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筆小錢錢

第二十八筆小錢錢

楚惜時起床接到經紀人這通沒頭沒腦的電話的時候，隔壁睡覺的小團子還沒醒。小孩子怕黑，楚惜時又從來沒有帶孩子的經驗，昨天晚上手忙腳亂地在孩子床邊守着，一直到她睡着，發出綿長均勻的呼吸聲，才退了出來，也沒敢關房門，以防半夜有什麽事。

這會兒楚惜時在二樓的小客廳，還能依稀聽到旁邊房裏傳來林潼帶着奶氣的呼嚕聲，窗外屬于清晨的陽光斑斑駁駁地灑落在茶幾上，鳥鳴陣陣。

這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多久沒有體會過了？

楚惜時已經回憶不起來了，只覺得應當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大概是初高中時期，與父母同住在一起，每天一大早起床，伴着爸爸看晨間新聞的聲音，聽着媽媽叫他好好學習的念叨吃早餐……這樣的時候吧。

他的父母是雙國企員工，只是普通的基層技術工，兩個人都老實本分，一輩子沒幹過一分一毫出格的事。

那會兒大家都覺得孩子讀理工類專業有出息，以後出路好，掙錢多，所以楚惜時的父母都希望他能讀理工類專業，以後光宗耀祖。

但是他從學生時代就是個有主意的人，那時楚惜時喜歡看話劇，每個月的零花錢只有那麽一點，摳摳搜搜地什麽也不買，天天午飯就在食堂買一個包子，配一碗免費的湯，這麽糊弄過去，省下來的錢全用來買了話劇票。

他深深地被舞臺上話劇演員的喜怒哀樂所感染着，只覺那是比課本上所有的知識，都更能觸碰到心靈的東西。所以楚惜時上了高中沒多久，就和父母提出了——他要參加藝考，要去讀戲劇學院。

父母自然是反對的，但拗不過這個主意正的孩子，最後同意了，後來楚惜時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帝都影視戲劇學院的表演系，并且順勢理所當然地開始演戲。當他那對老實了一輩子的父母，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孩子大放光彩的時候，心中也是欣慰的。

他以另外一種形式“光宗耀祖”了。

大約也正是因為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所以當最終因為自己而連累父母時，楚惜時格外地自責。

……

他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嗎？

聽着窗外的聲聲鳥鳴，這樣的念頭劃過楚惜時的心間。

楚惜時打開了經紀人剛剛給他發來的劇本。他被通知的進組時間是三天後，經紀人把這部戲的大致介紹、制作陣容以及劇本都一并給他發了過來，讓他先了解了解。

一開始，楚惜時對于自己這種不經過試鏡，直接被塞進劇組的方式有些疑慮，不知道這背後是公司進行了怎樣的操作，不過等他看了項目介紹後，這種疑慮就完全消失了。

因為這部戲和這個團隊……好像并沒有什麽需要“暗箱操作”的空間。

公司給楚惜時接的這部戲名叫《無咎》，是一部古裝網劇。

給他接古裝劇并不奇怪，楚惜時以前就是以古裝劇中的絕色扮相而聞名的，他因為容貌深邃昳麗，華麗飄逸的古裝扮相格外能突出他的美貌和氣質。他之前的經紀公司也深谙這一點，所以他的戲路一直都偏向古裝偶像劇。

因為楚惜時畢竟不是什麽知名演員，大多數時候能争取到的最好的角色也就是男二男三或者男反派的角色，他是古偶中白衣飄飄的清冷仙尊、是俊美無俦深愛女主的妖族皇子，有時候又是邪魅狂狷的美強慘反派……

