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孟豫聞言沒有作答, 只垂眸看向她剛才欲要揮向他的手問道：“疼嗎？”

李妙宸聞言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剛才不過就被他捏了一把，如今一點也不疼了, 可她還是蹙着眉頭道：“當然疼了, 将軍的手，跟把鐵鉗子一樣，力氣也不知多大……”

孟豫聽得沒再出聲，只伸手過來, 将她的手輕輕托了起來，然後低了頭，将她的手遞到了自己的唇邊, 像早上在後花園時一樣, 輕輕吹拂了起來。他低着頭，神情專注而認真，眉眼處皆是溫柔呵護之色。

李妙宸怔怔地看着他，一時間只覺心頭怦怦然, 她着實沒有想到，世人眼中運籌千裏殺伐決斷的孟大将軍，此刻在她跟前, 竟是這般模樣, 他的這份溫存體貼裏，分明還帶有一絲孩子氣的感覺。

“好了罷？”半晌過後，孟豫才擡起頭來，雙眸注視着她問道。

李妙宸沒說話, 只輕輕搖了搖了頭, 然後彎起唇角, 一雙眉眼也笑得彎彎的。

“笑什麽？”孟豫問道。

“将軍, 老夫人說你是生鐵疙瘩，我覺得着實冤枉你了。這不，我早上才教過的，你就學得這般娴熟了，哪裏有半份生鐵疙瘩的模樣？分明是個高手呢……”李妙宸看着孟豫笑嘻嘻地道。

聽得這般調侃之言，孟豫立即面露些羞惱之色，瞥她一眼，口中沒好氣道：“如今越發放肆了……”

見得孟豫這樣，李妙宸心中越發忍俊不禁，面上卻是收斂了笑意，将身子坐着規矩了，口中恭敬着聲音道：“是，我以後都會規規矩矩的，再不和将軍說笑了。”

“你敢……”聽得這話，孟豫卻是越發惱了，沖她脫口而出，說完又看她一眼，見她一臉忍笑之色，這才意識到她是故意而為，一時氣笑不得，只得伸手過去，曲起指頭在她額上輕輕彈了下。

孟豫手勢極輕，可李妙宸還是一臉驚愕又擡手捂了自己的額頭，眸中瞬間霧氣聚攏，一邊委屈着聲音道：“唔……好疼，我不管，你要再給我吹吹。”

李妙宸一邊說着，一邊湊到孟豫跟前，指着自己的額頭非要他再給吹一吹，這般無賴中帶着嬌憨的模樣，只讓孟豫心頭微漾，面上卻是生了些窘迫來。

“真是小鬼難纏……”

孟豫低斥了一聲，可說完之後，面上竟是一熱，忙轉過臉去，掀起車簾一角佯裝看着外面街上的風景。李妙宸歪着腦袋，看着這平日裏總板着臉冷冷清清的一個人，此刻這般無措發窘的模樣，一時間心頭竊笑不已。心裏和手上都癢癢的，欲要再撩撥他一回，可又擔心真的若惱了他，只得忍了忍，只安靜地坐在那裏閉眼假寐。

車廂裏晃晃悠悠的，本是裝睡的李妙宸漸漸的真的靠在車壁上睡着了。孟豫半天沒感覺到身側的動靜，于是轉臉過來，見得李妙宸搖晃着腦袋睡得正香，他不由得嘆了氣：“就是怕你晚上瞌睡，因此才不準你白天出門玩，可這在家閑了一天，這會兒仍成了瞌睡蟲……”

孟豫自言自語着，又見她腦袋不時磕在車避上，一時又舍不得，于是伸手過去，扶着她的腦袋靠在了自己的臂彎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妙宸才感覺有人在輕推的她的胳膊。又在她耳旁輕喚着：“六兒，到地方了，醒一醒……”

“啊，我……我竟又睡着了嗎？”李妙宸一時驚醒，忙擡手揉了揉眼睛。

孟豫沖她點點頭，李妙宸這才清醒過來，又聽得外在販喧嚣熱鬧之聲，她立即精神一振，一把掀起車簾就跳下了車去，孟豫見得無奈搖頭，也只得随後下得車來。

此時華燈初上，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李妙宸站到在街頭，只覺得兩眼放光，看都看不過來。一時也顧不得孟豫，只見哪裏人多就往哪裏鑽進去，孟豫只得步步相随.可人多擁擠，李妙宸又靈巧，時不時的就不見了身影。孟豫跟在後面心驚膽戰，将她自一處雜耍攤子前拎出來之後，就緊緊攥着她的手不讓她亂跑了。

