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開會

開會

第三日。

原班人馬齊聚議事廳,今日多加一個劉善文。

海景琛又先開口,說“昨日說到丈量農田一事,不日我将會将各州可用之人拟報成冊。這事兒我們先暫且擱過。第二件事就是人口黃冊的事兒,棉州與睢州的黃冊我與載府已經做完細細校對,棋州的黃冊很是清楚,不必在做,衛州,應州,霄州等地也需盡快拟冊了。”

聶老說“嗯,黃冊是朝中管理的關鍵,先前在郃都之時,分為四類,新收,開除,實在,舊管,這四點缺一不可。若不是郃都沒有盡心盡力做這黃冊,那私兵哪有這般好養!稅賦哪有這般難查!”

向執安說“嗯,想要推行黃冊,那各州除刺史外都需建立戶貼,往下的坊長,裏長鄉長逐次分區查問建立,所報黃冊若是不符,經戶貼上報,交于指揮使。”

趙啟骛說“嗯,跟派我們的兵馬,此事說了多番,都查個三成五成,但是這次若查,誰也不是鬧着玩,得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有些鄉紳貪贓了,現下可以自行來說明白,那便不計較,若查實了弄虛作假,那便殺雞儆猴。”

向執安說“黃冊管理也是重中之重,這些可以以後在做考慮。”

海景琛拍着桌邊分成了七八摞的案卷,堆得都可以當個椅子坐,一本正經的說“我這接下來還有一些,關于讀書考學,升官任遷,查舉征召,重振太學,這裏還有修己安人,以及一些君臣一體需再做策論。還有關于法律法條,強兵壯馬,輕徭薄賦,牲口繁殖,蝗災水患應對的,每日都可以在這議事廳議事。大夥兒有什麽需要補充的,景琛等這些議完便再做。”

衆人沉默,落針可聞,海景琛的眼還在無辜的望着大家。

首先打破局面的是聶老。

聶老說“我真是老了,腰疼,回去躺一會。那個,周廣淩啊,扶我一段兒。”

周廣淩見色馬上就說“聶老可得注意身體,這老了……”兩人走出了屋。

“啊呀!我那個丈量田畝的算法我還得再去看一眼,怎的感覺有點毛病。善文啊,你與我一起在推敲推敲……”厲海寧打眼神,劉善文自己都一瘸一拐,也跟着厲海寧出去了。

黃中路說“我得去看看書坊準備的咋樣了,這段時間我可太忙了,那個景琛啊,有事你與載府商量。”忙不疊出去了。

海景琛擡頭問身旁的楊立信“他們怎麽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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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叔說“我不知道,但是海先生厲害。”

海景琛說“我怎麽覺得大家不喜歡與我議事。”

楊叔說“海先生胡謅,主子最願與你議事,是吧?”

向執安恨恨的輕聲跟趙啟骛說“還不如跟你回去打丹夷。”

趙啟骛說“我這輩子都沒想過我這麽願意做個将。”

***

趙啟骛待了三日,海景琛的公文早中晚各一趟往向執安屋裏送。

早上起來,向執安去議事了。

中午吃飯,也與海景琛談民生。

晚上睡前,海景琛還送來第二日要見的人跟要洽談的事宜。

趙啟骛像個可憐的小狗,盯着肉,也吃不着,等很晚,向執安眼睛都睜不開了才放下公文。沒與趙啟骛說兩句,就沉沉的睡去。

晚間,趙啟骛摟着向執安說“做載府也太忙了。”

向執安眯着眼睛說“春耕快開了,景琛心裏着急。其實幾州大體都不差,就是有些蛀蟲要揪出來,也是為司崽博個好名。”

趙啟骛說“知道,可是我見不得你累。”

向執安說“景琛比我更累。我總覺得,景琛好似要走一般,急急的就一直在交付事情。”

趙啟骛說“楊立信在這,別人拉海先生他都不走。”

向執安睜眼說“你看出來了?”

趙啟骛說“我與他倆相交不多,有一回,我從應州回來,叫楊立信一起,楊立信跟我說他要去買菜,大半夜買什麽菜,我說叫他一起偷一點,他又不願,若是你吃的,你也不會責怪他偷菜,這般的,就海先生了吧?我回來路上看見你,那海先生拼命往我身後瞧,臉色就不好了。那會兒我就知道,海先生喜歡楊立信,楊立信也喜歡海先生。”

向執安偏頭看着他,公文也不看了,說“就這你就知道了?我都看了好久才看出來,骛郎心細如發呀!”

