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妖精
妖精
“向公子脫離神機營這麽久,怕是神機營的人都找急了。”趙啟骛沒有接向執安的話,這個人,實在太危險。
“來殺世子殿下的人也應回禀了他們的主子,這會兒估計也找急了。”向執安一臉無所謂。
“你這麽一說,容世子猜一猜,這派來殺我的,與你這般巧合救我的,若是同一路人,那世子不是像個傻子,被向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間?”趙啟骛卻沒有露出任何兇光,此刻将自己的大氅披蓋在了向執安的身上。
渾身的暖流。向執安的指尖都已經僵白,說“世子所言有理,但是執安也沒法子自證。”
攏了攏大氅,又說“謝過世子了。”
向執安未再多說,裹着氅衣又回了神機營。
趙啟骛的酒氣在寒夜裏散去,督察院的尿牆的騷味又将趙啟骛熏了個迷糊。
趙啟骛合着單衣,捂着鼻子又進了自己的大通鋪。趙啟骛也睡不着,這進了郃都之後的波雲詭谲讓他身泛寒意,他是真的不能再等。
崔治重能不能信任是擺在明面上的,現下上梁要反不反,趙思濟的夫人嫡子都在郃都,崔治重拿捏着這些,掐住了趙思濟的左右手,但是他也不敢硬碰硬,郃都的人不了解趙啟骛,這爺犯渾起來誰也不認。
那老太監更是佛口蛇心,從他待向執安都能看出來。二皇子與太子才剛剛鬧了一通,以自己對母親的了解,她是鬼上了身了才能與太子一黨。
神機營的楚流水卻看不出什麽錯處,但是下奚的兵敗也讓他露了野心,不然怎會遲遲不發兵書讓上梁援兵,卻從郃都神機營撥人去了下奚,不說為了争兵權,誰信呢?
趙啟骛閉着眼想了一圈。能與他一起懸在箭上的人,竟只有向執安。
趙啟骛腹部還有些痛楚,向執安若看他是個混賬,怎麽敢與他合謀這般殺頭的罪行。
真是個瘋子。
趙啟骛沉沉的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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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冰雪開始消融,郃都今年的入春真的有些晚。
***
向執安回了神機營,身後又跟着一堆來路不明的鬼。
向執安也懶得打量,昨日死了一個郭禮家來的,被向執安封喉在樹林裏,不出意外,今天的郭禮會有所動作。
向執安剛醒,就聽到神機營的人都被拉去操練,他披上了昨日趙啟骛送的大氅,這天也沒那麽冷了。
向執安并不用跟着他們去操練,就在這營裏瞎晃。
“聽說了麽,郭公公今日又要代天家巡營。”
“巡便巡吧,咱就是些不起眼的兵,又入不了郭公公的眼。”
“說什麽代天家巡營,還不是又找着這由頭來給神機營下下馬威。楚指揮使直屬天家,郭公公代天家,你自己心思心思…”
路過的兵卒小聲的嘀咕着,向執安自也是知道的,天家從前也不這般寵信宦官,但是自打國子祭酒來了之後形勢就發了變化。
從前內閣的陸老與聶老扶持着天家,總還算得上君賢臣忠,自陸老歸了棋州,聶老又稱病不出無所蹤之後,現下連翰林都沒了上朝的機會。
整個朝堂似是被郭禮的手穩穩的攏着,所有人在這手下無從動彈。本以為公主來了能改善這般的局面,但是這多日了,郭禮依然跟從前一般。
今日除了郭禮要來巡營,還有郃都以東的衛州刺史周廣淩要進都面聖。
向執安低着頭往前走,左手與右手打賭他可見不上天家。
衛州刺史年年來郃都,一般都被随意打發了去,他來郃都無非就是通報棉州匪患一事,但是大家都視若不見,從前天家在朝之時,內閣對棉州之事還算上心,但是架不住內閣并無兵權,內閣今日與神機營說,明日神機營便告訴你已經去兵。
半月之後再回來便說剿不動。
似乎這樣的循環,已經歷了多次。
向執安瞥見了營外的周廣淩,他這會兒正與崔治重在談話,崔治重的身邊跟着一些随從,趙啟骛站在後頭,個子太高,很是紮眼,向執安往那一看便與趙啟骛的目光相接。
也不知道崔治重說了什麽,身後的随從便往營內走來,向執安沒看清楚崔治重的神色,趙啟骛卻在經過向執安的時候輕輕吹了聲口哨。
郭禮擺着架子這會兒也從馬車上下來,作揖的時候連身子都沒欠,一臉的喜色,與周廣淩的愁容反差極大。
楚流水已然開始操練,衆人也往校場靠近。
向執安沒有多做停留,像這樣的是非之地,刀劍無眼,自己還是遠離為妙。向執安往夥房走去,想去看看有沒有些吃食,翻開蒸屜裏面啥也沒有。
向執安并不受夥房人的待見,給口飯吃的情面都沒有,潑出去的水差點兒整個潑在向執安的身上,向執安撣一撣污了一塊的氅衣,什麽都沒說。
有個好心的夥夫正要遞個饅頭給向執安,也被邊上的人一把子打翻,剛要下腳去碾,一小塊石頭擊中了那人的膝蓋。
“何必這般落井下石呢?天家都說了向公子願意找銀,這下頭的人連飯都不讓向公子吃一口麽?”趙啟骛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向執安的身後,從袖裏掏出油紙包着的饅頭遞給了向執安。
向執安有點狐疑,但是也接下了包子。夥房并沒有人與督察院的起沖突,今日這幾位大人都在校場,可別起了什麽事端。
大家依然低頭忙自己的活計,向執安蹲在一旁悶頭啃着饅頭。一邊又含糊的說“這讓執安怎麽報答?”
