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進城陪讀

第 7 章進城陪讀

獻城在全國來說，只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四線小城市。此地身處內陸，以農業為主，工業極其落後，實際上沒有形成有規模的工業産業鏈，但是這個地方的房價和教育成本卻在本省位列三甲，它的房價之高在全國也可以排到前十，中小學教育投入之多讓當地老百姓苦不堪言。這兩項支出是壓在人們頭上的兩座大山。公立學校實行義務教育，家長幾乎不需要支付任何費用，但是公立學校門可羅雀。相對應的私立中小學卻一位難求，擇校費少的大幾千，多者可達數萬，以北大培文為最，讀完小學和初中八年，花費高達三十萬。當地人辛辛苦苦掙的錢，要麽交給銀行還房貸，要麽送到了私立學校去支付超高的教育費用。獻城有一年出了一件奇葩事，發生在一所著名的私立小學，是小升初招生報名，火爆程度超出想象，打算讓孩子去該校就讀的學生家長，為了确保報名成功，父母爺奶提前一天輪流排隊，睡覺吃飯輪班。高潮的是在第二天報名開始的時候，明明一直井然有序的隊伍，突然瘋狂如潮水般湧向前，硬生生把校門擠塌，獻城的學生家長們為了孩子能上私立學校，拼了！此番景象一度沖上網絡熱搜。當地人孩子上學，首選私立學校，那裏聚集了獻城最優秀的生源。私立學校的掐尖招生，徹底擾亂了此地正常的教育教學，搞得公立學校無人問津，招生頗為困難。根據大魚吃小魚原則，農村學校雖然政府投入逐年增加，但是農村人的孩子首選進城上學，生源數量和質量更是慘不忍睹，在這種畸形的教育大環境下，李盈盈把張鵬送到了獻城東關中學。

東關中學位于獻城鄉結合部，原來是獻城城邊的一所農村學校，後來它所屬的鄉鎮，被劃為獻城的一個辦事處，東關中學搖身一變成為城市學校。但是因為它離城區較遠，地理位置不佳，教育資源和師資力量相比城區低得多，加上本轄區大部分家長首選私立學校，優秀生外流現象極為嚴重。生源不好，學校的管理跟不上，升學率很低，影響教師教學積極性和上進心，從而生源更不好，惡性循環造成東關中學，被徹底淪落為獻城城區中學學困生的彙集地，這裏的學生打架、早戀、頂撞老師的惡劣行為層出不窮。李盈盈的表姐把東關中學這種現狀，在張鵬來之前，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李盈盈一家，并且強調她自己的孩子就不在東關中學上學，但是李盈盈不為所動，說這裏再不好也比柳葉鎮好，一廂情願的認為有表姐在側關照，張鵬一定會出類拔萃的。李盈盈堅持讓張鵬來東關中學就讀，表姐如果執意拒絕，李盈盈一家人肯定會郁郁不樂，所以她不好再說什麽。殊不知，孩子是誰生的就應該由誰來教育，把培養孩子的責任寄托轉嫁到別人身上，本事就是一個錯誤，畢竟狼皮貼不到羊身上。對于孩子的教育，父母是第一責任人，妄圖把責任推給他人，妄想別人替你教育好孩子，其本質就是個笑話。子不教，父之過的古訓，放在當今依然沒問題。

張鵬來東關中學上學一段時間後，性情大變，一改之前的優等生模樣，慢慢的向問題學生靠近。環境會改變人的，歷史上為了兒子的教育，孟母三遷，的确是有道理的。住校後張鵬在宿舍裏分到的是上鋪，剛剛過去第一個月後，他嫌棄上鋪爬高蹬低的不方便，非得強迫另一個孩子和他調成下鋪，對方當然不樂意了，于是兩人發生争執，張鵬順手擰下床上的護欄杆，劈頭把人打翻在地，那孩子躺地上半天沒爬起來。宿管員聞訊趕過來，只是簡單的詢問了一下情況，把兩人訓斥一番。第二天班主任通知雙方的父母到學校，輕描淡寫的告知家長兩孩子違反宿管紀律，要求領回家反省教育。表姐私下把事實告訴了李盈盈，李盈盈很吃驚也很氣憤，但看着張鵬一副怏怏不服的的模樣，沒敢再說什麽，把孩子領回家反省一周。