趙啟骛說“随意看看。”

趙啟骛将公文放在一旁,将向執安整個拉過來,抱在懷裏,把腿都架在向執安身上。說“執安,我明日要走了。我得回上梁。”

“現下無戰事,棉州那批小馬駒我還得給你送過去,還有一些藥草,我到時一塊兒從跑馬道走,我去看你。”向執安的指尖輕輕磨着趙啟骛的手心,趙啟骛反手将向執安的手覆着,說“總覺得我這手太糙,摸你的時候都生怕把你的皮搓壞了,你皮肉太嫩。”

向執安說“哪有說一個男人皮肉嫩的。”

趙啟骛說“就像刷馬的鐵板刷去刷那剛生的兔崽。”

向執安問“哦對了,去年的馬可好?你挑一匹。”

趙啟骛說“我最喜歡的那匹讓娘被司崽牽走了,現下應大了。”

向執安說“毛翎給我選了一匹,我喜歡。”

趙啟骛說“白馬打仗太容易髒了,髒了還得我洗,最麻煩的是你騎白馬太紮眼。”

向執安眯着眼露出招人的笑,問“不騎白馬,我就不紮眼了麽?”

趙啟骛陡然靠近說“你做什麽都紮眼。世子的眼都要被你紮瞎了。”

向執安被逗得發笑,太平的日子,可真好。

***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疾,龍擡頭,滿街飄香花椒油。

向執安将應州治理圖冊給姜郡守送去,以前的應州郎戈臺以狼牧羊,使得應州多暴桀子弟,雖有谷婷皇商坐鎮,這皇商運氣也好,前能搭上孫蔡司的風,後能有張百齡做杠,最後還上了向執安的船。

現下應州都知向執安為護谷婷,率兵千裏奔襲,本身樓子,小礦,鐵器,官鹽,茶馬這些握在官府手裏的行當,悄不吱聲的就到了谷婷的手上,也無人敢說什麽。

谷婷每月都給姜滿樓送一些,自然也是向執安的授意,本來南北皇商割據,兩頭低買高賣頻頻,向執安一主二仆,一年光景改了這風水。

谷婷與商歡需要頻頻會面,就在這應州與益州中間的衛州。之前都做的一些上不去臺面的勾當,現下都得按着規矩來,也不需再往郃都給稅賦。

向執安說戰事之後一般都需得長稅,但是現下還沒有那麽着急。

谷婷商歡以書坊,藥草,糧食,牲口,棉布,茶鹽,農具等一系列生計都需要多談。

都不知道見了幾次了。

今日商歡與谷婷在一張桌案上,上頭擂了高高的案卷,兩人面前放着齊活的算盤筆硯。

兩人臊眉耷眼,就進了屋。

都低頭寫了半晌,鹿困與鹿鳴來奉茶。

終于得一點閑暇。

谷婷伸着懶腰說“歡啊,怎覺得做真賬比做假賬還累呢。”

商歡也停了筆,笑起來說“突然從陰溝裏爬出來了,确實不太習慣。”

谷婷湊近了輕聲說“那厲大人往我後頭一站,我後背就發麻,他比算盤都好使。”

商歡也将手擱在嘴邊輕聲回複說“誰說不是呢,那劉善文眼珠子跟鷹似的,我就算錯了一行,逼着我整本重算。”

谷婷站起來扭扭頭說“去年大雪,今年得大豐,事情還多着呢。”

商歡癱在椅子上說“婷啊,聶老讓我們把近一年的賬全給捋出來,還得算明年各項開支,我真是兒子都沒時間看了。”

谷婷站在商歡身後說“我倒是挺喜歡來衛州,能見着我妹妹。”

商歡眼睛發亮說“不行我兒子把你妹子娶了把?”

谷婷笑着打了一把,說“你開什麽玩笑?你兒子娶我妹子,那我本稱你為妹妹,一下子你就要來當家婆了!這可不成!”

商歡順杆爬說“咱各論各的,我管你叫小妹,你管我叫家婆。”

谷婷回去坐下,抱着胸說“歡啊,占我便宜占上瘾了,就你要的這些送去做紙的竹,你價格都壓成啥樣了?”