“呵,執安真道有意思,幾個饅頭談起報答來了。”趙啟骛也蹲在一旁,說“我還以為向公子每次出現在我前頭那一副心有成算的樣子,是在神機營站穩了腳跟,這麽一看,向公子也不成啊。”
“說的是。我哪有什麽腳跟可站穩,人有腳跟,狗可沒有。”向執安望着遠處校場,說“我也指望世子殿下能在督察院站穩了腳跟,不成想,與我也差不去多少。”
“向公子,為何我每次與你對話,你都像被瘋狗咬了似的找人不痛快呢?”趙啟骛說“你剛剛還說要報恩。”
“我能是與人找不痛快的人麽?”向執安偏着頭看了趙啟骛一眼,又說“世子牙尖嘴利,先找我的不痛快。”
趙啟骛抱着劍,也蹲在向執安的邊上,說“昨日說的,你想的如何了?”
“還是有些沒法子,公主出不來宮,尋着祭祖的時候看看能不能動彈。但在這郃都,并不是只有你我想讓公主回上梁,執安心裏也是害怕,若世子找到了更有力的幫襯,反手就把執安賣了,執安上哪去算世子的賬?”向執安依舊啃着包子,明明是命懸一線的話語,說出來的輕飄好似與自己無關。
今年的日頭是新的,照在向執安的發上攏着金色的光,向執安臉上的傷勢已經好的多,除了第一次見他之時滿臉泥污,後頭再見他滿臉傷痕,這會兒的臉已然最是靠近別人口中的真正的向執安。
督察院的那幫混子多有說向執安長得像個妖精,誰也不知道那夜在诏獄向執安究竟有沒有讓人做了象姑。
趙啟骛的眼神有些飄忽,向執安嫌棄的看了一眼說“世子殿下,你看什麽呢?”
“自然是看你好看。”趙啟骛回了神,覺得自己有些腦子不清楚。
“世子殿下在這寒碜誰?你還不如陰陽怪氣我才舒服些。”向執安吃完了包子,嘴角沾着些油膩,趙啟骛随手扔了塊帕子,向執安擦着嘴角,向執安脖頸的傷未好盡,淤青紅斑還在他每次吞咽的時候更為明顯。
向執安摸了摸脖子,趙啟骛的眼神也順着他的脖頸,向執安說“看什麽?你的功勳麽?”
“哦?原來是我的功勳,我說呢,怎這般好看。等這些淡了,我再畫了一副。”趙啟骛說着。
“那可謝謝世子殿下了。”向執安起身,忽起一陣風,向執安的發帶被吹遠,散落了一肩的烏發,趙啟骛看着他攏發到一側,發絲勾過他的鼻尖,向執安往右看去,發絲擦過趙啟骛的臉頰。
“向公子的相貌生的真是比郃都的花娘還撩撥人些。”趙啟骛不改混子本色,見人就撩的毛病也不知道何時能改。
向執安卻在此刻眼底染了些媚丹,瞧着趙啟骛說“哦?我竟不知世子殿下竟是男女通吃。不愧是上梁郡出了名的混球,作為公主與上梁郡守的嫡子,這般年紀了連兵權都摸不上,還得被自己的堂兄拿捏。”
“沒法子,世子的心思都在那些情情愛愛上,兵權在誰手上誰就是衆矢之的,還不如做個混賬,混跡紅男綠女,圖點身子上的痛快,不然怎麽對得起世子自己投的胎?”趙啟骛一臉無所謂。
“那可太不巧了,我打眼一看還以為世子殿下是巧謀善思,大将之材,還是執安閱歷淺薄,看走眼了。”向執安這會兒已将發束了起來。
“那執安的閱歷确實不夠,是朽木還是大才都分不尚清。”
遠處有人匆匆跑來,趙啟骛一個轉身,消失在向執安的身側。
“向公子,我家主子請您一敘。”來人說着。
“哦?是郭禮郭公公麽?”向執安弓着腰行禮。
“是。向公子,請跟奴婢這邊走。”前人引路。
向執安回頭看了一眼趙啟骛離去的方向,便跟着來人緩緩向前走去。
郭禮選的地方讓向執安不安。這個方向的,只有破落的軍械庫,四周的太監隐在周圍,暗中有眼睛一直盯着向執安,這讓向執安的後背都有些發酸。
“來了?”郭禮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引他來的小厮這會兒已經停下腳步,只等着向執安自己進去。
“執安啊。”郭禮一臉的笑意,半閉着眼睛招招手,向執安的肩膀發澀,卻只能低着頭進屋。向執安離得遠遠的,便跪下行禮。
“走近些。咱家多日未見向公子了。”郭禮臉上的笑意更深,向執安跪着用膝前進,又靠的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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