張鵬七年級學習成績還算可以，期中期末考試都在班級前十名。進入八年級後，随着張鵬對東關中學的日漸熟悉，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東關中學晚自習放學是在八點半，之後住校生回宿舍休息，每間宿舍八個人，上下床，裏面沒有暖氣和空調。冬天宿舍裏幹冷幹冷的，夜晚寒冷漫長，這些孩子躺在被窩裏聊天打嘴仗，吵吵鬧鬧很晚才入睡。張鵬和班裏的同學王強是上下鋪，兩人天天膩歪一起。張強父母離異，又各自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王強無論去誰家都是多餘，不得已常年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這孩子個性頑劣桀骜不馴，屬于五毒俱全型選手。下午體育課兩人在操場上聊天，感覺最近好無聊，約好晚上夜深人靜後，跳牆去網吧上網，在那裏打游戲玩個通宵。當天晚課結束後，兩人早早地回到寝室，簡單地洗漱後，一反常态早早地鑽進冷嗖嗖的被窩，閉目養神。張鵬上周六回家，本想着好好的父母團聚一下，但是李盈盈和張立武兩人忙着趕集去賣蘋果，匆匆和兒子打個招呼之後，他們就出發了。接下來李盈盈也沒有給張鵬多少相處的時間，張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無人訴說。這種情況幾乎是農村家長和孩子的常态。外地上學的孩子回到家，他們的父母要麽是忙于生計，無暇關注孩子的心裏狀況；要麽是感覺孩子住校不容易受委屈了，拼命地勸吃勸喝，無原則的溺愛，不願意提及孩子的學習和生活，避免不和諧的音符出現。所以父母和孩子缺乏溝通，他們的心靈不交流，其實也不知道如何交流，造成十幾歲的孩子，出現不同程度心理問題。張鵬最近不知道為什麽總會莫名的煩躁，他突然間非常讨厭上英語課，甚至讨厭看見打扮得像歸國華僑一樣的英語老師，她天天要求大家背課文背單詞，簡直厭惡之極！他想逃離，想去流浪，但是又不知道去哪裏。今天他躺在床上，靜靜的看着頭頂上的燈熄滅了，聽着其它的室友發出均勻的鼾聲，外面的走廊裏沒有了聲音。他晃了晃床，聽到王強悉悉索索的起來了，兩人蹑手蹑腳的走出宿舍，來到二樓的樓梯口，把準備好的床單系在窗棂上，順着床單溜到了樓下。接着他兩人沖到校園的牆下，爬上樹翻到牆上跳出了校園，整個過程比想象的絲滑得多。計劃成功了，兩人很高興，興沖沖的來到在網吧，于是坦克大戰和魂鬥羅開始了，在虛拟的世界裏他們化身為超級英雄，一呼百應指揮方遒，一時殺得昏天黑狼煙四起。他們一直玩到淩晨四點左右，直到王強的雙眼模糊，張鵬的眼皮也直打架，于是二人離開網吧，準備原路返回。清晨四五點的大街幾乎阒無一人，冬風像一匹野狼，在大街小巷橫沖直撞，吹在臉上生疼。兩人盡管一夜無眠疲憊不堪，但是興致很高，聊着剛才的游戲大呼過瘾。還沒到校門口了，就被晚上執勤的巡警逮個正着，巡警在王強身上發現了一炳管制刀具，少年淩晨攜帶刀具外出，其行為惡劣性質嚴重，于是二人被請到巡警大隊喝茶，然後通知學校，最後李盈盈交押金贖人……一個人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張鵬完美的演繹了這個道理。

