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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驅使金屬鈣融化在內外傷口上止血并促進傷勢恢複後,雷廷平靜的垂眼,邊咯血邊等待‘太平洋’的救援。
這次,他并沒有被能力的高強度發動抽去體內大量營養,而是輕而易舉的支付了他應付出的那份能量。
雖然場面有點過于開心(物理),但他的心裏,毫無恐懼與悲傷。
——命沒過一次,家沒了兩次,曾經的‘自我’也破碎糅雜在這嶄新的靈魂之中……一個幾乎什麽都沒有了但還有一些反抗能力的地球恐怖直立猿,難不成還能怕這點兒變故?
在這世上,他本就并不擁有什麽。因此,大部分人身威脅或利益引誘,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那麽,既然敵人已經證實了惡行與敵意的存在,不下點狠手,也屬實是有點不禮貌了。
至于怎麽下手……
不能動彈的他無法聯絡校長,能動彈的他肯定會把敵人吓跑。他需要在一個極其短暫的時間內解決一切。
但他沒有精神層面的攻擊能力,對方又在保持着與他建立精神鏈接的狀态……
那麽,要怎麽辦呢?
這裏有一個客觀條件存在:雷文波的幻象剛剛出現時,曾觀察過雷廷的宿舍環境。但雷廷可不相信對方的精神力能強大到可以掃描到這裏來的地步,所以這只有一種可能性:對方與他建立起了精神層面的同步關系,在通過他的感官觀察這裏。
到了這裏,答案就很明顯了:謝謝你,精神鏈接。
就像後勤部長曾說過的那樣,他找到了‘結束戰鬥的方法’——
想要這具身體是嗎?那就來吧!試試這一刀!
活下來的,就是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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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廷咳着血,艱難的冷笑一聲。他确定雷院長即便沒死也不會很好受,而且,他很期待往後某一天,自己能與他面對面打個招呼。
——補鈣嗎?補到高鈣血症的那種!
萎靡不振的虛弱中,雷廷盡力延緩着心髒傷勢的惡化,但不到一分鐘時間,宿舍艙門忽然打開,無人機隊破空而入。
他放下心來,兩眼一閉,從容的讓自己沉入了迷蒙黑暗盡頭。
……
“生命……平穩,心髒……急救及時……”
“怎……?他…自己…刀?”
“為什……”
……
昏迷中,随着藥劑注入并循血管擴散,來自身體的病痛悄然消失。不同藥物發揮它們不同的作用,将雷廷送進了沉沉的夢裏。
夢中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太陽號’,他孤身一人漂流在黑暗深空之中,一個更深的幻夢般的透明空泡包裹着他,還有不計其數的、其他的人。
一個溫柔的、帶着一絲慈愛的年輕女聲,回蕩在黑暗深空之中:“……人造太陽下,是銀色的框架與灰色的道路,翠綠的植物點綴其中,空氣循環系統與溫控系統引領它們走過夢幻的四季……”
是誰……?
簡直……就像在念旁白一樣……
不計其數記憶的碎片洶湧漫灌,雷廷昏昏沉沉的搖晃着,在深空中,想要睜眼醒來。
“年輕人們穿行其中,從樹蔭之下那血脈般的道路上,前往他們未來所在的方向。他們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那數目與他們人生中已經、正在、将要或未來必見的磨難相近……”
到底是誰……
在那昏沉混亂的精神波動中,雷廷試圖擡起他的眼皮……但不行,太沉了。即使是那種金色的能量也不能支撐他睜開眼,因為他并未擁有物質層面的‘不動’。
但沒關系。
一只微涼的手從伸過來,平和的蓋在了他的眼上。
那只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此時正釋放出些許沉靜白光,那光輝如同星塵散逸,群星飛流般的靈光降下……
身體層面的痛楚仍未消散,但僅只是片刻之後,雷廷精神層面就好像多出了一道溫和的隔離層,将他那雖在記憶沖刷中巍然不動卻還是能感覺到痛苦的精神籠罩其中。
……這是誰?
校長?這不是校長給人的感覺。後勤部長?不,不可能……
你是誰?雷廷想。你是誰?
