枝越掉入懸崖那一日,紀舒的劍明明是貫穿了她的心髒的,我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是為了進入暗月教,取得暗月教之人的信任,根本沒必要冒這麽大的風險!”
況且白枝越怎麽可能會同意?她身為白家嫡長女,身份珍貴,就算是喜歡紀舒,也不可能會做風險這樣大的事情。
白傾輕掩唇一笑,“公子曾經救過姐姐性命,況且姐姐的心髒,是偏的。”
竟然如此?
因為紀舒曾經救過白枝越的性命,所以當年她問白枝越有沒有喜歡的人的時候,白枝越會毫不猶豫地說是紀舒。
“可是為什麽,明明真相如此簡單。他為什麽不将真相告知我?”
白傾輕的聲音忽而冷了幾分,“姐姐在暗月教之內身份特殊,公子幾次設計在她手中瀕死,還損失了不少勢力,這才讓她獲得暗月教教主的信任,成功進入總壇之內。只是姐姐雖然獲得了教主的信任,但是總歸曾經是白家嫡女,恐怕不能服衆。一直以來,姐姐都戴着頭紗與面具,掩藏身份駕馭暗月教之人為教主做事。你以為,若是你知曉了姐姐的真實身份,暗月教教主會放過你?”
“再者來說,公子一直不願你沾染這些污濁之事。他已深陷泥潭,所以希望你能生活在陽光之下,一直簡單幹淨地活下去。”
“公子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在保護你罷了。”白傾輕。
竟是如此?
是了。紀舒并不知曉她身後有個點星院,也根本不知曉她其實早就知道白枝越出現在暗月教之內了。或許在他心裏,她一直只是個簡簡單單生活在天月教甚少外出的小姑娘罷了。
她曾經說過,紀舒對她有所隐瞞。
但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他現在身在何處?”葉沐溪問。
“暗月教總壇。不止紀公子,四大山莊五大世家以及你爹爹、柳無崖等人都在那邊。如今,他們怕是正在準備攻打暗月教總壇。”白傾輕。
意料之內。
若非如此,白傾輕不會告訴她這些。
暗月教總壇。
漆黑昏暗的大殿之內,主位之上坐着一個黑袍人。老者須發皆白,身形瘦削。他臉頰上皺紋遍布,眼珠是罕見的藍色,面容既有中原人的骨相,又有波斯人的特點。
這便是暗月教的教主了。
暗月教教主一向與唐洛恩不和,二者各自為政,只有危機時刻才會想起他們是一個教派的人,才會暫且結為聯盟。也是因為如此,明明尋找暗月教在中原的駐地如此簡單,但是想要找到暗月教總壇卻困難無比。
所幸,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紀舒身着一身鮮紅長袍,容貌被長袍襯得極其盛麗。墨色青絲垂落在鮮紅長袍之上,有風自殿外吹來,将些許墨發吹得張揚飛舞。
而他唇角微揚,優越絕麗的面容之上含帶笑意。
手中長劍緩緩出鞘,一時鋒芒畢露。
數次回憶起幼時的情景。
紀舒出生于江淮紀家,父母是極為和善的人。猶記得幼時的一個春日,阿姐被父親抱在懷裏,他則牽着母親溫暖的手指,一家人出去踏青。
春日野花遍地,阿姐與母親的笑聲不斷。
很多時候,紀舒在想,若是他父母與阿姐還在人世,那會是怎樣的光景。
可惜沒有那麽多如果。
他父母與阿姐都死了,死在那個冬日。
那些過去的記憶太過苦痛,如今回憶起來已經有些模糊。他唯一記得的,是那遍地的血液與屍體,有如地獄一般的黑沉血色,還有父母死前也未曾阖上的雙眼。
有些時候紀舒自己也十分驚訝,這麽多年以來,他究竟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不過沒關系。
今日,他就能将一切了結。
滅門之仇,弑親之恨,他要整個暗月教血債血償。
長劍寒光凜冽,映照出一雙銳利的丹鳳眼。紀舒持劍上前,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沖向那暗月教教主。
刀光劍影間,只隐約捕捉到紅衣與黑衣兩個迅疾而模糊的身影。
紀舒作為武林盟主張玄銘的弟子,武功早已超過張玄銘,達到武林之最。此番與暗月教教主對敵,百招之內,便将暗月教教主壓着打。
半個時辰,那鋒芒畢露的銳利劍刃抵在暗月教教主的脖頸之上。