因為此事，東關中學不允許張鵬住校，他面臨兩種選擇：走讀或轉校。東關中學離柳葉鎮幾十公裏，張鵬回家住是不現實的，沒奈何，李盈盈只好在東關中學附近租了一間房子，張鵬開始走讀。她家裏工作太多，也不可能每天來城裏住，所以張鵬經常一人在出租屋生活，自己做飯、自己吃飯、自己洗衣服、自己睡覺。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寒冷，是歷史上有記錄以來最冷的一年。十二月份柳葉鎮連續下了三場雪，深度厚達腳踝，氣溫驟降零下二十多度并且持續低溫，天氣又濕又冷，寒災加雪災給柳葉鎮農業生産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冬小麥凍死近半成，果樹枝條凍傷嚴重。李盈盈家的蘋果園一二十年了，老齡化比較嚴重，多數果樹整體狀況處于下滑趨勢，加之品種不好，果子小産量低，抗病蟲害的能力弱，正常年份還可以勉強維持，但是趕上如此一個災年，真是禍不單行。春節後修整蘋果園的時候，李盈盈請來了農業站經驗豐富的農業師，他邊看邊搖頭，唉聲嘆氣的，搞得李盈盈和張立武心灰意冷。老師傅經過精心的考慮，本着果樹修剪時更新複壯的原則，盡量的多保留強壯枝，去掉病枝弱枝殘枝。但是果園經此一擊，此後産量很低，僅僅可以做到收支平衡，還不記個人勞動力的付出。接下來的一年李盈盈反複斟酌，沒有在承包書上簽字，這樣反而可以有時間待在獻縣照顧張鵬了。

在張鵬讀到初三的時候，李盈盈來到了獻城居住做陪讀媽媽，她在東關中學附近的溢香水餃館找了一份工作。這是一個飯店性質的水餃館夫妻店，老板是本地人，水餃館的房子是他自己的。店裏早晨賣大餡馄饨，皮薄餡兒多美味多汁名揚遠近。中午和晚上以炒菜為主，主打魯菜系列。老板是主廚，他煎炒烹炸無所不能。本店的主食以水餃為主，餃子因其用餡不同，名稱也五花八門，素餡的有：素三鮮、韭菜雞蛋、青菜面筋、青菜雞蛋等等。葷餡的有：香菇肉、全豬肉、全牛肉、全羊肉、蝦蟹水餃、加蟹水餃、荠菜鮮蝦等等數幾十種美味水餃！因為水餃店的房子是老板個人所有，無需支付房租，節省了不少費用。老板是個講究人，水餃店所選的食材地道幹淨，價格公道實惠，一時間這個小小的門店名滿獻城，來店裏的食客絡繹不絕，很是紅火，也經常有慕名而來的人，從遠方到店品嘗水餃。李盈盈的工作主要是擇菜、洗菜、切菜、包馄饨包水餃，從早到晚忙忙碌碌。早餐時分，老板夫妻倆每人一口鍋，負責煮馄饨給食客端上餐桌。店裏有兩個大型冰櫃，專門冷藏儲存包好的水餃，不時有食客會打包速凍水餃帶回家。李盈盈是一個非常有眼力見兒的人，她眼裏都是活，很快成為水餃店的主力員工，包的水餃馄饨既快又漂亮，老板夫妻倆對她大贊。李盈盈在這裏上班，做水餃手藝大長，學會了調制不同種類的水餃餡。因此張鵬也有機會品嘗了之前聞所未聞的水晶餃子和蟹黃水餃等等美食，大呼好吃過瘾。