李妙宸還欲掙紮，不想孟豫穩絲不動，還冷着臉沖她道：“你再亂跑，非叫那人販子給你拐了去……”

“你才在那馬車上說的，我百無一用，人家拐我去做什麽？”李妙宸立即反駁道。

“幹活是不行，不過模樣尚可，拐了賣去給人做個小媳婦還是可以的。”孟豫悶聲道。

李妙宸聽得這話，掙紮的着手就頓住了下，一時就老實了下來，孟豫見狀滿意一笑，将她的手攥緊了些，口中卻是溫聲道：“跟緊了我，就沒人拐得了你。”

“嗯……”李妙宸竟是乖巧着答應了一聲，而後還歪過腦袋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孟豫沒有轉頭看她，唇邊卻是溢出了一絲微笑來。

“這位公子，買花嗎？給你家娘子買一束花吧。”這裏，一個手裏拎着竹籃的老婆婆走了過來，一邊說着，一邊朝孟豫遞過一把鮮紅的石榴花過來。

李妙宸聽得這話，只覺面上一熱，趕緊離了孟豫擡起頭站好了，對着那老婆婆道：“婆婆，你誤會了，我，我不是……”

“買了。”

可未等李妙宸說完，孟豫已是向那老婆婆遞出了一塊碎銀來。見着銀子老婆婆喜出望外，忙遞過了銀子，又着急沒錢找，只得将手上一滿藍子花都朝孟豫遞來。孟豫搖了搖頭，只擡手過去，摘了一朵最為鮮豔的石榴花，然後轉過身來，替李妙宸籫在鬓邊。

“真好看吶！這石榴花可是多子多福富貴吉祥的象征，小娘子籫了你夫君給你買的這石榴花，來年啊，定會懷上個大胖小子的……”老婆婆看着李妙宸笑眯了一雙眼睛。

我的媽呀，這老婆婆說的都是些什麽話？李妙宸聽得大驚失色，趕緊擡手一把拽下鬓邊的石榴花，眼一擡發現孟豫正看着她，頓時面上一熱，趕緊掉頭就走。

“咦，公子你家娘子怎麽走了？”老婆婆見得李妙宸落慌而逃的背影不禁納了悶。

“咳，她……她面皮薄……”孟豫低着聲音解釋了一然，面上的笑意卻是掩藏不住。

孟豫邁開大步追上了李妙宸，與她肩并肩一道走着，他時不時看她一眼，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去，李妙宸越發氣惱，瞪他一眼正待發作，不想孟豫卻是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示意她看。

李妙宸一愣，順着孟豫的手指看了過去，待見得前面一幢高樓，樓上高懸的招牌上書有“萬家樓”三字，她頓時樂了起來。

“我要去那裏面快活一回。”李妙宸手指着萬家樓看着孟豫道。

孟豫沒說話只沖她點了點頭，李妙宸當即忘了适才的惱羞，快着腳步朝萬家樓奔了進去，待進去之時，正趕上裏面有人大喊着“顧三娘”來了，李妙宸聽得頓時喜形于色，跳起腳沖向了樓梯處就要上了樓去尋最佳的觀看位置。那店裏的小二正待伸手攔她，孟豫忙上前遞了銀子過去，小二頓時露了笑臉，趕緊恭敬着迎了兩人上了樓。

小二領着二人進了二樓的一間雅室，李妙宸卻是嫌自窗戶看着不過瘾，自屋內出來至廊道內，趴在欄杆朝樓下的相撲臺看着，孟豫也只得一道出來站在她的身側。

那顧三娘果然名不虛傳，只見她上穿墨綠小衫，下着大紅束腳褲子，整個人白胖滾圓，動作卻是靈活異常，氣力更是大得吓人，時而閃挪騰飛，時而奮發暴起，正将對手逼得連連後手，不一會就敗下陣來。

