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78章

淩守夷:“……”

他從小居于渡霄殿內, 地位崇高,性格冷清,又因為執掌刑名, 衆人敬他懼他,他性格孤高, 也鮮少與人交往。像夏連翹這般花嘴花舌, 實為他生平罕見。

其實,他身邊也不缺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輩,但像夏連翹這麽大膽敢貼上來的那就少之又少了。

偏他又十分受用。

也只有她,他才這般受用。

實在是暗暗氣苦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垂眸兀自一個人生悶氣。

氣自己道心不堅。

白濟安為人素來圓滑, 長袖善舞,八面玲珑。

和夏連翹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 很快就将結盟之事敲定下來。

衆人繼續往前深入。

夏連翹卻注意到那個丹陽宗的小師妹宋知燕,面露猶豫之色,走到她與李琅嬛身邊。

李琅嬛微訝:“這位……道友?有什麽事嗎?”

宋知燕自我介紹之後, 這才搖搖頭, 低聲對她道:“道友不該與她盟約。”

夏連翹明知故問:“為什麽。”

宋知燕咬緊唇瓣,忿忿道:“此人本性歹毒,為人輕狡, 眼高于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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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她,流露出一股發自內心的不贊同與擔憂來,“與此人結盟, 豈不是與虎謀皮。我與同門師兄弟深受其害, 道友聽我一句勸,千萬莫要輕信了此人去。”

李琅嬛深深看她一眼。

宋知燕被她看得有些慌亂, 心中一陣砰砰:難道這位李道友是看出來了?

夏連翹也看出來了宋知燕的刻意交好之意。

宋知燕,或者說這些丹陽宗弟子的用意其實并不難猜。

他們見她這一行人修為不俗,司馬元蘅又頗多退讓,心中便有意與她們相交,以便日後多條人脈。這一點倒是和夏連翹之前所想的不謀而合。

宋知燕與夏連翹、李琅嬛年紀相仿,正說得上來話,便被張唯德特地安排過來打個照面,結個善緣。

李琅嬛對她們丹陽宗方才的遭遇很是同情,看出來了宋知燕的來意,只當不知,微微一笑道,“多謝道友好意提醒,我們會注意的。”

秘境坐落于落雁城東郊的王八山內。

名字不太好聽,卻十分形象。

王八山,顧名思義,就是山峰低矮如趴伏着的一只王八,修士行不到半日就能将王八山都踩上一遍。

秘境有些不一樣。

王八山僅僅只是連接這片域外空間的入口。

秘境內的這片山巒峰谷,衆人行了近乎一整日也好像走不到頭。

天色漸晚,李琅嬛看了眼天色,建議道:“這秘境多有古怪,夜裏行走恐怕有危險,不如尋個隐蔽處原地紮營,待到明日日出再行出發也不遲。”

此言一出,有人附和,也有人反對。

這一衆奉天宗弟子之中,有個名喚楊祖謙的,便是司馬元蘅此行中唯一一個化丹修士,負責保護司馬元蘅的安危。

此人很是自視甚高,當即便皺眉道:“秘境尋寶,落人一步,便落人百步。天色雖晚,但你我都是修士,耳聰目明,哪裏會受這天色影響?還是說,道友可是怕了?”

他不滿司馬元蘅有他坐鎮,還要另尋外援的行為,有意挫一挫夏連翹一行人的銳氣,好顯現自己。

司馬元蘅也有意借楊祖謙試探試探夏連翹一行人的深淺,僅僅只看那楊祖謙一眼,不置一詞。

她本以為李琅嬛會解釋什麽,抛出什麽訊息出來,孰料李琅嬛全然沒接楊祖謙的話茬。

楊謙祖不願意,她也不勉強,搖搖頭道:“這只是在下一個建議,采不采納,還要看諸位的意思。”

司馬元蘅看向夏連翹。

夏連翹則完全沒關注這邊的小插曲,只将目光望向遠處。

看着看着,冷不丁地突然點了張唯德的名:“張道友,那邊那位可是你們丹陽宗那位失蹤的弟子?”

張唯德一怔,順着她視線望去。

只見遠處昏濛濛的山道上,不知何時竟多出兩道跌跌撞撞的身影!

