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絞殺
絞殺
毛翎一早就來看向執安,趙啟骛做了個噤聲的手指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趙啟骛給廚屋裏忙活,向執安要吃的粥要用的藥,一點兒也不讓人代勞。
毛翎跟楊立信在門口燒水劈柴。
“世子殿下日日在這屋裏照料,太累了,晚上我看着主子睡。”毛翎說。
“毛翎,你那個腦瓜子還是別照顧主子了,世子殿下願意看着你湊什麽熱鬧。”楊立信說。
“你不去夜裏看顧主子就算了,白瞎主子對你這般好!”毛翎說。
“好好好,白瞎了,白瞎了,那你今晚上主子榻上去照顧主子,我不攔你,行吧?”楊立信說。
這會兒趙啟骛端着湯藥跟粥,往向執安寝屋走,向執安這會兒臉色恢複了不少,見着趙啟骛進來了支着手想起來,趕緊呵斥“動什麽,自己身子自己個兒沒數?”
趙啟骛趕緊過來輕輕的扶起,在後頭墊了些被,就吹着氣給白粥晾晾,“先吃點兒再喝藥,一會兒怕你肚子裏沒東西,吃藥胃不舒服。”
趙啟骛就輕輕吹氣,稍嘗一下就喂給向執安,向執安就這麽看着他,一勺,又一勺,喝了半碗粥。
藥太苦了,向執安喝了一口臉就擰成了一團,“不喝不行。”趙啟骛說。
向執安別過臉去,不想喝,說“晚點兒,晚點兒喝。”
趙啟骛又出去了,又端進來一碗一樣的藥,對着向執安說“我一口,你一口,好不好?咱倆一起,就給這藥幹了呗,來,骛郎敬你一碗。”
趙啟骛嘗了一口,又給向執安儈了一勺,就這麽的,你一口我一口,又給喂下去了半碗藥。
趙啟骛又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他的嘴是甜的,他的舌在向執安的口齒間席卷,将湯藥剩下的苦味兒卷的一幹二淨。
向執安說“今日你能在家陪我嗎?”
趙啟骛說“當然,我哪裏都不去。”
向執安說“我想在院裏坐坐。”
趙啟骛就抱着他,但是一動,他胸口就疼,一疼,額上就沁出薄汗。
最後搬了張榻在院裏,向執安就在這院裏看落雨。
趙啟骛謝絕了所有朝中官員的探望,海景琛與唐堂鏡聶老也去了宮裏。
這院裏就剩下他們兩人。
“啟骛,你不要為着我在宮裏動皇後,本來太子殿下的賬就算不清,現下這樣也多少還了些,能扯平已是最好。”向執安輕聲的說。
“嗯。”趙啟骛含糊的應着。“知道。”
“你若是做了什麽,定要告訴我,你不與你懷揣秘密,你也不要瞞着我。”向執安說。
“嗯。”趙啟骛在一邊給向執安剝葡萄,也不擡頭看向執安。
“你做了什麽?”向執安閉着眼睛,輕聲的問。
“沒什麽。”趙啟骛猶豫了一下說“她沒了。”
向執安睜開了眼,說“若是皇後娘娘薨了,那我早上便能得知。誰沒了?”
趙啟骛說“她沖着你的命去,我自然也是要她的命。”
向執安沒說話,趙啟骛接着說“她吓破了膽,我抓了秦誅,将她騙了出來,一起埋了。”
趙啟骛似乎在說什麽很輕松的事兒。
向執安說“秦誅?秦誅不是早早就逃出宮去了麽?”
趙啟骛說“蕭情,蕭情知道秦誅要提錢跑路,提前就給扣下了。我瞅那模樣,有一段了。”
向執安攏着手指,想了想說“蕭姑娘這是想與我做個烏集之交啊。”
趙啟骛說“無妨,她做她的,我做我的。”
向執安說“啟骛,我不知道說什麽。”
趙啟骛說“我說過,傷你之人,我必十倍奉還。結了發,你是我的妻。”
趙啟骛給向執安掖着腳上的被子,說“本想一刀結果了,也怕你醒了還要給我擦屁股,刀都纏住手了,我硬生生給按下去了。”
向執安偏頭看着他,他低着頭還在剝葡萄給自己,這個男人,自由又浪蕩,随心又混賬,他渾身的痞氣,寫滿了不服,與向執安耳語時總是充滿了輕佻的挑逗。
但是與他不匹配的是,他心細如發,又籌謀得當,他不擡頭看任何人的身份地位,他也不管這郃都的暗流湧動。他永遠不問緣由,張開雙臂,迎接着他的愛人。
他做的永遠比說得多,他如上梁的烈日,将向執安的心都化成一攤水。他又如駱濟的絮雪,綿密的包圍向執安的每一寸。
他令向執安着迷,不單單是每一句的“執安啊”這是只屬于他的私密暗號,每次叫的時候都讓向執安心動到不可言說。
是第一次耳聞時在痛苦中無法自拔一身仇恨,卻輕易就忘了這亂世需要他做什麽。
是再一次耳聞時在恐懼中無法回身的自己,被一次又一次的拖回來。
這是屬于向執安的,屬于他一個人的蒹葭月色,也是屬于他一個人的情深義重。
他永遠大膽,他永遠無畏。他能站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允許任何人知道,他的愛意,他的占有,他的命可以被自己懸在指尖。
向執安允許自己被他絞殺。
向執安眯着眼說“心好痛。”
趙啟骛連連起來輕輕抱着,“這才幾日,肯定是要痛的。”
向執安說“看着你,覺得心動,動了就痛,不行你躲了,見不着就不痛了。”
趙啟骛這會兒才放下驚慌的神色,眉毛一挑說“那沒法子,世子沒地方去,只能在這晃悠,痛也得忍着了。”
向執安說“你舍得我痛?”