他不能張口說些什麽,因此,也就沒人回答他。
更深、更深、更深的疲憊困倦翻湧上來,他知道自己必須休息了,否則會趕不上明天的課。
但即便如此,在徹底沉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刻,他也還是艱難卻竭盡全力的動了動眼皮。
“……”少年人濃密的睫毛在掌心掃動,伊文海勒愣了愣,本能的擡了一下手,讓它不再與那雙眼貼合。
于是,從指縫間,他看到了對方的模樣。
而一雙有些渙散的、漆黑的眼睛裏,也落進了一片陽光下的海浪。
………………
…………
……
……
“追索那艘飛船的來源。”校長随手将一個紙質筆記本丢在桌上,靠進椅子裏看着面前的光屏冷聲道:“還有,把我的力量還回來,或者抽人去找那幫指着未成年人禍害的傻逼。我要他們死。”
光屏上的人臉色為難:【很抱歉,校長,聯邦目前……】
“找你媽理由。”
【……呃,‘校長’,您這樣說話真的有點過了。】
“過你爹。”
【您……】
“別找借口。我要的不是這個。告訴議長和昂耶,腦子拎清楚點兒好好合作,不然我上門拿‘太陽號’把他們老家砸了燒成灰。”校長硬邦邦的說,“再或者,議會是想聽我給你們念首散文詩?”
在對方臉色變得驚恐起來的時候,校長‘哔’一聲挂斷了通訊。
【通訊結束。】‘太平洋’說。
【管理員通訊:所以現在……】
【管理員通訊:別說話,讓她靜靜。】
是啊,靜靜……
剛剛還與某個人進行了一番友善交流的校長忽然嘆了口氣,整個人都好像萎靡了下去。
一只剛剛還擡過她飛船的手推開了她辦公室的門,她頭也沒回的問道:“他睡着了?”
“睡着了。”伊文海勒說。
雖然他的回答簡短、平靜且冷淡,但校長還是饒有興味的轉回椅子來,探頭問道:“怎麽?發生什麽了?”
“……沒,”金發男人微微偏了偏頭,避開了她的目光,“他的意志力很強大……而且好像看到了我的臉。”
“那不挺好的?至少還能多一個人記得這張臉的主人還活着。”校長哼笑一聲,又癱倒了回去:“他媽的,內憂外患,全是混蛋,有借無還,借個沒完……”
伊文海勒保持沉默。事實上,他也知道,現在是個關鍵時期,是‘太陽號’防守最薄弱的時候。正因此,校長才會允許他登上這艘巨艦。
有一說一,這要是全盛時期的學院,區區一只A級精神系超能者,敢對‘太陽號’上的學生動手,校長高低得把他頭擰下來寄給他背後的人。
當然,雖然這會兒的情況好像很嚴峻,但伊文海勒非常清楚,面前這家夥這副做派只是在故意釣自己多說幾句話罷了。
這種時候,他只需要平靜的以沉默應對就行。
“真是無趣。”校長大聲嘆氣,“你到底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一直如此。”伊文海勒說,“您還有什麽事嗎?如果沒事,我就先行告辭了。”
“告辭?再封禁自己的能力,戴上那張面具,回到到平凡的生活中去?”校長意味深長的聲調就像在念誦一篇文章,“你不屬于那一切,‘星流’。”
“我不屬于任何事物。”伊文海勒說。
校長揚了揚眉頭,閉嘴看着他,沒有再試圖挽留他。于是他平靜的轉身離開,高挑背影略微降低了些許高度,身形也不再那樣挺拔結實,再次變回了‘瓦倫主管’的模樣。
直到他離開這間辦公室後十幾分鐘……
“記得從側邊走!”校長忽然對虛空中喊了一聲,“不然讓讓人看見,還以為我又亂花經費買材料了!”
“……”
一道橫平豎直的通道裏,黑衣黑發的背影默默轉了個方向。
………………
…………
……
……
次日,雷廷又在病床上醒來。
絕妙的是,這次他躺的,又是上次那張周圍簾子頗具童心的病床。
醒來時他有些怔忪,但也在握拳感受後确定了自己那致命傷的确好的極其迅速。
學院的醫療手段屬實高超,上次他在醫務部住那麽久,果然還是因為覺醒期與超能混亂的緣故。
當他醒來時,細微的‘哔哔哔’提示聲不知從何響起。顯然他的生命體征顯然一直在接受儀器監控,而它們甚至不需要鏈接在他身上,因為他身下這張看似普通甚至有點溫馨的病床本身,就是一整臺監控儀。
不……應該說,這整個病房就是一臺巨大的監控與治療輔助艙,這樣的醫療艙就像宿舍艙室那樣一排排互相紐合鏈接起來,搭建成了整個醫務部的框架。
現在,雷廷只需要心神一動,就能得知這整個框架的大致形狀。
但他沒有這麽做,而是看着在細微聲響中打開的氣密門,還有裏頭走來的幾位醫生。
那位年齡略大的女醫生又是打頭的那位,後頭跟着後勤部長與幾位眼熟的醫生,還有小半個後勤部的研究員。
不大的艙室裏一時間人滿為患。
“喲!‘雙S’!”後勤部長第一時間湊上來和他打招呼,“你可真夠勇……诶诶诶??”