商歡嘆了口氣說“棋州沒錢啊!不從這裏省,難道叫那些做工的跟抄書的省?”

谷婷整個人橫在椅子上,翹着腿,抹着茶沫說“前期棋州做書坊的錢都是跟主子借的,打了借條呢,雖然沒什麽子錢,黃大人也操心的緊,日日來催我。”

商歡這會兒腦子都疼說“可別提了,我都将那價格壓成這般了,黃大人那眉毛都擰成結了,似我吃了他的肉一般!”

谷婷翹着腿說“那沒招,棋州這酸地兒,若不是主子,他們還真富不起來,窮地多生亂,惡水出刁民,人一有事做,那就亂不了。這幫書生雖然不會打仗,但是要是閑得慌,光紙筆都生暗器出來,主子這番維護棋州,也是讓這幫書生少操心點國事,一個個牙尖嘴利,幹起活來就手疼膝軟的。”

商歡接着說“棋州現下忙着發財是好了,莳州就不行了。”

谷婷又說“莳州多藥商,本從棉州采藥,現下主子将路斷了,莳州的這些的醫士都快辦不下去了。”

商歡接着道“草藥還是次要的,緊着春耕,莳州的賦稅更重,估計連買種的錢都沒有。”

谷婷沉思了片刻說“這事兒可以與海先生說說。”

商歡放下了筆,說“我倒是覺得,主子看不得莳州百姓受苦,但是莳州的若是有了米,多的還是這戰事。”

谷婷聲音又低了些說“那沒法子。莳州的商偷偷給我送了多次書信,讓我偷偷賣些糧食出去,還有米面與麻布。”

商歡兩手一攤說“能找到你頭上,我這自然也不少,都是以前打過交道的,真看着人家一家受苦,我也于心不忍。”

谷婷說“沒法子。主子他們有打算。”

兩人又悶頭寫了一會兒,都是些聽記來的各地價格,要順着民情,地勢,該壓就壓,該活泛就活泛些,下頭的人的賬也得過着眼,現下安定,胭脂水粉鋪子,釵簪花容這些,都可以接着往下做了。

向執安與海景琛來了,看着這兩人一桌案的書籍,忍不住發笑。

向執安說“你兩是商,該多少利潤還往之前分成算,也不是全然為我做事,合作互贏罷了。”

谷婷說“主子不用這般說,主子現下已是載府,給着臉面,谷婷自當好好做事的,該繳的都得給厲老過目。”

商歡說“主子,莳州的商都求了我們多番,這事兒,主子可有考量?但是給了莳州活路就是給郃都活路。”

向執安坐下,翹着腿說“按你們算出來的賬面,莳州還能撐多久?”

海景琛帶着唯帽坐在向執安的身邊,不多言語。

谷婷捋了捋冊子,說“按南邊一年前莳州的采購來算,今年這形勢,撐不過四月。”

商歡翻了半晌,說“北邊的供應也是差不多這個數了。但是再不救濟,莳州要□□。”

向執安說“郃都以為這便能掐住我的軟肋麽?”

谷婷問“主子意下如何?”

海景琛終于開口說“應,益,棋三州西門若開,大量的莳州百姓便要參雜着神機營十二監的人過來。這不是好事。”

向執安說“現下莳州稅賦與我們相比如何?糧價幾何?”

谷婷說“稅賦翻了一番,我們境內一石谷三十錢,一石三斛,莳州內現下一石七十五錢。還得再增,莳州有谷的,都是之前嗅着味兒屯的,現下有錢了,但是也出不來。”

商歡說“這些錢也落不到他們手上,郃都必然想着盤剝。”

向執安站起身來說“不夠,還可以再等等。等谷價一石百錢,通報我。”

海景琛說“辛苦兩位家主。”

向執安與海景琛往外走。

海景琛說“若兩位家主有心思,可比出兵好使。”

向執安說“沒證據的事兒不能辦,我看着意思,兩位家主要做一家人。”

海景琛掀開唯帽,說“一家人?這對主子可不是什麽好事,這種捏在一家人手裏,太過集中。”

向執安說“厲叔早已說過,幾州自制,相互平衡,免得一家獨大,集權太過。”

海景琛說“但是現下這形勢,貿然分權,恐引得各州動蕩,我們自己可不能在中間起了龃龉。”

向執安說“盯緊就是,沒有錯處的人,我絕不動。但是她們兩,鐵定做不了一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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