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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說什麽，我輸了？”孟老太太哪裏肯相信，忙轉頭過來看一眼玳瑁盤內，這一看不由得傻了眼，自己的千千車果真漸漸慢了下來，而李妙宸的那只，竟是後勁十足，這會兒還愈轉愈快了。

“咦，怪事，你這怎麽越來越快了？”孟老太太嘀咕一聲，雙眼緊眼着自己千千車，生怕它立即就停了下來。

李妙宸仍是笑盈盈的，見得老太太一臉緊張神色，她不露聲色，只将身子坐直了，然後捏起自己的袖子一角，對着點黃漆的那只千千車邊緣輕輕拂了一下。這一拂看似輕飄飄的，可是不得了，那黃漆車立即原地打個旋，緊跟着彈了出去，徑直朝着那朱漆車撞了過去，朱漆車本就沒了多少勁頭，這一擊之下竟是咕嚕嚕的打個幾個滾，然後就再也轉不動了停了下來。

“老夫人輸了，是老夫人輸了！”有丫鬟驚呼出聲。

孟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盯着盤內看了好半天，看看自己那只蔫了的朱漆車，再看看李妙宸那只仍是轉得歡快的黃漆車，只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接受這回真的是自己輸的事實，擡手指着李妙宸笑罵道：“好呀，你個鬼丫頭，你原來深藏不露啊！”

“是老夫人知道我兜裏沒幾個錢，故意讓着我呢。”李妙宸脆軟着聲音笑道。

孟老太太一聽這話又笑，笑完就吩咐丫鬟珠兒去開籠屜取銀子給李妙宸。

珠兒取了銀子出來遞給了李妙宸，李妙宸笑着接過，下得廣榻又再次孟老太太道了謝，孟老太太看着她笑呵呵地道：“小丫頭，一來就贏了我的錢了，這回高興了吧。”

“你們幾個，帶六兒丫頭出去玩一會，我和你們将軍有話要說。”孟老太太又吩咐衆丫鬟道。

“是。”

衆丫鬟答應一聲，而後都上前來，簇擁着李妙宸一道往外走了，個個都好奇十分，圍着她問這問那的。

“孫兒啊，你那丫頭還真是不錯，鬼靈精怪的招人喜歡……”屋內，孟老太太看着孟豫笑眯眯地道。

“她連您的錢都敢贏，您還誇她呢？”孟豫有些無奈地笑道。

“怎麽不能誇了？敢贏我的錢，就說明她性子真不作假，我還真就喜歡這樣的。”孟老太太反駁了起來。

見得孟老太太這樣，孟豫面上神色未變，心裏卻是又生了些喜悅來，他原來就料着就她那性子祖母必是喜歡的，現如今看來，還真的和他預想中的一樣。

“豫兒呀，我問你，你是真的……嫌她話多，不要她在你跟前？”孟老太太卻是突然又問了起來，一雙眼睛也盯着孟豫臉上仔細看着。

聽得孟老太太大這話，孟豫竟像是有些心虛了一樣，垂了眼眸避開了孟老太太探究的目光，只在口中低聲道：“祖母心裏明白就成了，幹嘛這樣看着孫兒？”

“哎呦呦，我家這塊鐵疙瘩終于有了開竅的跡象，這可真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兒！”孟老太太見得孟豫的模樣，心下哪有還不明白的，立即撫掌大笑了起來。

孟豫聽得頓時又是一臉尴尬的神情，可孟老太太自顧笑得開心，無奈之下，孟豫只得清咳嗽一聲道：“祖母，你适才不是說有話要同我說嗎？”

“哦，對對，我是有話有告訴你。”孟老太太這才止了笑，頓了頓才道：“是這樣的，你母親這幾天來尋過我幾回，話來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要将你的終身大事早點定下來，先前她不是一直催着你嗎，可你一直沒個回應，她心裏着急，這不一直來我跟前念叨嗎？”

“我娘她就是瞎操心，這事用不着急。”孟豫立即打斷了孟老太太的話，眉頭也皺了一點，顯然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

“這事怎麽就用不着急了？你如年都二十出頭的人，若不是這些年在外打仗耽擱了，娃兒該都滿地跑了。我們娘幾個自雲州來時，你爹爹特地交待了，要讓你早些定下親事。想想你祖父若是再世，也必是也是盼着你早些成家的，還有你大哥，他若是活着，你要成親他也不得打心底裏高興？”孟老太太說到這裏，一時間眼圈都有些發紅了。