趙啟骛說“若是這番痛,我倒是舍得讓你痛上一痛。”
向執安笑着擡手摸着趙啟骛的胡渣說“餓了。”
趙啟骛神情越發輕佻,說“是哪裏餓了?”手指從喉節一寸寸往下,聲音壓低“是哪裏餓了?”
向執安說“你怎連我現在敗成這般你都不放過,自然是肚子餓了。”
趙啟骛說“我合計有人身上有傷,依然情難自禁呢。”
向執安說“世子不知羞。”
趙啟骛笑着輕手輕腳放下又兩條腿打架一般去做些白粥,廚屋裏手忙腳亂,看的向執安心猿意馬。
雨滴答滴啦的在院裏濺花,趙啟骛點了盞小燈在他身側,昏黃的燈光拉着趙啟骛的影子,他躺在柔軟的床榻裏,他忘了胸口的傷,也記不住那疼,他只覺得此生的日日夜夜,他也可以為了這個瞬間,一遍又一遍的,愛上趙啟骛。
他忘了趙啟骛又笨拙的給自己喂飯,忘了趙啟骛一次又一次的撩撥他的發,忘了他将手輕輕的覆在自己的璎珞上,他依稀記得他的眼神,是憐憫,是疼惜,是萬萬人中,我只為你而活。
***
今日的向執安好些了,能自己個兒和着衣出來了,這幾日是新皇上位的第一次祭祖,海景琛他們都忙的頭腳倒懸。
趙啟骛可不管這些雞零狗雜的事情,他覺得向執安的身子可比皇陵裏的泥木頭金貴。
終于到了祭祖節,向執安纏着趙啟骛讓他一塊兒去,果不其然被拒絕了。
楊立信跟毛翎也不想讓他去,再三保證自己定能照顧好這三位。
一個破的,一個殘的,一個老的。
向執安想去的原因,是因為今日,二皇子應當也要來,上次豁了他的臉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了,秦誅這種人都能被蕭情随手找到,向芫于她應當不難。
但是卻遲遲無信。
向執安像一只跟屁蟲一樣跟在趙啟骛後頭,說“骛郎,祭祖那日,你必然是要去的,我想去祭德寺瞧瞧。”
趙啟骛說“那我找個由頭早些回來,我與你同去。”
向執安說“你一走二皇子定然發覺,還是我自己個兒去瞧一瞧就行。這郃都,就剩下個祭德寺,蕭情與我們都進不去。且我現在這身子這樣,他們也不防備。”
趙啟骛摩挲着虎口的繭子,他覺得向執安說的有理,但是又覺得此行危險。
趙啟骛說“祭祖那日,我替你拖着二皇子,你帶着鬼騎,去祭德查看一番。”
向執安說“鬼騎太紮眼,我自己個兒去就成。”
晚間,忙活了一天的人都回來吃飯,楊叔見今日向執安能吃些鹹的了,高興的緊,多弄了好幾個菜。
聶老這會兒打着一把破扇子,說“啟骛啊,林師敏那事兒,你打算何時跟我們說啊?”
“嗯,正打算說呢,我給她埋了,就在黃陵後頭。”趙啟骛撿了一筷子郡肝,嘗着鹹淡,頭也沒擡
唐堂鏡的筷子掉在了地上,這一屋子人,對皇後娘娘,被趙啟骛埋在皇陵後頭了這件事,沒有一點兒反應。
“埋得紮眼不?”楊立信問。
“還成,我與世子一塊兒埋得,那娘們太重,費了我不少勁兒。”毛翎說着話将自己的筷子擦擦遞給了唐堂鏡,唐堂鏡自然的接着便用上了,毛翎将地上的筷子撿起來,擦擦,自己繼續吃。
“怎不叫我一起?”楊立信拿筷子敲了一下碗說“是不是那天夜裏啊?”
毛翎說“媽呀,那天世子可給我吓壞了,世子往那娘們胸口捅了個稀巴爛。攔都攔不住。”
趙啟骛咳嗽了一聲,毛翎說“咋了世子,那日淋雨了?身子不适?”
海景琛說“這次蕭情掐着點兒送的秦誅,可見心計之深。若我沒猜錯,世子應當對秦誅說,能讓皇後娘娘出宮來,便可饒他一命?”
聶閣老說“這林師敏,也是讓吓破膽了,我怎聽說那皇後寝殿日日鬧鬼,說那,那個執安找她索命?”
楊叔說“嗯,那個邊楊,長得與主子後面身形差不多,我吊着他,讓他晚上在皇後寝宮門口晃,晃完了世子就去砸門,砸完了就再繼續晃。”
毛翎說“這好玩的事兒不帶我,挖坑這種苦力就讓我幹?”
聶老打了毛翎一筷子,說“那是世子把你當自己人。”
毛翎如夢初醒,哦哦啊啊的以茶代酒敬了趙啟骛一杯。
聶閣老說“這番林師敏死在宮外,只要沒人知道,這就沒事兒。”
海景琛說“毛翎,這幾次有功夫就去探探,別出什麽岔子,去的時候機敏些,別叫人看着。”
唐堂鏡在此刻插了一句嘴說“你那夜身上有脂粉味兒,是替世子殿下去埋人了?”
毛翎繼續扒拉飯說“我去那會兒我也不知去幹這事兒,沒跟你說。回來你就不與我說話了,我以為你想着我埋了人沾了血你害怕了才如此。”
四人眼色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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