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鬼敲門

鬼敲門

平安公寓門衛室內，低頭刷短視頻的保安忽然搓了搓胳膊。

“嘶~怎麽變冷了？”保安嘟囔着。

空蕩蕩的走廊盡頭，電梯門悄然開合。

樓層顯示器緩緩攀爬，最後定格在8樓。

眼看直播畫面真到了家門口，一夜暴富的心差點揪成麻花。

他瞟一眼彈幕區，缺德觀衆們都在幸災樂禍。

[白]：桀桀桀，主播馬上要進門了，委托人你激動麽？

[白]：嗷嗷！鬼敲門！鬼敲門！

[黑]：家人們準備好錄屏！表情包要更新了！

老觀衆都知道，大部分鬼魂現形時，都是去世時的慘樣。

車禍毀容、火場喪生、痛苦溺亡……

一夜暴富是靈異愛好者，但隔着屏幕看鬼和線下面基可是兩回事啊！

兩聲短促的敲門聲豁然傳來，驚得一夜暴富從電腦桌前彈起。

他人還在卧室，被敲響的是卧室門。

“您好，我是主播湯圓，請問可以進來嘛？”湯圓禮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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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請……”一夜暴富好像喉嚨卡刺兒。

沒等他邁開灌鉛的雙腿，湯圓穿門而入。

瞪着那道半透明的鬼影，一夜暴富瞳孔豁然放大，忘記了呼吸。

她穿白色連衣裙，腰身纖細、容貌清秀，禮貌欠身向他微笑的樣子很是得體。

黑眸明亮清澈，望向他時不會咄咄逼人，反倒讓人覺得真誠可愛。

一夜暴富慢慢回神。

他憨笑地抓着後腦勺，雖然有點局促，緊張感卻消散了。

直播間的觀衆們還等着看委托人被吓尿的慘樣，沒想到一夜暴富竟是這種反應。

[白]：腫麽回事？你小子臉紅個鬼啊！

[黑]：主播很漂亮麽？

[黑]：可惡！我好好奇啊！

[白]：視覺共享的直播就這點不好！我也想看！

[白]：我要鬧了我要鬧了！讓我看看！！

倒計時已變成00：23：56，湯圓不再看彈幕，認真打量面前的委托人。

這是位26歲左右的男人，雙眼有經常熬夜造成的紅血絲，眼袋明顯。

湯圓凝神感知他身上的氣息，沉默片刻，眸光微暗。

“你之前財運不錯，但最近卻忽然斷源……大概是從兩個月前開始的。”湯圓平靜道。

一夜暴富目光呆滞，大腦好像卡頓了一下，慢吞吞地講自己的情況。

“嗯，我是做平面設計的，兩個月前離的職。”

“其實我在業內混得還湊合，也攢了點名氣，每月掙10幾萬不成問題的。”

“從業這些年，我認識不少靠譜的甲方，人脈也廣，就想着自己出來單幹算了，省得打工受氣。”

“哪知道等工作室開起來，生意卻越來越糟。”

“老主顧們拖着尾款不給，新客源又難開發，四處發廣告也沒效果。”

“我花錢沖，沒結婚沒女朋友，真沒攢下什麽錢。”

“再這樣下去，我連房租都要交不起了。”