聽得自己祖母提起已經過世的祖父還有為國捐軀的大哥，一時間神色也黯然了下來，祖孫兩人默默坐了一會兒，還是孟老太太率先打破了沉默。

“孫兒，你就聽聽你娘的，先挑一挑，選一選，指不定就能遇上合自己心意的，早些成了親，你娘心裏就安定了，我這把老骨頭也有了盼頭。”

孟老太太說得語重心長，見得孟豫面上神色似有松動，孟老太太松了口氣，然後緊接着又道：“你放心好了，你既将那丫頭送到我這裏，我心裏自然有數，待你成親娶了正妻進門，由我出面，就讓她做個側室也未必不可……”

“不，祖母，您這都說到那裏去了？我沒有這樣的打算。”聽得孟老太太提到“側室”，孟豫頓時眉頭一皺，立即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沒有這樣的打算？那你是什麽意思？我倒不明白了，你不是喜歡她嗎？”孟老太太一時不解，看着孟豫有些驚訝地問。

“祖母，這事先不提了，就讓那丫頭待在您身邊陪您說話逗個趣就行。”孟豫卻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孟老太太雖是一頭霧水，可見得孟豫一臉回避不願再提的神情，也只得暫時按捺住心裏的疑問，只又問他道：“那我剛才說的，你意下如何？”

“就依祖母和母親的吩咐，先……挑一挑選一選好了。”孟豫頓了片刻還是輕着聲音道。

聽得孟豫終于松了口，孟老太太頓時驚喜過望，口中笑道：“好，好好……你既答應了，我這就叫人去和你娘說一聲。”

祖孫二人又說了一會話，一會兒功夫過後，孟豫便說這兩天得出門一趟，因此起身和孟老太太告了辭。

孟豫出得上房的門，便在屋外院子裏看了一圈，沒有看到李妙宸及那些丫鬟們的身影。于是在臺階下站了片刻，這時就聽得不遠處的垂花門內有女子歡笑之聲，他遲疑了下，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垂花門內是個小花園，孟豫才走了進去，就聽得一道熟悉的聲音。

“再高些，再使些勁，使勁，再高些才好……”是李妙宸的聲音，這聲音脆軟清亮，透着壓抑不住的歡喜與興奮。

孟豫忙循聲看去，就發現裏面池塘邊的海棠樹下置着一個秋千架，秋千架邊圍着四五個小丫鬟，李妙宸此刻正坐在那秋千上，不時催促站在她身後的兩人再使勁些，好讓秋千蕩得更高些。

那兩人果然依言使了大力，秋千大幅飛蕩而出，李妙宸喜得大笑了起來，風兒吹動她的裙裾，若飛似舞。她這般蹁跹之态皆都落入了孟豫的眼中，他站在原地沒有挪步，可唇角已是微微彎起，心裏也生了些歡喜來。

“玲兒姐，瑞兒姐，你們再使些勁，還可以再高些，飛起來才好！”李妙宸一邊大笑着一邊又催促着道。

“六兒，不能再高了，再高可就摔出去了！”站在架旁的丫鬟珠兒發出了有些擔憂的一聲。

“不會的，我從前還蕩得比這更高的，摔不了！”李妙宸卻是不聽勸，只央求身後的玲兒和瑞兒再使些勁。

“嗯哼……”孟豫實在忍不住了，于是清咳了一聲。

衆人聽得聲音趕緊都轉頭過來，待見得是孟豫背着雙手正站在不遠處時，全都吓了一跳，忙都收了嬉笑之狀，慌得躬身行禮。

李妙宸本就玩得興起，可見得孟豫突然跑來打斷了她，她一時心中有些氣惱了，手持着繩子讓秋千停了下來，可是并不起身，只坐着一動不動，還将一雙眼睛有些不滿地看向了孟豫。

“六兒，快下來，将軍過來了……”瑞兒趕緊伸手捅了捅李妙宸。

“怕什麽？他又不是老虎，不吃人的。”李妙宸卻是嘟囔了一聲。

聽得李妙宸這話，那幾個丫鬟面上都是一驚，正待出聲喝止她，可擡眼見得孟豫已是走得近了，這幾個再不敢出聲，只得低眸垂首作恭敬之狀。

孟豫在離李妙宸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見她不下來，臉上還一副氣嘟嘟的模樣，他頓時有些氣笑不得了。