這兩道身影渾身浴血,互相攙扶,其中一個身材高大,身着丹陽宗服飾,不是唐武山還能有誰?

縱使這兩人看起來極為狼狽,宋知燕還是一眼辨認出來人樣貌,又驚又喜,連聲歡叫道:“唐師兄!張師叔,唐師兄還活着!”

司馬元蘅也覺得驚訝,這唐武山竟然還能活着?

夏連翹對淩守夷道:“有蹊跷。”

淩守夷:“嗯。”

夏連翹想想,光靠她自己一個人還是不放心,又囑咐了一遍道:“小淩,待會兒遇到妖藤,你不用管我,我比較擔心司馬元蘅。”

淩守夷眉頭蹙起來,“為何,我怎能抛下你不管?”

“我有自保的能力。”她不能直接劇透劇情,只能解釋道,“我擔心司馬元蘅要是殒命于此,奉天宗我們不好交代。”

在進秘境前,她就已經或多或少地向淩守夷、琅嬛幾人釋放出一點信息。

淩守夷雖不甚贊同她對于司馬元蘅的看重,但她既開口,他也只好都聽她的。

只是心裏又往下沉了沉。

……她果然有事瞞他。

這一會兒的功夫,唐武山與那名修士就已經跌跌撞撞走到衆人面前。

兩人看起來都很狼狽,那名修士受傷嚴重。

唐武山看起來好一點,頭臉都是血,哆哆嗦嗦地一直在打冷戰。

擡頭望見衆人,他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似乎終于安心,甚至因為精神放松,腳下不穩,還打了個趔趄,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宋知燕:“唐師兄!”她又驚又喜,涕零如雨,想奔過去一探究竟。

卻被夏連翹一把拽住,“別動。”

宋知燕:“夏道友?”

夏連翹留意着前面的動靜,沒空吭聲。

原著裏雖然沒這一節劇情,但她記得秘境之中的妖藤會在殺了人之後,扮作那人的模樣,引用他們的同伴上鈎。

唐武山回來得太過蹊跷,衆人驚訝之餘,沒有忘記這秘境處處古怪,一個個都未曾放松警惕。

“唐道友?”白濟安不動聲色,出言喝止唐武山繼續前進的腳步,“在下不知你是怎麽回來的,但保險起見,且在這兒留步吧。”

唐武山一怔。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武山?”張唯德驚疑不定。

唐武山扭頭一看,虎目含淚:“張師叔……”

張唯德:“……你還活着?”

“我也沒想到我竟然還能活着!”唐武山有些忿忿開口。

因為憤怒,他面皮抽搐不斷,眼含怒火,望向之前那個推他送死的奉天宗弟子,“幸虧我唐武山福大命大,這才沒被奸人所害!”

那奉天宗弟子面色微微一變。

照唐武山的說法,那根妖藤将他拖入一處深谷後就沒再管它。

“滿坑滿谷全是死人。”唐武山道,“看起來倒像是——”

司馬元蘅追問:“倒像是什麽?”

唐武山:“倒像是這些妖藤的存糧!我懷疑之前失蹤的那些凡人修士都在裏面了!”

司馬元蘅皺眉:“那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那些妖藤好像在休息,”唐武山道,“我不敢驚動那妖藤,一點點爬出來的,半路上遇到這位王道友。”

那人勉力直起身,行了一禮,嗓音嘶啞:“在下王建淮——”

“我與王道友一路爬到出口,沒想到臨門一腳還是驚動了那些妖藤,我二人奮力搏殺,這才闖出一條生路來。”唐武山急道,“司馬小姐!王道友受傷太重!快救救他吧!”

司馬元蘅又細細詢問了幾處細節,邏輯也都對得上,只她心中還有些猶豫。

唐武山見衆人猶豫、警惕地望着自己,當頭一愣,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一下子就急出了滿頭的汗。

“我知道你們不放心我們,但我們傷得這樣重,你們人又那麽多,我們能給你你們造成什麽威脅呢!”

那王建淮支撐到現在,也終于支持不住,搖搖身子,吐出一大口鮮血出來。

唐武山見狀更是焦急:“司馬小姐,求求你讓我進去吧!”

司馬元蘅蹙眉久久不語,唐武山的懇求也越來越焦急,“司馬小姐!!”

