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幻沙之下

幻沙之下

越輕辭一個人在沙漠裏待着,從傍晚等到晚上,倒是完全不擔心姜遺墨會丢下他。

他知道姜遺墨會回來找他,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姜遺墨會帶着另一個人回來找他。

越輕辭正一手拿着書一手拿着夜明珠看話本呢,就見遠處傳來腳步聲。

他把東西收起來,卻看見了兩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姜遺墨,一個是沈遂。

越輕辭沉默了。他有一點點想離開這個地方。

不過這個想法并不現實。

他矯揉造作地叫了一聲:“夫君!你回來了!”接着整個人往姜遺墨身上撲。

姜遺墨好像是僵住了,甚至在昏暗的星空下,他有些懷疑這個人的身份,差點手裏拿起劍。

越輕辭的傳音傳了過來。

“別躲,叫我月兒。”

姜遺墨臉黑了,這個要求真是天雷滾滾。

越輕辭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裏,還蹭了蹭,嗚嗚咽咽道:“我還以為夫君不要月兒了。”

姜遺墨實在是叫不出口,不過聽到“夫君”兩個字的時候身體更僵硬了,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覺。

沈遂看着他們,有些驚訝:“如今人間已經過去百年了嗎?”

他記得姜遺墨好像年紀不大,也就是十八九的樣子吧,在修真界可真算是英年早婚。

姜遺墨不疾不徐給越輕辭傳音:“他認識我。”

越輕辭回道:“哦,他一定不知道你結過道侶。”

“萬一知道呢?”

“你說你已經和越輕辭死情緣了,我是你路上撿到的小妾。”

姜遺墨被他的邏輯震撼到了,忽然想起了越輕辭曾經跟他說的,路上見到了要對他強取豪奪的人,該不會就是指的沈遂吧。

姜遺墨目光奇怪地看了一眼沈遂。

沈遂溫文爾雅,此刻臉上帶着些許疑惑,一表人才,完全不像是能看上越輕辭這種時不時抽風一下的人的樣子。

越輕辭掐了他一下。

“月兒,我怎麽會抛棄你呢?”姜遺墨略有些咬牙切齒。

“嗚嗚,夫君,我好害怕。”

“別怕,去我身後。”

越輕辭裝得真像。

姜遺墨想着,不着痕跡地咳嗽了一下。

“抱歉,沈先生。月兒有點怕生。”

沈遂道:“你這道侶,我之前也是見過的,不過他說你不允許他和外人說話,也不讓他抛頭露面……”

姜遺墨忍氣吞聲:“是的,月兒他生性單純,我怕他出門被人騙。”

越輕辭給他傳音:“喲呵,編的不錯嘛。”

姜遺墨牙根有點癢。

沈遂看他的樣子好像有點像看一個失足少年。

“這樣啊。”

旁邊傳來一些動靜。

沈遂說沙漠的晚上并不安全,說不定就是這個意思。

姜遺墨看向他:“沈先生,先離開吧。”

越輕辭躲在他的身後,嬌滴滴靠着,傳音卻道:“恐怕,不好離開了。”

眼前的沈遂也忽然看着旁邊道:“恐怕,不好離開了。”

臺詞完美重合。

姜遺墨頓住了,眉眼間染上幾絲煩躁,這樣奇怪的默契,或許,沈遂真的和越輕辭有點什麽。

還來不及多想,前方揚起沙塵。

仿若千軍萬馬向他們踏過來,側耳聽,還有金戈鐵馬的聲音。

“這是幻沙迷宮的夜晚的幻象。”沈遂道。

“對了,你便不必喊我先生,叫我大哥就行,我記得你小時候便這麽喊的。”

明明好像處境危險,沈遂卻開始讓姜遺墨改稱呼,知道越輕辭的人設是不和外人說話,所以就沒有提及他。

沙子凝結成的馬蹄朝這邊踏來,在布滿繁星的沙漠夜色中,更顯得奇幻瑰麗,驚心動魄。

越輕辭傳音提醒他道:“蜃。這些幻象能殺人。”

姜遺墨順勢帶着越輕辭閃開一邊,看向沈遂:“沈大哥,我需要做什麽嗎?”