老板的獨生子和張鵬都在東關中學上學，只不過比張鵬小兩歲，今年剛上七年級。老板的父母經常來店裏幫忙，老兩口一兒一女，都已經結婚生子，老人家生活穩定幸福安逸。李盈盈特別喜歡和這對老夫妻聊家常，二老也有意無意的勸李盈盈再生一個孩子，說這話的時候，老太太會有意無意的瞟向自己的兒子和兒媳，旁敲側擊的說給他們聽，老板娘對此笑而不語。老太太嘴上的口頭禪：“有子有女才是好，兒孫滿堂才叫福。”李盈盈總是擺着手笑着回應：“養不起，養不起啊！教育好一個孩子就心滿意足了！再說計劃生育也不允許。”“有啥養不起的能生就能養！我們家如果再添一個孩子，我們來養！”不久，老板娘推說身體不舒服，漸漸的減少了來水餃店的次數，後來索性不見人了。李盈盈接替了老板娘煮馄饨的工作，她更忙了，徹底成為了不可或缺的招牌員工，老板在年底特地送李盈盈一個大紅包，感謝她為店裏辛勤的勞動，李盈盈很高興。但是張鵬的學習卻不盡人意，盡管李盈盈搬到城裏來陪讀，一直在努力督促張鵬的學習，卻也沒能止住張鵬成績下滑的趨勢。整個九年級張鵬雖然沒有惹出亂子，但成績卻是差強人意，很不理想。初三上學期期末考試七門功課，有四門不及格，英語才考了53分，搞的李盈盈很是郁悶，不知道如何是好。放寒假了，焦慮的李盈盈請假去東關中學，找到張鵬的班主任翟欣欣，讨教學習方法，希望能夠充分利用寒假，給張鵬助力一下學習，幫孩子把成績迎頭趕上，實現彎道超車，最後順利通過中考。翟老師是一位大學生，工作經驗不足但是熱情有餘，她對班裏孩子們的學習非常用心，建議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可以考慮給張鵬請一個私教，一對一或者一對二，因為張鵬太不自律，不适合上多人補課班，但私教輔導費較高。此刻獻城的課後輔導班遍地花開，大街小巷到處懸挂着像“劍橋英語”、“儒師教育”、“博雅教育”等等課後輔導班的招牌，許多在崗老師也利用周末和節假日，招收學生進行補課創收,尤其數學和英語招生火爆。開設這樣的班很簡單，幾張桌子、幾把椅子、一塊黑板就可以開課了。總之教培機構五花八門，補課收費亂象叢生，各自為政，沒有标準。教育相關部門對這種現象三令五申，明令禁止，但是查處一波又起一波，防不勝防。這種混亂無序的情況，嚴重幹擾了正常的教育教學，讓家長背負高昂的補課費的同時，也讓他們焦慮不已。

通過翟老師的引薦，李盈盈咬牙跺腳給張鵬報了一個一對二補習班，專門輔導英語和數學，每小時四百元，兩門功課各十五天。這一年李盈盈全家在獻城度過了一個安靜而焦慮的春節，張鵬的假期第一次過的如此充實而忙碌，他倒是沒有抱怨，畢竟補課費确實高，張立武唧唧歪歪的很是心疼。

按照當地的風俗，出閣的女兒大年初二要回娘家拜年，李盈盈自己一人回柳葉鎮看望父母。水餃館春節只休假三天，她初四就開始回水餃館上班了。一天老板興沖沖的來到水餃店宣布：“我家喜獲千金一名，兒女雙全啦，滿足了老兩口的心願，他們知足了!”員工們嚷嚷着要老板請客吃喜面，李盈盈心裏很羨慕。後來老板告訴她，為了生下這個孩子，從懷孕到生産他一家費盡周章。因為沒有準生證，不能在當地醫院生孩子，不得已遠去百裏外的私立醫院，不過看到白白胖胖粉嘟嘟的小棉襖，一切都值了。

很久以來對于中考，國家采取的是五五分流的政策，普高與職專的錄取比例，從原來的6：4調整到5：5，這就意味着有一半的學生會跟高中無緣，在中考這道關卡就被分流到職業學校。與此同時，中考新政策還規定，所有的公辦初中都不允許招收複讀生，所以通過“複讀”來“鯉魚翻身”的想法也徹底幻滅了。“中考分流”真的很殘忍，二分之一的十幾歲的孩子沒有機會上普通高中，被迫走入職專或者走向社會。所以每年六月份，一年一度的中考塵埃落定後，幾家歡樂幾家愁。