“好！好！”看得高興之處，李妙宸随着衆人高聲叫好，蹦跳着雙手擊掌，一副眉飛色舞之狀。

“姑娘家家的，就不能斯文點嗎？”孟豫不時瞥她一眼，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斯文是個甚？我從未聽說過。高興時便要笑，歡喜時便要喊，這是人之常情，将軍你成日端着，我瞧着都覺得累……”李妙宸也不看孟豫一眼，只看着樓下大着聲音道。

孟豫聽得這話說得甚是無禮，一時有些氣惱，可再看她一眼，見她得滿臉喜悅興奮之色，渾身上下都似蘊着一絲開心勁兒想要發作出來，孟豫當即沒再開口，唇角卻是悄然彎起，不自覺地露了笑意來。

樓下顧三娘已是連敗三名壯漢，此時站起身來，拱手朝着四周致禮。衆人不停為她喝彩，而後紛紛取出銀兩抛香顧三娘面前的一只大銅盆內。

“賞，賞，賞賞賞！”李妙宸大聲喊着，又順手自腰間摘下荷包來，然後用力投擲在樓下的銅盆之內。

孟豫眼見她仍出去的那荷包沉甸甸的，當即有些以後，轉頭問她道：“你哪來那麽些銀子？”

“老夫人賞我過生日的。”李妙宸笑道。

“對了，你身上可還有錢？”李妙宸說完之後突然又轉過臉來問孟豫道。

聽她突然問起他身上的錢，孟豫一時有些疑惑，雖是不明所以，可還是解下腰間荷包給她遞了過去，李妙宸接過過來拿在手掂了下份量，面上露出滿意之色，而後大手一揮，将那荷包抛向了樓下。

“诶……你？”孟豫哪料到她會有此舉動，只得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荷包掉落那銅盆之內，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堂堂大将軍，俸祿不會少到哪裏去，不會如此小氣吧？”李妙宸轉過臉看了孟豫一眼，口中還不知死活地道。

孟豫冷哼一聲正待開口說話，這裏就聽得樓下響起一聲洪亮之聲。

“多謝賢伉俪如此慷慨！”原來是樓下那顧三娘見得一前一後一連掉下兩份頗為豐厚的賞賜，一時間歡喜不已，忙朝着樓上拱手致謝。

賢伉俪？李妙宸聽得愣了神，朝孟豫看了一眼，就見得孟豫竟是彎起唇角朝她笑了下，李妙宸一時有些窘了，胡亂朝樓下的顧三娘揮了幾下手，然後轉身快着腳步就走了進了屋內。

孟豫見得李妙宸進了屋，也搖了搖頭走了進去，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喊了這一通，還真有些渴了……”見得孟豫進來，李妙宸當即感覺有些不自在，于是抓起案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了一大盞茶水咕咕飲了下肚。

孟豫坐下之後，沒有開口說話，只倒了一盞茶慢慢飲着，他垂着眉眼，心裏卻是在暗暗琢磨了起來，心道見她剛才出手，還真是視錢財如糞土的模樣，想是從前在王家大手大腳慣了的。那王家是簪纓世家，族中又多有經商理財之能人，多年來積累財富無數，必是家底豐厚。只是孟家世代以武傳家，雖有俸祿賞賜，可家中之人皆不擅長通商經濟，對此也無興致，因此一貫秉承錢財夠用就好的宗旨，并未置下萬貫家私。

“此次大捷歸來，聖上賞賜頗豐，回去之後，得讓管家清點一下，吩咐他們再置些田産農莊，再買上幾個鋪面，家中有那頭腦靈活的下人，都打發去做些生意好了。不然，以她這個花法，不消幾年，一家老小便要喝西北風了……”

孟豫心裏如此盤算着，一時竟入了神去。李妙宸喝足了茶水，擡眼見得對面的孟豫微蹙着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當即有些疑惑，想了想心裏就生了猜測來，他莫不是心疼剛才被自己仍出去的那袋銀子，因此才表現得這般郁郁寡歡的模樣吧。

“沒想到他竟如此摳門，他孟家雖說沒有萬貫家財，但好歹也是侯爵之家，頗有些家底的，不至于為這點小錢就心生郁悶吧……”李妙宸心裏不由得犯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