大殿之內的暗月教教徒皆手舉兵刃,緊張肅穆地盯着那個紅衣人影,似乎只要那個人影膽敢傷害他們教主半分,他們便會一沖而上将那人萬刃削身。
然而礙于教主在他手中,也礙于此人過高到駭人的武功,他們沒有輕舉妄動。
暗月教教主要害被長劍抵着,依舊不見懼色。他蒼老的面容上皺紋遍布,隐約還能看見上面的幾處老人斑。唇角扯了扯,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來,“殺了我,只要你能做到的話。”
語畢他呵呵哈哈地笑了出來,笑聲嘶啞陰恻。
“我是不可能會死的,你盡可以試一試。”他看着紀舒的神色近乎帶着憐憫。
長劍入肉,将脖頸處劃出一道碩大的豁口,鮮紅滾燙的血液頓時飛濺而出,将周圍帷幕幾乎全部染紅。
他的頭顱幾乎就要被割了下來。
身軀倒落在地上,發出一道沉重的悶響。
然而不過數息,那具身軀又恢複了心跳,摸索着從地面上爬了起來。
脖頸之上的傷口早已平滑如初,除了那大片大片的血跡,幾乎看不出來他曾經差點被割下頭顱。
暗月教的功法一向邪異,以吸食他人氣血作為提煉自我的手段。作為暗月教教主,他更是曾經吸食過不少活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吸食的活人不計其數,身體之內更是蘊含了數之不盡的生氣與活力。
暗月教教徒或許不明白暗月教存在的意義,暗月教功法的意義。那些蠢貨只會毫無思想地聽從上方人的指揮,又或者争權奪利,想要獲得那些無甚意義的職位。
全然不知暗月教功法的強大。
好在作為第一個接觸暗月教功法的人,他早已修煉大成。
暗月教的意義與暗月教功法的意義,自然是實現千百年來人們的追求與祈願,那便是永生不死。
暗月教教主早已到達了這一重境界。
無論受了多麽重的傷,無論他年歲有多大,身體裏的生機會讓他一直維持如今的狀态。就算不慎失去聲息,也會在數息之內再次活過來。
永生不死,他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存在。
無人能夠殺死他。
無人。
四周暗月教教徒一擁而上,卻在距離紀舒兩丈之遠,被紀舒淡淡掃視一眼,便再也不敢上前分毫。
紀舒再次持劍上前。
長劍貫穿暗月教教主的身體。黑袍教主并不在意,而是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來。他順着長劍上前,任由長劍劍身更進一步地貫穿身體。
血液汩汩流下,滴落在地面之上。
那指甲幹枯而微長的手指猛然攥住紀舒的雙肩,十指嵌入血肉。
他好久沒有這麽狼狽啦。
被迫暴露在陽光之下,被迫與人對打,被迫受到這一身傷害。
那麽現在,就讓他将這個小子吞噬。如此高深的武功,定然是身體絕佳的養料,能夠得到不少生機。
讓這小子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吧。
黑袍教主笑聲陰詭。
功法被催動,無盡功力與生機沖入身體之內,滋養着每一寸血肉。經脈由此拓寬,內力由此更上一層。
整個人由此變得脫胎換骨。
于此相反的是紅衣小子的身軀。
內力與生機被瞬息之間吸取而去,僅僅是數息功夫,他的發色變由墨色變得霜白。那清隽溫潤的眉眼蒼白無比,然而他依舊是笑着的。
唇角微微上揚,似春日裏綻開的柔和花朵。
他為什麽笑?
為什麽……還如此無動于衷?
明明經脈枯竭,即将面臨死亡了不是嗎?
……有詐。
然而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随着似乎無盡的內力與生機入體,一種隐隐約約的聯系感湧上黑袍教主的心頭。
這是……血契。
同生共死,性命均分。
這江湖之上近乎傳說般的血契,竟然是真的嗎?這小子怎麽會血契的?又是什麽時候與他結成血契的?他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生機斷絕,紅衣之人嘴角溢出大量的鮮血,聲息漸消。然而他的唇畔依舊是帶着笑的,張狂而肆意的笑容,有如想要将生命燃盡的大火,帶着從前十數年的仇恨與不甘,燃盡一切醜惡與黑暗。
瘋子……
真是個瘋子……
他竟然自斷經脈,就為了将他拖入地獄!