他語句一句比一句快,面容越來越扭曲。昏暗天色下,竟隐隐有些詭異的非人感。

這下,就連宋知燕也覺察到不對勁出來,“唐師兄……?”

“司馬小姐!”伴随着一聲尖嘯,唐武山的身體忽然極速膨脹起來,數不清的妖藤從他鼻、口、耳中飛也般地蹿出!

鮮血與碎肉橫飛!

張唯德:“武山!”

緊跟着,王建淮的身上也發生了相同的變化。

唐武山嘴唇近乎被撕扯到耳垂,口裂中一簇簇妖藤如海蛇般亂舞,饒是這樣,他的唇瓣還在動,還在企圖說些什麽。

“知燕——快——”

夏連翹聽出唐武山是在喊宋知燕的名字。

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唐武山還有意識!

“快、快跑!”

扭動的妖藤之下,唐武山望着宋知燕與張唯德幾位同門師兄妹,一雙虎目沁出絕望、擔憂的眼淚來。

還沒等夏連翹看清,下一秒,又有兩根妖藤刺穿他的眼球,從他眼眶裏蛇出。

張唯德離他最近,唐武山口中的妖藤正要朝他卷去,這個鐵打一般的漢子竟然還保有最後一絲理智,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掌,死死地緊攥住妖藤,妖藤在他掌心左右掙紮,頃刻間他這一雙手竟被磨去血肉,只剩下一對紅白相間的手骨。

張唯德成功逃出妖藤的襲擊範圍,回頭一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心痛如絞,霎時淚如雨下。

張唯德有這麽好的運氣,司馬元蘅就沒有了。

如果說,對張唯德與宋知燕等人的同門之情,讓唐武山強忍皮肉爆裂的鑽心之痛,也要保留一絲意識的話。而對奉天宗與司馬元蘅的恨意則讓唐武山堅持到這裏。

此時此刻,妖藤似乎裹挾着逝者無邊無盡的恨意,俱都向司馬元蘅撲來。

夏連翹早在唐武山懇求之際,就不假思索地遁光落到司馬元蘅身邊,拽起司馬元蘅就跑!

數根妖藤幾乎是擦着兩人頸側掠過。

同一時間,淩守夷得她先前提醒,将煙氣鋪開,将那妖藤一絞。

金丹一轉,吐出一縷丹火。

妖藤受這一擊,在烈火中痛苦掙紮扭動,發出聲聲近似于小孩尖嘯般的蜂鳴。

李琅嬛與白濟安也及時飛身回援張唯德與宋知燕,将這幾個丹陽宗弟子牢牢護在身後。

司馬元蘅驚魂未定:“這到底怎麽回事?”

夏連翹沒空理睬這位大小姐,她精神高度緊張,抿着唇一言不發地轉動金丹,放出丹火,對付面前這數不清的妖藤。

雖然劇情出了點兒偏差,但她記得很清楚,應該就是在這裏沒錯。

白濟安為救司馬元蘅,兩人被妖藤一起拖走,經過兩天三夜的相處,司馬元蘅芳心暗許。

按理來說,剛剛這一擊之下,她已經改變了劇情,可她心裏總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也正在這時,夏連翹忽覺腳下一陣晃動,她愣了愣,眼睜睜看到司馬元蘅腳下地面,忽然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地縫。

……等等,不是吧?

劇情裏可沒這一段啊。

司馬元蘅還沒從驚恐中回神。

深淵之中又蹿出無數數不清的妖藤,卷上她四肢百骸,她連呼救都來不及,就被這些妖藤拖入無邊無盡的深淵之中。

白濟安乍見這一幕,不假思索,起身飛遁追了過去。

他雖厭惡司馬元蘅至極,但此人絕不能死在這裏。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過倉促,夏連翹都來不及吐槽這些妖藤對司馬元蘅的執着,一擡頭就看到白濟安英勇救人的身影。

開玩笑,她辛辛苦苦,兢兢業業就是防着這兩人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想到這裏,夏連翹一掌擊向白濟安,在地裂合攏之前,毫不猶豫地跟着司馬元蘅一道跳入深淵之中!

身體急速墜落,黑暗降臨之前,她只隐約看到一道白芒朝自己飛出。

地裂合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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