沈遂搖頭:“既然你都叫我大哥,我自然不能讓你受傷的。”

他伸出手,随意揮出一道藍色的光。

這道光芒帶着銳不可當的氣勢,将一切風沙斬于半途。簡簡單單的一招,沒有削山劈海來得震撼,但是有幾分功力的人,單純看他把控力量的精準性,便知曉對方的厲害。

煙消雲散,天地間響起了不甘心的嘶吼,這風沙所做的千軍萬馬極其逼真,仔細瞧去,每一匹馬的表情都栩栩如生。

“沈大哥,好厲害。”姜遺墨誇贊道。

越輕辭略有不滿,在他腦中逼逼賴賴:“不過如此吧,也就這樣,我說,他還沒你揮出的劍氣來的大氣磅礴。”

沈遂笑了笑,道:“以你的天賦,過不了多久,便能追上我的。”

姜遺墨問:“那要多久?”

沈遂道:“幾千年就夠了。”

姜遺墨:“……”

他沒說話,腦海中另一個聲音跳了出來:“聽他瞎說,你啊,不必這麽久,不出百年便能與他一争。”

越輕辭的存在感其實還挺強的,非要躲在他的背後,牽着他的手。

但是聽到這些話,姜遺墨勾了勾唇,看着沈遂:“好,我知道了。”

其實看見沈遂的身手,他知道對方的力量,強到幾個白帝城城主都打不過,沈遂很強,是普通修士奮鬥一生,也無法企及的強。

越輕辭這麽說,他卻有點信了。

“有這樣幻境的地方,過去必定都有一段故事。”沈遂說着,往那風沙卷起之處去。

越輕辭的聲音忽然響起:“夫君,我好害怕,能不能不去啊。”

他從後面抱住了姜遺墨,不讓他走。

沈遂失笑:“月公子不要擔心,沈某會護你周全。”

“不要,天這麽黑,我只想夫君平安。”

姜遺墨知曉他在做戲,不過還是覺得臉有點熱。

“那便不去了吧,沈大哥見諒,月兒他需要人照顧。”

沈遂略有些失望:“成大事者怎能耽于兒女情長,這可是一次機緣啊。”

不知為何,在越輕辭和沈遂之間,姜遺墨更偏向于越輕辭,但是沈遂對他的關心也并不似作假。

越輕辭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沈遂确實是個愛惜人才的人,你若得他指點,對修為有益。罷了,你随他去,我留下便好。”

姜遺墨聽見他的話,心中疑惑更甚,伴随而來的還有心中不舒服的感覺。

越輕辭和沈遂之間,确實有不同尋常的默契,他似乎無法介入其中。

姜遺墨皺起眉,瞧着沈遂:“沈大哥,實在抱歉,我現在也是有家室的人,沈大哥心中還沒有,等你尋到那人之後,定然會理解我的心思。月兒他不想我冒險,我也不能讓他失望。”

最震驚的還要是越輕辭,他抱着姜遺墨腰的手松了松,抽了抽嘴角,這話說的,他都信了幾分。

姜遺墨真是好會演戲,憑他這張臉和這演技,去戲臺子上發光發熱,不知道會讓多少人瘋狂。

然而不同于越輕辭,沈遂吃到了冰冷的狗糧。

姜遺墨的言下之意不就是說,自己有道侶,沈遂沒有嗎?

沈遂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便明日再來,我先去探路,待我做了标記,明日再帶你來。”

他随後又道:“月公子,你若是害怕,明日便不必跟來了。”

越輕辭往姜遺墨身後走,屏蔽沈遂的目光。

沈遂倒是還挺尊重姜遺墨意願,竟然改成了明日。

姜遺墨點頭:“多謝沈大哥。”

接着他拽出越輕辭,直接打橫抱起,走了。

越輕辭:“???”他有些懵。

“繼續裝。”

越輕辭往只僵硬了一秒,就貼上了他的身體:“夫君……”

沈遂無奈地看着他們的背影。

……

走出一些路之後,越輕辭從他懷裏跳了下來,突然跟姜遺墨說:“等一會兒,等沈遂走了,我們去。”

姜遺墨“啧”了一聲,換做平常,他必然得嘲笑越輕辭跟他說的那麽多句“夫君”,不過現在他問了一個問題:“你跟沈遂怎麽回事?”

越輕辭笑了:“你跟他又是怎麽回事?”

姜遺墨把自己的過去告訴了越輕辭。

越輕辭啧啧稱奇:“你當初直接來浮雲仙宮啊,對孩子,我們一向溫柔。”

“我不信名門正派。”姜遺墨道。

越輕辭嘆了口氣:“可是我們确實是好人。對了,我跟沈遂的關系,差不多就是我之前告訴你的了。”

姜遺墨定定看他:“強取豪奪?”