随着紅衣之人的生機斷絕,黑袍教主也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血液鮮紅,中間蘊藏着數塊內髒碎片。
他原本還心存僥幸,認為這不是血契。但是現在他明白了。
這就是血契。
體內生機不斷流失。這與之前被刎頸割喉不同,生機不再修複身軀,反而以一個快到令人恐怖的速度消散着。就像是手心之中盈滿的清水,明明已經用力去捧着,卻還是無法挽回且速度極快地流逝不見。
他甚至都來不及再說什麽。
只是徒勞地看着圍在四周不敢上前的教徒,微微張嘴,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倒在地面之上。
曾經蘊藏在身體之內的生機在孜孜不倦地修複着他的身體,然而這一次,他只往前不甘地爬行了數步距離。
再無生機與聲息。
紀舒靠坐在大殿走廊外的石柱上,那渙散的瞳眸望着緩緩升起的朝陽。
有光。
他這短暫的一生,大半輩子都活在仇恨之中。如今大仇得報,也不算枉對爹娘。就算就此行至生命的盡頭,也再無恨憾。
唯一放不下的……
紅衣小娘子烏發紅唇,臉蛋尚且帶着嬰兒肥,看起來乖乖軟軟。她清澈的杏眼微微彎起,一派清純無害。手中一捧處理仔細的幹花,而她笑容明媚,略一歪頭,“紀舒,送你啦!”
葉沐溪駕馬行駛在沙丘之上。棗紅駿馬速度極快,四蹄帶出一片塵沙。
雪鳥在天空之上盤旋幾圈,随後往葉沐溪身上墜落而來。
葉沐溪急急剎住駿馬,被駿馬帶着在原地打了幾個圈。
掌心之上是溫暖毛茸茸的觸感。雪鳥朱紅的雙爪朝天,雙目緊閉,開始裝死。
這雪鳥大概率是又迷路了,尋不到方向。
原本雪鳥應該飛向天月教葉沐溪的住處,但是葉沐溪不在教內,這雪鳥于是只能在外面到處亂晃尋找葉沐溪的蹤跡。但是由于這雪鳥太蠢,還容易迷路,所以一旦三日之內找不到,它便會飛回它的來處。
葉沐溪從它朱紅的爪子之上取出信件。
信件有十數條,最早的一條竟然是在大半個月前,她還尚且被困在銀鹿山莊的時候。
“暗月教之內有異動。暗月教分部及中原各大駐地開始往總壇調動大量教徒,原因不明。點星院或可趁此機會混入總壇,摸清總壇的情況。”
“紀公子率領中原各大門派包圍暗月教總壇,局勢一觸即發。”最近一條來自兩天前。
葉沐溪:……
還好這蠢鳥今天來了,要不然她都已經到達暗月教總壇了。這蠢鳥再遲來幾天,暗月教說不定都徹底沒了。
葉沐溪取出白傾輕給的地圖。按照地圖所示,她現在的位置距離暗月教總壇僅有數十裏地。
不再猶豫,葉沐溪駕馬疾馳。
明月高懸,照亮天地一切,一半黑黃沙丘,一半明亮星鬥。葉沐溪烏發與紅裙一同烈烈飛揚,眉目之間前所未有的沉靜。
她想清楚了。
她想通了。
從始至終,有所欺瞞的便不是紀舒一人。
這幾天裏,有時候葉沐溪會想,若是她與紀舒坦誠相待,那會怎樣?若是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紀舒,又或者,将點星院的存在告訴紀舒。只要她不變現得那麽不谙世事,是不是……她也可以站在紀舒的身旁。
理解他的過往,安撫他的痛楚,共情他的一切。
與他并肩作站。
這麽多年,點星院并非毫無作為。它也曾幫助過離夜堂,打壓過暗月教。要不然的話,在她失去記憶的時候,她讓月鵲重建點星院,也不會受到暗月教之人的追殺。
紀舒是知道點星院的存在的。
但是他或許認為這個勢力也是曾經受到暗月教迫害的人所建立,而不知道,點星院背後之人……就是她。
暗月教即将覆滅。
葉沐溪一刻也等不及。她想要找到紀舒,擁抱他,告訴他,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她想告訴紀舒,不必因為擔心她受到傷害而隐瞞一切,不必擔心将她拉入複仇暗月教的這個泥潭。因為她……本就深陷污泥之中。
她想告訴紀舒,她不會再去懷疑他,質問他。從前都是她不好,再不清楚情況的時候便單方面冷落他。
明月昭昭,天高海闊。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早在她中了紙蝶客毒藥的那一夜,她便知道了紀舒的意思。她很想告訴紀舒,她也很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而未來這麽長,他們可以一起去各地游玩。這一次,葉沐溪絕對要與他一起共行。
江淮的黃山、百越的山水、苗疆的星鬥……所有地方,她要與他再走一遍。
未來還、很長很長。
漫天黃沙之中,眼前忽而出現一座巨大的城池。城池有着明顯的異域風格,城池之外一片火光。
混戰持續了三天三夜,此時已經進入了尾聲。城池之外的異族之人已經被處理得差不多了,如今主要是收拾戰場,治療傷員,清點損失的人數了。
葉沐溪在那一群人中間看見了她爹。
城池之外基本上是她爹在帶領天月教之人與部分武林中人殲敵。看見葉沐溪的出現,葉洪濤明顯有些詫異。