不容置疑，就目前而言，我國大部分地區的職專，不論是學校的管理，還是學校的學風，幾乎不能跟普高相提并論。絕大多數的職專，管理松散，學風不正，孩子在那裏上三到五年，能學了多少知識不得而知，身上添的壞毛病倒是肉眼可見。職專的學生除了睡覺打架談戀愛，就是抽煙喝酒打游戲，在職專上學相當于渾天度日，坐等畢業證。所以，家長們千方百計想讓孩子，跨過中考的門檻上普高。中考前，張鵬參加了兩次模拟考試，第一次438分，第二次461分，按照他目前的成績，進入獻城錄取分數最低的高中，還差十幾分。初三畢業生最後的兩次模拟考成績，基本上可以做為報考高中最主要的參數。其它還有八年級結業的地理生物、微機考試、體育考試、實驗操作考試、六個學期的素質評定總分，七七八八加起來，組成了一個中考生的中考成績。初三下學期每個周末，張鵬都要上輔導班，只不過上的是多人補課班，李盈盈沒舍得給張鵬報一對一，實在是太貴了。因為微機考試考場設在在東關中學本校，考試之前的那個周末，經翟老師介紹，她又讓張鵬參見了一個微機沖刺班，為了這次微機考試，李盈盈特意去了表姐家一次，希望她在考試當天，能進考場幫張鵬做個題啥的。還好，張鵬的微機成績滿分十分，李盈盈很高興。在接下來的理化實驗操作中，張鵬順利通過了。體育是張鵬最喜歡的學科，他擅長打乒乓球和籃球，體育老師認為張鵬是一個體育生的好苗子，曾經建議他走體育特長進獻城二中，那裏的聚集了本地區的體育精英，獻城二中體育特長班，每年向全國各高校輸送大批體育人才。可惜張鵬一家認為打球是不務正業的勾當，一口拒絕了。張鵬參加了中考體育的立定跳遠、引體向上和耐力跑三項測試，輕輕松松過關。

李盈盈為了張鵬的學習殚精竭慮，操碎了心。每天晚上，張鵬晚自習九點回到家，先是吃點宵夜，主要是雞蛋面條或蛋糕，然後簡單洗漱後開始新一輪的學習。張鵬把所有的作業完成，大約要到十一點左右。他進入自己的房間後，總是會關上門學習，以前李盈盈總擔心他寫作業不認真，偶爾會找借口進去查看，但是每次張鵬大發雷霆，很不高興，所以後來李盈盈就不敢輕易進他的房間了。有一次張鵬上學後，李盈盈在張鵬學習桌的抽屜裏，發現了一摞<<漫畫派對>>，不知道他啥時候買的。李盈盈尋思漫畫應該不影響張鵬的學習，也就絲毫沒往心裏去。還有一次李盈盈在客廳裏似乎聽到了手機鈴聲，她敲開門，問張鵬是什麽聲音，他回答是點讀機，李盈盈半信半疑，嚴重懷疑張鵬偷玩手機。晚上在張鵬學習的時候，李盈盈就坐在客廳縫十字繡，出租屋沒有電視機，她也不想看電視。多年前她愛追劇的嗜好，不知道何時消失了。有時她會暗暗地嘆息，逛街、打牌、追劇等等，這些她年少時期的最愛，現在竟然感覺索然無趣，心裏會産生莫名的憂傷。時間真是一個小偷，不知不覺間，它偷走了成人生活中的許多色彩，成長意味着精美的首飾盒漸漸地失去光澤，最後只剩下廚房裏柴米油鹽，散發着清冷的光芒。她選的十字繡是金陵十二釵仕女圖，面積是3.0X1.2米，畫面上有十二個女子肖像，人物姿态各異，服裝顏色繁多。此畫配有九十多種顏色的絲線，完成這個繡品需要花費很長時間，買料花了李盈盈300多塊錢。她剛到水餃館上班的時候，老板娘無意中說到現在十字繡很流行，大幅的十字繡成品很有市場，價格從幾百幾千甚至能賣到上萬元。于是她就決定買了這幅金陵十二釵，晚上陪張鵬學習的時候加工一下，試試運氣，希望賣個好價錢。只是這項工程實在是太辛苦了，李盈盈每天見縫插針的又縫又繡，瞅得眼花頭暈，視線模糊。她聽人建議又買了一個繡架，似乎繡起來得心應手些了。但是十字繡這工作實在太耗人心力了，它需要頭一直低着，脖子不能亂動，長時間的這樣一個姿勢工作，頸椎病很快就找上門，随之蔓延肩背疼痛難忍。一個晚上，李盈盈邊繡邊陪着張鵬學習，等到張鵬入睡後，她也準備起身休息，擡起頭剛剛站起來只聽得脖子嘎巴一聲響，她的頭竟然不敢轉動了，她知道頸椎出問題了。人生兩大苦事兒：一個是姨媽痛，一個是頸椎痛。接下來的幾天，她整天頭腦處于蒙蒙的狀态，不敢轉脖子。如果想轉頭的話，必須整個身子一起轉，變成了解放軍戰士向左轉向右轉！她的十字繡的浩大工程，只好暫告一段落。