越輕辭:“嗯,對啊。”

姜遺墨臉黑了:“你別抽風,看看你自己的樣子。”

越輕辭笑嘻嘻道:“明眸皓齒,不好看嗎?”

論起相貌,他自認也是不差的。

姜遺墨道:“好看。”

還沒等越輕辭說什麽,他繼續道:“他知道你戲多嗎?”

越輕辭咳了咳:“這不重要,你看我那麽受歡迎,就該知道,我這樣是有很多人喜歡的。”

姜遺墨悶悶地“嗯”了一聲。

“怎麽突然不高興?”

“沒有。”他別開頭。

越輕辭笑道:“總不會吃醋了吧。”

他煩躁地說道:“怎麽敢,我們什麽關系啊。”

越輕辭點點頭:“也對,合作關系,湊活一下吧。”

姜遺墨好像更生氣了。

他們換了一個地方,繞遠路,去了那幻象的源頭。

越輕辭感應了一下:“沈遂應該已經走了。”

他說完又接着感嘆:“他真是信守承諾,說了要等你一起去,還真就标記完就回去了。”

相比之下,他們倒顯得有些忘恩負義。

姜遺墨冷笑:“他這麽好,你為什麽拒絕?”

越輕辭搖搖頭,完全沒意識到他話裏的酸意。

“三觀不同。”

這四個字好似驗證他們過去有過一段深入交往的經歷。

姜遺墨看着眼前一個巨大的墓碑,試圖轉移注意力。

沈遂說這裏曾有一段故事,也不知是不是便刻在墓碑上。

“這裏确實有一段故事,不過,能在這處沙漠裏的,那自然是悲劇。”

越輕辭說着在墓碑的碑文上找了找,找到了幾個字,按着一定的順序按了下去。

腳下的沙子活了,把他們快速地吸了進去。

這次有了準備,他們并沒有抵抗。

墓碑下面是地宮。

幻沙迷宮,有沙子也有宮殿才對。

姜遺墨竟然在下去的時候抓住了越輕辭的手,下意識地護住了他。

越輕辭大為感動。

如果姜遺墨現在的臉還是原來那張,他一定會更加感動。

說起易容,為了讓姜遺墨看起來更加普通一點,他把易容設置成了一張平平無奇,完完全全路人甲的臉,雖然不至于太醜,但是姜遺墨之前抱着他的時候,又或者現在這麽護着他的時候,越輕辭總覺得自己花錢雇了一個保镖。

不過身上摸起來還不賴。

“放開。”

越輕辭又咳了一聲,笑着從他身上下來。

地下點着幾盞燈,就好像還有人在進出一樣。

實際上,這些燈都不是普通的燈。

“傳說,鲛人身上的油脂制燈,可以長明。”越輕辭拍了拍姜遺墨的肩膀,嘆了口氣,“節哀。”

姜遺墨挑了挑眉,道:“你又是哪裏看的話本。”

他走向一處角落的一盞燈。

燈油發出馥郁的香氣,旁邊的牆壁上刻着一個名字。

“東澤。”

姜遺墨道:“可惜,這并非鲛人油脂的燈油,而是神族的。”

“你倒是博聞強識。”越輕辭走過來,驚奇道。

“在浮雲仙宮的藏書閣看見的。”

越輕辭眯了眯眼睛,一不小心笑出了聲,接着傳音道:“你身上也有神族血脈,無論如何,你都得節哀。”

姜遺墨聞言,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反而是警惕地注意四周。

畢竟越輕辭忽然給他傳音,他下意識有些擔憂。

越輕辭笑了笑:“做什麽,真沒什麽人。”

姜遺墨垂下眼眸,不理會他的調侃。

幻沙迷宮下,有人用神族的血肉做燈。

真是膽大包天。

卻不知,究竟是誰,能對傳說中最強的神族下手。

他偏頭看向越輕辭。

在上面之時,那墓碑上的文字他看不懂,越輕辭卻輕松地找到了進入地宮的辦法,這又是為什麽?

越輕辭感受到他強烈的懷疑,笑容沒有停止過。

“別胡思亂想了,上面的墓碑用的就是人族的繁體字,只是篆刻墓碑的人書法水平太差,讓人看不懂罷了。我啊,只是恰好見熊孩子寫字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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