雖然他演的大多都不是什麽大IP劇，故而知名度一般。但因為這張寶藏臉蛋，他曾經也很是有一批死忠粉的。

可是……童話傳媒給他接的不是他以前經常演的古裝偶像劇，而是一部歷史向正劇。

并且……制作組比他以前演的那些糊糊劇，還要草臺班子。

楚惜時目光掃過制作團隊，放眼望去，沒聽過名字的導演，沒聽過名字的制作人，沒聽過名字的女主角，沒聽過名字的男主角……

這可真是他入圈以來見過的，最讓人“耳目一新”的制作團隊啊。

楚惜時倒是沒有因為這個看上去不太靠譜的制作團隊而不開心，他只是簡單掃過這些基本信息，就直接去看劇本了。

而這一看，就看到了午後，連屁股都沒有挪動一下。

期間林潼迷迷糊糊地起了床，見楚惜時聚精會神地在電腦前看着什麽，乖巧地沒有打擾他，自己去冰箱裏拿了面包出來吃。

楚惜時因為看劇本看得太過入迷，居然都沒有發現林潼的動靜。

——是了，他自然應該看得入迷了。畢竟林潼當初第一次看到這個劇本的時候，也是和楚惜時一樣的反應。

【末代王朝，帝王昏聩，藩王并起，在天災與□□之下民不聊生，而一場自多年前便在醞釀的風暴即将席卷這片土地……天下大勢，在燎原的戰火之中，到底将走向何方？】

這部戲不是任何IP改編的，是一個不出名的小導演的原創劇本，絕大多數甲方和投資人，在看到這個劇本的第一段內容時，就都皺着眉頭把劇本合上了。

用那些甲方和投資人的話說就是——太宏大了，太空洞了，誰他媽愛看啊？

這種正劇，你要是什麽知名導演、大資本方，甚至有國家扶持的金牌制作班底，自然是可以一拍的。走口碑正劇的路線，細水長流。但是小成本網劇，觀衆要的就是無腦，要的就是刺激！他們要看的就是霸道總裁紅眼掐腰女主一聲嘤咛，你擱這給我天下大勢……大勢什麽大勢？誰拍誰二百五，肯投資的更二百五！

嗯，沒錯，林潼——或者說童話傳媒的艾總，就是這個投資了這部劇的二百五。

自從計劃着要簽楚惜時的時候，林潼就已經在打這部戲的算盤了。

這部戲的導演宋九，在小說原著中是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他在數年以後一炮而紅，成為了娛樂圈最頂尖的大導之一。而小說原著中好幾個後來十分成功的演員角色，也都是因為演了宋九的戲才平步青雲。

小說中說了，宋九是一名天賦流的鬼才導演，才華橫溢，靈氣盎然，年紀輕輕就已經能夠打磨出完全不輸給在這行浸淫幾十年的大導的作品，可謂是鋒芒畢露的少年天才。

當然，也就只有等功成名就以後，大家才願意聽“少年天才”從前的故事。在這位天才還寂寂無名的時候，沒幾個人一眼就能辨認出這枚蒙塵的珍珠。

比如現在。

宋九成名是在大約五年後，而現在的他，履歷只能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他就讀于二流大學工科專業，大一下半學期就辍學沒再繼續念書，沒有畢業證沒有學位證，在影視城蹲了三年年，拜了一個三流導演做師父，給人當免費打雜助理，一邊夜以繼日地學拍戲。

他在影視城租着最廉價的房子，300塊一個月的六人間，夏天半夜，在鋪天蓋地的蚊蟲和腳臭味中研究劇本和鏡頭語言。

宋九的三流導演師父能教他的東西十分有限，大部分時候都是把人當免費勤雜工使，宋九基本都是靠自學。

若說他在影視城的這兩年最大的收獲，大概也就是三教九流地結識了不少半只腳踏在演藝圈的追夢人，其中有一個文青跟宋九一拍即合，兩個人一起寫寫改改吵吵地，打磨出了《無咎》這個劇本。

然後宋九就開始膽大包天地，妄想籌拍這部格外宏大的古裝劇，就如同先前說的，他一個沒背景被履歷啥都沒有的小角色，當然沒有人願意搭理他，自然是四處碰壁，《無咎》的拍攝也就擱置了。

原著中也寫了，即便是天賦異禀如宋九，後來也是靠曲線救國，先拍了幾部商業局，有了點底子，再加上一些運氣，五年後才得以将《無咎》這個劇本，搬上了熒幕。

也就是這一仗，讓宋九一戰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