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第119章

說是出去逛逛, 但對于仙門的景色,夏連翹完全提不起任何興致。

心不在焉地逛了一會兒,她終于忍不住提議, 能否去風露殿附近看看。

“我不進去,只是在外面看看。”

葉依棠與她這些時日關系愈近, 好不容易帶她外出一趟, 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終究還是點頭同意了下來。

夏連翹說到做到,與葉依棠二人當真只是站定雲頭,遙遙看了一眼。

囚禁柔姬的那座風露殿早已廢棄多時,遠遠望去,一座寥落冷清的殿宇隐約在茫茫雲霧間, 飛檐翹角,隐約可見昔日恢宏氣象。

夏連翹站定雲頭駐足觀察了片刻, 隐約見有靈跡流動,便知仙門似乎還未曾放松過警惕。

意料之中,卻不能不說失落。

看來沒有淩守夷的幫助, 單憑她一人之力, 的确無法在不驚動仙門的情況下悄悄潛入殿內。

之前她不是沒起過念,淩守夷一直不信她,她總不能虛度光陰, 若她身披空空寶衣偷偷潛入風露殿,将秘信帶回給淩守夷,或許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如今眼看潛入風露殿內的計劃落空, 夏連翹稍微失望了幾秒, 卻也沒多拘泥。

轉身對葉依棠鄭重道過謝,便道:“走吧。”

葉依棠:“不再逛逛嗎?”

她搖搖頭, 欲言又止,含蓄道:“不了,出去太久我怕他……不高興。”

雖然她沒指明這個“他”是誰,葉依棠卻聽出了她言外之意,忍不住跟着生生打了個冷戰。

其實夏連翹倒也很想借此機會見李琅嬛,但思過崖下防守嚴密,沒有令信,就算是道君、仙君也不能妄近半步,便也沒有多言叫葉依棠為難。

等到二人回轉渡霄仙島時,仙島已近日暮。

她與葉依棠在廊下告別,一人回到側殿。

剛到殿門,腳步不由一頓,只見殿內燈火綽綽,灑落一室昏黃。

夏連翹心裏輕輕咯噔一聲,心頭頓覺不安,推門而入,果見淩守夷羽衣蹁跹,松姿鶴骨,獨對着一盞青燈,燈火漾漾。

他眼睫低垂,端坐桌前,燈火晦澀,神情看不出喜怒。

擡眸見她安然無恙,完好無損,淩守夷語氣淡靜,尚算鎮定:“回來了?”

“你去了哪裏?”

她心跳如擂,不自覺舔了舔幹澀的唇瓣,忙穩住陣腳,避而不答,只仰面笑道:“我出去逛了逛,你怎麽來了?”

淩守夷袖中手背青筋勃勃直跳,勉力勻了勻呼吸,這才平靜地站起身,攫了她手腕往內室而去。

夏連翹能感覺到淩守夷這緊繃到極致的怒火。

少年冷冷将她往榻上一擲。

她一骨碌慌忙爬起,“小淩——”

言語卻在觸及少年冷若寒冰,面無表情的俏臉時,霎時噤聲。

淩守夷微微抿唇,內心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冷靜。

只是回想起他看到側殿空無一人時的場景,渾身上下還是如墜冰窖,戰栗不止。

她當真只是出去逛逛?中途可曾想逃跑?

若她起念,葉依棠可能拿得下她?亦或者葉依棠早已為她所挾?

即便上述都不成立,若她因為擔心李琅嬛,不知輕重跑去思過崖下,被人捉住随便按上個罪名……

若她再被曲滄風所誘……

若她被世家一脈擒捉為難……

單憑葉依棠一人可能護得住她?

他将她帶回渡霄仙島固然是決意懲罰她不離自己半步,卻也是怕留她一人在下界,落入世家一脈掌中。

“當真,“淩守夷垂眸,吐字輕緩,凝定,“只是出去逛逛嗎?”

回來之前,夏連翹就預料到過淩守夷或許有可能反應過激。

一看淩守夷神情,她就情知要遭。

略一猶豫,不知要不要将風露殿的事據實以告,“我……”

淩守夷目光觸及她猶豫的視線,便知她另有事瞞他。

也不知誤會了什麽,一時之間,對她失望之極,怫然道:“還想狡辯。”

他忍了又忍,終是忍無可忍,跨步上前,捏住她下颌,激烈道:“夏連翹!你到底能不能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小淩!”她被迫維持着仰頭的姿勢:“我不敢瞞你,我真的只是與葉道友四下逛了逛,沒打算逃跑,方才猶豫只是因為……”

她輕輕道:“我還去了一趟風露殿,不知要不要同你坦白。你放心我未曾靠前,只遠遠看了一眼……”

淩守夷平靜一瞬,淡淡問:“曲滄風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

“和曲滄風無關,是我自己想去的。”夏連翹苦笑道,“你不願意再信我,我便想遠遠去風露殿看一眼,要是能找到你母親留下的秘信将它帶給你……或許你能信我說的話。”

淩守夷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探究這一次她的話裏又幾分真情又有幾分假意。

半晌,他才開口,“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

不等她回答,淩守夷便替她接上:“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你休想離開我身邊寸步。”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你該不會想讓這件事現在就變成,字面意義上的現實?”