想起自身糟糕的處境，一夜暴富重重嘆了口氣，疲憊感重新席卷全身。

他靠坐回電腦椅，仿佛剛才站着說會兒話，就已經耗費了不少體力。

“你財運被斷，身上卻沒有被人下咒或者改運的痕跡。”審視片刻後，湯圓冷靜陳述道。

一夜暴富心情更加低落。

眼見倒計時還剩下17分鐘，湯圓把注意力轉移到屋子的整體環境。

這間出租房大概60平米左右，卧室、客廳、廚房和衛生間都有，只是空間窄了點。

風水布局盡管沒聚財，卻也不至于讓住戶窮困潦倒。

湯圓轉了兩圈，敏銳地發現屋內陳設很有格調。

挂在牆壁上的幾幅畫小衆考究，養在窗臺的三盆綠植是比較難伺弄的品種，衛生間擺了近兩排的清潔用品。

還有牌子不錯的發膠。

四臺加濕器在角落裏開着，空氣濕潤。

從各種細節來看，一夜暴富原本該是個打扮精致、熱愛生活的人。

可現在，屋內大部分臺面上都堆放着吃剩的外賣。

大量快遞包裹任意丢在角落裏，有些甚至沒拆開。

窗簾也拉得嚴實，邊角用花盆和書壓着，遮得嚴絲合縫。

從積灰程度判斷，應該很久沒拉開過了。

至于一夜暴富本人，更是不修邊幅。

長到脖頸的枯黃發糾結打纏，睡衣前襟沾着黃色湯汁，連嘴角都有餅幹渣殘留。

他正沒精打采地盯着電腦屏幕。

直播間的畫面和當下正熱門的泡沫劇分屏播放，後臺還有兩個游戲在挂機運行。

陌生女鬼在他屋內亂逛，一夜暴富卻連屁股都懶得擡。

湯圓正欲跟他搭話，忽見一只拇指大小的蟑螂從電腦桌面上歡快跑過，靈巧鑽進半撕開的餅幹盒裏。

一夜暴富皺眉，嫌惡地盯了一會兒，目光轉回屏幕上，用兩指夾起塊餅幹繼續吃。

直播間的觀衆們崩潰了。

[白]：My eyes！My eyes！

[黑]：現在的人都懶成這樣了？是勞資死的年頭太多了嗎？

[白]：啊啊啊啊啊啊！！

[黑]：求求你別再吃了，我想吐。

[白]：來人！上拖鞋！我要把這孫子跟蟑螂一起毀滅！！

看着兵荒馬亂的彈幕，一夜暴富見怪不怪地咽下餅幹：“淡定、淡定，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屋內濕氣很重，那餅幹早就潮得變軟，床褥、衣服也都皺巴巴的。

連貼在牆面便簽上的圓珠筆字跡，也暈成了重影。

湯圓隐約覺得奇怪。

這種極端潮濕的環境對鬼魂的魂體大有益處，卻不适合人類居住。

她翻過那些快遞盒子，發現屋內近四臺加濕器，全都是在這兩個月內陸續買回來的。

委托人突然變懶、不曬日光，居住環境潮濕、財路被斷……

倒計時還剩13分鐘。

電腦裏泡沫劇正在進行最狗血的環節，情人變兄妹。

一夜暴富半垂眼皮看着，時不時瞟兩眼直播間。

他喜歡上網，失業的這些天，一夜暴富只要睡醒就會坐在電腦前。

大部分時間，他都過得很快樂。

但一天中總會有幾個瞬間，會讓他從虛拟的網絡中驟然抽離，痛苦不堪。

他想去催尾款、發廣告、求職，想找朋友疏通門路。

可狗血電視劇結尾留的鈎子很吸引人，他看完一集就默許平臺聯播了下一集。

游戲裏的限時活動錯過就太可惜了，只需花點時間肝一肝，就能得到平時氪金才能有的獎勵。

還有這個即将要被封的直播間，身為老觀衆，他想親眼見證最後一刻。

當湯圓提出任務酬金百倍賠償時，一夜暴富正處于一天一次的emo階段。

他想改變現狀，可靈魂好像被封印在由水泥澆灌成的肉.體裏，讓他只能痛苦不堪地留在原地。

要是能毫不費力地掙到錢就好了。

一夜暴富委托了任務，初見女鬼主播時的刺激讓他情緒難得振奮。

但這之後，他很快又萎靡下來。

這個主播看樣子好像沒辦法幫他聚財，到時只能給他6萬多的賠款。

可這筆錢能撐多久呢……

湯圓閉目聚靈，屋內的所有燈光在閃爍了幾下後，徹底熄滅。

只剩電腦屏還亮着。

鬼魂的能量形态會産生電流磁場，靈力較強者可對電器産生影響。

湯圓讀到過相關知識，首次運用，倒是得心應手。

屋內驟然變暗，一夜暴富卻沒覺得有何不妥，反而換了個更惬意的姿勢窩着。

耳邊絲絲涼意，讓他很舒服。

湯圓彎下腰，附身在他身旁低語：“委托失敗，你要得到那筆獎金了。”

一夜暴富興致恹恹：“哦。”

湯圓放輕語氣：“以後每個月，你都可以用這種方式掙到錢。”

一夜暴富本能覺得，這種方法對湯圓來說很不公平。

但不知怎的，心思卻順着她的話在往下走。

投得越多，掙得越多。

這可比他辛辛苦苦上班強多了。

“我的直播間會一直運行下去，你将永遠擁有唾手可得的財富。”湯圓觀察着他的面部反應，繼續低語。

心中殘餘的顧慮逐漸消失，一夜暴富表情變得愈發舒展。

“不用再受老板的氣，也不用再起早天黑，動動手指就能得到錢，這樣的日子，你喜歡麽？”湯圓尾音上調，語氣分明溫柔，卻帶着說不出的誘惑。

一夜暴富雙眼放空，似乎透過雜亂的電腦屏看到了幸福的未來。

他露出癡癡的笑，四肢完全舒展，如同展開的葉片般癱躺在椅子裏。

“喜歡……我喜歡……”

原本還在吵鬧的直播間不知何時一片寂靜，連彈幕都消失不見。

在全國不同的地方，許多雙耳朵聽着湯圓的聲音，原本想看靈異直播找樂子的神經，也下意識放松了。

甚至有觀衆如同中蠱般，目光也跟着渙散。

正當觀衆們的精神狀态要變得更糟糕時，他們的瞳孔忽然聚焦。

幾十只大小不一的蘑菇，竟如雨後春筍般從一夜暴富的身體各處冒出！

那些蘑菇有深藍色的傘蓋，奶黃色的圓點花紋，白色粗傘柱。

從腋下長出的約有拳頭大小，後脖頸處生出來的，居然有兩掌寬！

“咔啊~”

蘑菇們懶洋洋地搖擺着自己的身體，時不時發出喝茶或泡澡時才發出的感嘆詞。

很是惬意。

“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