“玩會也就罷了，可非要一高再高，摔出去可怎麽辦？到時折了胳膊再斷了腿，誰管你？”孟豫有些沒好氣地道。

這話裏雖有關心之意，可聽起來卻是有些不順耳，李妙宸心裏當即很是不爽，正待反唇相譏一句，可眼一瞥，見得一旁珠兒、瑞兒、玲兒、珊兒四人皆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她想了想，還是軟下了語氣。

“将軍，我知道錯了，下會再不敢了。”李妙宸一邊說着，一邊又自秋千上下來，低着頭朝孟豫行禮認錯。

見得李妙宸還知道認錯兒，一旁珠兒等四人皆都松了一口氣，甚至還在心裏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替她求個情。

“你們先退下吧。”還未等珠兒開口，孟豫竟是先出聲了，衆人一聽這話，哪裏還敢開口替李妙宸求情，忙都答應一聲，然後行了禮，一個個快着腳步離開往後園方向去了。

見得珠兒幾人都走得遠了，李妙宸頓時有點着急了，擡眼又看看孟豫，一副也想就此離開追上她幾個的架勢。

“将軍，您還有什麽吩咐嗎？”見孟豫沉着臉半天不吭聲，李妙宸越發着了急，于是出聲問道。

“怎麽，來了老夫人這裏，眼裏就沒我了嗎？”孟豫慢着聲音，語氣聽得出來有些不滿。

“您這說哪裏話呢？我心裏怎麽可能沒有您啊。我才和珠兒姐她們說好了，一會兒要一塊去後園池塘裏喂金魚，您要是有話吩咐就麻煩快點兒，我怕耽擱久了，她們就不帶我去了……”李妙宸一口一個“您”字，語氣聽得恭敬得很，可她一邊說着話，一邊踮着腳伸長着脖子看着珠兒她們離開的方向。

見她這副敷衍之狀，孟豫頓時氣悶不已，他甚至都有點後悔将她帶到老太太這裏來了。

“我一會要出門，五六天後才回來。”過了片刻，孟豫咬咬牙忍着火氣道。

“是嗎？你要出門呀，那好啊。”可李妙宸聽得這話，頭也沒回一下，只在口中附和了一句，一雙眼睛仍是朝後園方向看着。

“……”

孟豫沒再說話，他覺得自己也沒什麽話好說了，還能說什麽呢，這會兒人家心裏想的都是那後園池塘裏的魚，他這個大活人算個屁呀。

孟豫越想越是煩躁，盯着李妙宸的後腦勺恨恨瞪了一眼，然後轉過身，邁着大步就往外走了。

“對了，将軍你要去哪兒，怎麽要那麽久才回來？”李妙宸一邊問着，一邊又轉過身來，可身後已是沒有人影，她擡眼看去，就發現孟豫人已是到了垂花門口了。

“哎呀，他這是生氣了吧？”李妙宸低語一聲，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只顧着要去喂金魚而冷落他了。

“将軍，你要早點回來呀！”李妙宸将雙手攏在嘴邊，沖着孟豫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聽得這聲喊，孟豫的腳步頓了下，可剛才被那般冷落的氣惱仍然不能消散，因此腳步只遲疑了下又繼續往前邁去。

“我會想你的……”

身後又傳來了一聲，這聲音輕軟綿糯，含着一絲期待依賴之息。孟豫沒有轉身，腳下步子也在繼續，可一下一下的，都似踩在了雲朵上。軟綿綿，輕飄飄的。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向清冷嚴肅的臉上，也泛起了一抹酥紅，像是一時貪杯，飲多了陳年的佳釀，這上頭的感覺令他欲罷不能。

“知道了。”他軟着聲音答應了下來，明知道隔得太遠她不會聽見，可他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此時他不敢停下腳步更不敢回頭，他擔心讓她看清了他這一臉的歡喜之色，更擔心被她一眼看穿了心思。

“不能叫她知道了，不然她會蹬鼻子上臉的……”孟豫在心裏低喃了一聲，可唇邊的弧度還是忍不住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