他雖然已至中年,然而相貌依舊儒雅英俊。高鼻星目,渾身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卻在看見葉沐溪的那一瞬間,周身變得柔和起來。
“爹,紀舒在哪?我是來找他的。”葉沐溪。
葉洪濤猶豫片刻,還是告知了葉沐溪紀舒的所在。
戰局……怕是已經結束了吧。
葉沐溪進了城池,看到街道之上一排排巡邏的中原武林中人,心下微定。
她看見了白枝越。
白枝越一身白裙,身染紅血。只不過那不是她的血,而是別人的血。她漂亮張揚的眉眼之上也濺上不少血跡,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只不過她依舊是漂亮的。漂亮到近乎銳利的地步。
她肩頭扛着一把半人高的大刀,就這麽站在高處嗑瓜子。
看到葉沐溪的人影,她哼笑一聲,“戰鬥已經結束了。葉沐溪,你來晚了。”
她的語氣一如往常,明媚肆意,就像是從未經歷過任何事情一般。
白傾輕未曾騙她。
城池之中是由白枝越負責。她帶着手底下的暗月教之人,與江湖正道裏應外合,将城池之中陰詭邪異暗中使壞常年待在此處不敢出去的暗月教之人給一鍋端了。
其實中途是出了一點意外的。但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股勢力,暗暗藏在暗月教之內,加快了一鍋端的過程,減輕她不少壓力。若不是這些人,她就算已經爬到了左護法的位置,恐怕也還要費一番功夫,身上也定然不會只是輕傷而已。
點星院之人看見葉沐溪,暗自垂首以示臣服。
也就是在這時,葉沐溪才發覺。
啊,她好像的确是做了布置的。
點星院之人遲遲摸不到總壇的位置,但是未來正道與暗月教的大戰是在所難免的。葉沐溪便讓點星院之人在那時啓動一系列計劃全力幫助江湖正道人士。
柳無崖在幫重傷的人做急救,看見葉沐溪也只是笑着匆匆打了聲招呼,“葉姑娘。”随即便去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白枝越還想與葉沐溪說笑,然而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卡殼一瞬。她的神色随即變得很奇怪,不再言語了。
這人怎麽奇奇怪怪的?
葉沐溪很快知道了為什麽。
內城主殿,一片異域風格的房屋之中。雪白一片的走廊之外,青年穿着一身鮮紅衣袍,坐在石柱之上。他的膚色蒼白到近乎透明的地步,長發化為霜雪一般的色澤,散亂披下,蜿蜒垂落在紅袍之上。他的容貌依舊昳麗溫潤,只是在白發紅袍的襯托之上,妖冶到勾人心魄的地步。
他雙目輕輕阖上,似乎看到了什麽極其歡喜的一幕,唇角還帶着溫和的笑意。
眉目舒展,卻再無聲息。
再無……聲息?
葉沐溪手指按在他的脈搏之上,又俯身去聽他的心跳。
沒有……什麽都沒有。
一定是在開玩笑的對不對?一定是……
然而他的身軀已然微微發涼,在這深冬西北的異域城池之內,在這漫天風沙之中,手指冰冷而微微僵硬。
這定然是紀舒在與她開玩笑,又或者這又是他的計謀之一。否則的話,他這樣在胸有城府又強大無比的人,怎麽可能就這樣沒了?
然而死去多時的人,還有可能複活嗎?
有可能嗎?
葉沐溪跪坐在他身旁,将他攬入懷中。她不斷往他身體裏輸送着內力,又用手不斷揉搓着那對她來說過于修長的素白手指,想要将溫度全然渡過去。然而不管她怎樣努力,內力石沉大海,那手指與懷中的身軀也還是無法挽回地冰冷下去。
周遭暗月教殘餘教徒手持兵刃,向着葉沐溪攻擊而去。
盡數被藏于暗處的離夜堂之人絞殺。
有離夜堂之人半跪在她身前,“葉姑娘,節哀。”
節哀?
節……什麽哀。
有那麽一瞬間,葉沐溪以為自己懂了。但是她其實什麽都不懂。
她最終還是緊緊地抱着懷中那微涼的身軀,雙手用力到微微顫抖。
俯身,在懷中之人被鮮血沾染的唇上落下一吻。
冰冷柔軟的吻,沾着鮮血與淚水。
微腥、微苦。
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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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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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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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