六月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月份，六月也是一個憂傷的月份。張鵬在六月中旬，躊躇滿志的走進了中考的考場，半個月後成績揭曉，他以2分之差，無緣高中，成為了中考五五分流的犧牲品。李盈盈失望透頂，無比傷心，對張鵬的未來一片迷茫不知所措。表姐說，複課是行不通的，因為沒有了應屆生身份，七十二分的綜合素質評定分就是零，和明年的應屆生畢業生相比就不在一個起跑線上。鑒于本校的實際情況，每年考上高中的學生寥寥無幾，翟老師在中考前就給本班學生做工作，動員許多孩子去職專參觀，邀請部分職專的招生人員進課堂，配合教育局為職業中專大力地做宣傳，當時張鵬也拿回家很多的招生簡章。張鵬現在去上普通高中無望，李盈盈和翟老師商量，張鵬可以去讀私立高中，也可以去職專。為了滿足家長和中考落榜生的需要，獻城近幾年私立高中蓬勃發展，成立了四五所高中。創辦高中的人大多數是教育局或普高退休的領導，他們找幾間房子，招聘幾個大學生，去相關部門批幾百名額的招生計劃，在大門口挂上一個校牌，一所私立高中就出現在人們面前，接下來就可以招生了。生源來自于獻城中考落榜生，分數普遍比較低，幾乎剛剛達到某些普高的一半。私立高中的學生理論上有機會上大學，但是就獻城目前的私高升學率來說，這裏的學生上三年高中，十之八九最後只能讨一張高中畢業證，能去讀專科的機會也是鳳毛麟角，考上本科幾乎是不能的，最好結果是去上民辦大學，那又意味着需要支付一大筆的費用。而且最重要的是，每年私高的學雜費貴的讓人驚掉下巴，學生讀三年私髙，沒有個十萬八萬是讀不完的，性價比很低。職專不收學費，學生兩年在校讀書，學習理論，第三年實習可以就業。職專學習成績優秀的孩子，可以有機會參加春季高考，只要能考上大學，和普高走進大學的學生完全一樣。并且職專給學生發中專畢業證和技師證，雙證加持就業更加樂觀。缺點是職專管理松懈，學生混天度日的現象比較普遍，這需要孩子高度自律，對個人是極大的考驗。李盈盈一家考慮再三，無奈的把張鵬送進了職專的大門。不久李盈盈也從水餃館辭職，回老家生活了。

職專的學生是經過中考失利被迫分流到這裏來的，他們整體文化課程度低，學習習慣差，對知識沒有敬畏之心。職專不以升學為目的，學生上課狀态極為散漫自由，老師雖然很敬業，備課上課兢兢業業一絲不茍，但這些孩子的學習态度和行為，着實讓人不敢恭維。他們上課時間睡覺、發呆、玩手機是常态，這種情況應該算到可以救藥一族，更甚者罵人、打架、談戀愛，公然和老師對峙，才是最令人鬧心的，不幸的是往往這種現象才是職專的主流。職專的老師修為的确是高，自己在講臺上自嗨，可以對講臺下的各種奇葩的現象熟視無睹，要不然又能咋辦老師們教書不易，且教切且我開導吧，誰還不是為幾兩碎銀 張鵬雖然有抱有萬丈雄心來到職專，堅定地認為自己可以通過春季高考，照樣實現大學夢，但是當他真正身處職專的環境中，發現自己一個人是改變不了大氣候的，無法獨善其身靜心學習，于是他失望、傷心、擺爛……好歹堅持一年半，之後無論如何在職專待不去了。他實在不想與紋身、彩發、抽煙、喝酒的少年為伍，無奈李盈盈給張鵬辦了半年的休學。第三年，職專組織這批孩子去河南某工廠實習，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張鵬沒有參加過任何形式的高考，職專畢業就加入到打工的大軍之中，兩年後應征入伍，成了一名光榮的人民解放軍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