言罷,少年垂落細密的眼睫,忽骈指一點,從指尖掣出一道金光。

金光落處,他內心霎時奇異般地平定了下來。與其這般患得患失,與其日日憂心她安危。不若幹脆将她綁在自己身邊。

總歸他與她之間早已形同陌路,面目全非。他也并不在乎她會不會恨自己。她恨也罷,惱也罷,生生世世,她也離不得他了。

夏連翹眼睜睜看着這道金光竟化作一道繩索,将她手足牢牢縛住。她一驚之下,下意識地想要掙紮。

淩守夷的嗓音響起,敲冰戛玉一般清晰地回蕩在渡霄殿內,“這是縛仙繩,你掙紮得越厲害,便捆得越緊。”

淩守夷一邊平靜地說着,一邊置身事外地望着她掙紮。

夏連翹的掙紮也只是出于驚訝時一瞬間的本能,她動了一下,捆住她手腕腳踝的縛仙繩便勒入皮膚一寸。

回過神來,她強令自己不去多看身上的縛仙繩,也不再掙紮,而是将雙眼望向淩守夷。

淩守夷垂眸迎上她的視線,眼裏淡漠無波。

夏連翹:“我當然記得。”

她當然知道她對他造成了什麽樣的傷害,他如今正是杯弓蛇影的階段。

怕再驚動他,夏連翹斟酌了一會兒言辭,這才擡眸,一字一頓,鄭重地說道:“我知道你如今不信我,但我當真沒打算逃跑。”

“是麽?”淩守夷不帶感情地反問,語氣的譏嘲之意淡近似無,“但願你這一次不要連自己都騙過。”

“不會的。”

夏連翹忙搖搖頭,她額角不自覺滲出汗水來,目光滿含焦急與懇切。

明明她平日裏嘴皮子也不算太笨,可此時卻深恨言語的軟弱無力。

她抿了抿幹澀的唇角,深吸一口氣,擡起臉來。

既然言語無法表達她的內心,那就用行動來表達。

“小淩。”她知道淩守夷在聽。

“我既和你回歸仙門,便已經做好了永遠陪着你的決定。”

她之前騙過他,傷他至此,她并不責怪他太過敏感,反應過激。

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怎麽去奢望一份遍體鱗傷的信任呢。

“如果綁着我會讓你感到安心的話,”她擡起眼,盡量與他視線平行,堅定地說:“那你盡管綁着吧,我不會亂跑的,你想綁到什麽時候都可以。”

“但我希望,你不要因為我懲罰自己,那畢竟是你母親唯一留下的秘信……”

淩守夷靜了一拍。

也不知是否被她說動。

半晌,并不帶任何感情的嗓音這才響起,寒涼更勝于往:“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無需你勞心。”

淩守夷并未對她的表白表露出什麽多餘的反應,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提步徑自而去,徒留她一人被縛在殿內。

夏連翹垂下頭,心中簡直挫敗至極。

從小到大,她好像一直是這種做“壞事”必定被發現的倒黴體質。

待到傍晚,淩守夷終于姍姍折返,卻不是來給她松綁的,而是将她帶回他平日裏所居住的主殿。

又将縛仙繩換成了一道拇指粗細,似金非玉材質打就的捆仙索。

捆仙索的材質要比縛仙繩溫和許多,長度足夠她在渡霄殿內四下活動,即便她有所劇烈動作,繩索也不會勒緊入肌膚。

渡霄殿內的面積足夠大,她在殿內活動還尚算自由。

淩守夷第一晚并未在渡霄殿主殿內留宿。

第二日,卻忽然将書桌案幾一應公文俱都轉移到殿內。

她被鎖在主殿時,他便垂眸在她附近辦公,似乎是不放心她,選擇自己看管。

她一個人待得太過百無聊賴,又有心與他重修舊好,便故意将捆仙索扯得哐啷響,嘴裏叭叭叭個沒完,像只叽叽喳喳的鹦鹉在他身邊蹦來跳去。

故作好奇地問:“你既這麽恨我,天天與我四目相對,不會怒火中燒嗎?”

淩守夷面無表情觑她一眼,采取漠視态度,低下頭繼續幹自己的。

老實說,穿越之前她的确看過許多病嬌黑化文學,小黑屋橋段更是個中經典。看的時候她也常常被刺激得在床上無聲尖叫蠕動。

只是沒想到淩守夷有朝一日會無師自通覺醒小黑屋play,而自己也有一天也将親身體驗一遭。

至于這個中感覺……夏連翹很難評價。

她并沒有像絕大多數小說女主角一樣感到憤怒。

或許是她本來就捅了他一劍,理虧在前,正有心給足他安全感。

又或許她穿越前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下樓只為拿外賣丢垃圾的死宅。

亦或者是在這個世界待得太久,修士閉關動辄就是把自己關個十數年,甚至數百年的小黑屋,更有者閉死關者,生生把自己關死在小黑屋裏。

“……”在這個全民關小黑屋,關小黑屋猶如喝水的世界,她也很難生得出失去自由的憤怒與傷心。

就這樣,她被淩守夷囚禁在渡霄殿內,徹底成為了玉清威顯妙生真君的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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