女醫生冷酷無情的把他往旁邊一撥,光腦一掃對了一遍參數後松了口氣:“勢頭不錯,你的身體很健康。”
“那可不,後勤部特制營養膏,量身打造,科學配比。”後勤部長在旁邊豎拇指。
“閉嘴。”女醫生冷酷無情的回答。
雷廷眨了眨眼看着他們兩個:後勤部長可是從來只聽校長的話……
在他一臉好奇的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女醫生冷笑一聲:“他上學的時候,導師就是我。”她推了推眼鏡,“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學校的醫療部長。”
與校長、後勤部長一樣的是,她也沒有在自我介紹中加入自己的姓名。雷廷自然也沒有追根究底去探尋這個問題的答案。
“簡單來說,鑒于你那未知的力量保護,你不會再被那樣輕易的進行精神幹涉了。”醫療部長道,“但你仍可能被那罪犯追蹤,因為你還沒有強大到可以真正無視一切的地步。孩子。”
雷廷點了點頭,表示他可以理解她的意思:那種金色的能量,它們似乎攜帶着某種‘不動’的概念,而現如今,這份力量已經被真正激活……
親身感受着那力量的他,甚至不會想去思考它要怎樣才會被滲透。因為作為它的主體,他自己都想不出什麽方法來。
當然,他也清楚自己必須更進一步的探知它的一切內在性質,一是盡量開發出更多用法,二是……清楚掌握自己的弱點,這是戰鬥訓練的必修課。
“對你下手的人正在被追緝,這是個大案子,和你相似的孩子還有很多,他們被他稱為‘貓’,在一個月前被他帶離了你生活過的那家孤兒院。”醫療部長皺了皺眉,“大概就是你上次出院後兩天……”
雷廷的目光動了動。他回想起了那時候發生的事:他與院長通訊,而且,聽到了‘貓叫聲’。
現在想來,那其實并不是什麽貓叫,而是……
……
而是人類的慘叫與哀求聲。
雷廷艱難的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将一切全盤托出。
說完之後,醫療部長的臉色凝重了起來。片刻,她低聲道:“……抱歉,我的能力不算強大,并不能看出你身上的問題……如果我能早點看出來……”
“不,這不是您的錯。”雷廷搖了搖頭,“我在學院裏被影響,這不是我們任何人的問題。這些年間,我遭受的精神幹擾太嚴重了。”
醫療部長似乎還是因此而感到了歉意,這大概是由她的性格所導致的。但她并未因此而耽誤工作,只是看向雷廷的神情更為關懷了一些:“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雷廷的表情嚴肅起來。
“……你得給自己的能力取個名字。”醫療部長微笑道,看人的目光如每個符合大衆期待的‘母親’:“雖然一直有文藝作品對其做出相應的猜測,但‘金屬操縱’這種近神的力量,在過去的記載中從未出現過。
“而且,你那道應該屬于能量系的金光,它……對了,它們是一體的嗎?”
“是一體的。”雷廷點頭道,“它們是同一份力量,不可分割。”
“那麽,你的能力就不能單純以‘金屬操縱’去延展命名了。它得有一個符合聯邦規定的名字,而且,建議盡量取的好聽一些。”
醫療部長攤了攤手,轉頭問後勤部長:“關于他的能力,你們測定根源了嗎?”
“根源就是他自己。”後勤部長說,“雙S是個不能更普通的當代人類血統持有者。我們早就确定了,他的能力成因沒有任何遺傳、寄生與契約因素。”
“那這名字就好取了。”醫療部長笑了起來,“你不需要被任何格式限制……那麽,為自己的力量取一個心儀的名字吧。它會名留史冊的。”
名留史冊嗎……
不得不承認,這個詞令人心情動蕩。雷廷的目光有些發怔,他下意識回想起了昨晚的經歷,從頭到尾。再往前又捋了一遍自己的兩次……或者一次半,再或者兩個半次的人生,從頭到尾。
最終,一切都定格在他昏迷之前的那一刻。
——昏迷前他看到了什麽?
不知道。
但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昨晚好像做了個夢。
在那場夢中,他見到了一片陽光之下金色的海灘,還有在那海裏浮游的、仿若星辰的流光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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