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

店老板驚訝回頭。

他是個光頭，膚紅，身材滾圓。

雙眼瞪得又大又亮，留着看不見嘴的茂盛絡腮胡。

八只觸手肥滑，鋪滿操作臺的地板，靈活蠕動着。

俨然是只八爪魚妖。

來地府做生意的妖數量不少，這老板就是其中之一。

老板拉過箱子，驚得滿臉歡喜：“哎喲，這寶貝可不常見……死貓！怎麽又是你！”

黑貓趴在湯圓身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又來偷魚是吧？找打！”老板怒氣沖天，八只觸手抄起勺鏟，對着黑貓一頓猛捶。

黑貓身體化作煙霧，靈活繞着老板肥胖的身體來回游轉，宛如戲弄皮球。

其他食客見怪不怪，顯然見過很多次了。

湯圓扶額。

怪不得它家裏沒有廚房，原來平時的吃食都是這麽解決的。

“老板，給它做碗蘑菇湯，剩餘的懶懶菇都送你……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可以嗎？”湯圓無奈提議。

店老板忽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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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古怪：“笨貓，你找到主人了？”

黑貓趴回湯圓身邊，屁屁沖着老板，微不可聞“喵”了一聲。

店老板收起鍋鏟，卷走紙箱，低頭看半晌，忽然發出渾厚笑聲：“行啊，那就既往不咎吧。”

“居然有25朵？我沒記錯的話，都失傳300年了吧……真罕見吶！啧啧。”

“謝了丫頭！以後你和朋友來這吃飯，不用掏錢了！”

店老板嘀咕一通，朝湯圓大笑謝道。

“客氣啦。”湯圓指指菜單：“那就每樣來一份吧。”

她用了泰山千金決，靈力消耗大，肚子很餓。

“好嘞！”店老板充滿幹勁兒，“變.态辣檸檬湯也要？”

“嗯。”湯圓點頭，聽得其他食客魂體一震。

不好的回憶翻湧，黑貓垮起小臉，忍不住幹嘔。

特色菜單就是店老板琢磨出來的黑暗料理。

研發至今，無客賞析。

“好~品味！”八只觸手齊齊豎成大拇哥，店老板興奮起來，激情開竈。

在一片忙碌聲中，黑貓靜靜望着滿眼期待的湯圓，沒再去搗亂。

忽然，在某個瞬間，所有食客全都擡頭，朝湯圓身後看去。

“七爺，八爺！”

鬼差們客氣地打着招呼。

來者正是白無常謝必安和黑無常範無咎。

“歡迎光臨！”店老板忙得飛起，沒多寒暄。

店內空座很多，但白無常卻緊挨着湯圓落座，黑無常則坐在他旁邊。

“哎呦，你就是湯圓吧？”白無常雙眼狹長似狐貍，眼尾上挑，說話時笑眯眯的，語氣也像在哄小朋友。

兩位無常皆是俊年模樣，氣度非凡。

“嗯。”湯圓應答。

白無常從寬長袖裏摸出紅包，不由分說塞給湯圓：“拿着拿着，初次見面，給丫頭點零花錢。”

“唔？”湯圓懵懵的。

這種見面就被塞紅包的行為，她只有在孩童時期才遇到過。

“拿着吧，老毛病了。”黑無常冷哼道。

他劍眉緊蹙，一副不太友善的樣子。

湯圓眨眨眼，想起古籍上記載的傳說。

相傳謝必安和範無咎生前，是親如兄弟的摯友。

一日天降大雨，謝必安冒雨回家取傘，讓範無咎在橋下等候。

不料雨勢太大，逐漸淹沒橋洞，範無咎怕摯友回來時找不到自己，便遵守諾言，堅守橋下。

最終被雨淹死。

謝必安回來後尋不見摯友，料想對方因信守諾言被淹，悲痛欲絕，用繩索吊死在橋柱上，與範無咎同生共死。

兩人情誼感天動地，死後被地府收編為黑白無常，形影不離。

白無常謝必安較為和善，遇到小鬼總愛随手送點銀子，故而帽子上寫着“一見生財”。

黑無常範無咎則是嫉惡如仇的性子，面貌兇悍，手段雷霆，讓無數鬼怪聞風喪膽。

因此帽子高帽上寫的是“天下太平”，寓意清除世間罪惡，還人間安寧。

如今見到本尊，還真是跟傳聞中一模一樣。

黑貓與黑無常目光相撞，彼此嫌惡地扭過頭去。

“哎，他倆也是老毛病了。”白無常甩甩手，對湯圓笑道，“事情的經過我都知道了，秦響能回來，真是多虧你呀。”

湯圓關切道：“他怎麽樣？”

“傷得挺重，得靜養一陣子。”白無常嘆氣：“是我這個做老大的太失職。”

“別內疚了！找出那個王八蛋，碎屍萬段！”黑無常怒道。

“目前能鎖定那個邪修的身份麽？”湯圓問道。

白無常搖頭。

湯圓從懷中拿出南明大學的校慶宣傳單，遞給他看。

“懶懶菇的孢子是在兩個月前寄宿到委托人身上的，當時他就在南明做演講。”湯圓提醒。

白無常沉思：“你是懷疑，這兩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同一人？”

“或者是同一組織。”湯圓補充道。

“我會安排手下去南明調查，看看有什麽蛛絲馬跡。”白無常盯着宣傳單，若有所思。

“他們能查出個屁？我親自去！”黑無常緊抱雙臂，語氣愠怒。

“咱們身上還有差事吶，前幾天為了找秦響，已經耽擱進程了。”白無常遺憾否決。

黑無常緊抿住嘴，頭頂隐隐有青煙冒出。

“或許……你能幫我這個忙麽？”白無常苦惱半晌，猶豫着對湯圓請求道。

“我可以給你發特派令牌，此後地府各處可随意通行，還有撥調鬼差去陽間的特權。”

“如何？要不要考慮一下？”

白無常将一塊銀制令牌放在桌上。

牌面陰陽兩儀緩慢轉動，右側用小纂雕刻“特派”二字。

* * *

湯圓陷入沉思。

白無常寬慰道：“放心，不會給你太大壓力，只是協助調查而已！在直播出任務時留意相關信息就行。”

黑貓掀起眼皮，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

白無常以手托颌，饒有興趣問它：“不放心？”

黑貓扭開頭，悄悄豎起只耳朵，聽湯圓回答。

“好吧，我答應。”湯圓猶豫片刻，收下了令牌。

白無常很是欣喜。

湯圓在直播時展現出的能力非同一般。

能招攬到這麽厲害的幫手，真是幸事。

他當即掏出牌位，跟湯圓互換聯絡方式。

在地府，鬼魂各自的牌位跟手機作用差不多。

劃開鎖屏圖案，各類APP應有盡有。

音樂、郵箱、商城、相機、通訊錄……

“對了，關于你附身擊退殺人狂的事，我跟陸判解釋清楚了，算正當防衛，他不會傳喚你。”白無常娴熟地幫湯圓存號，順口說道。

“哼，死教條，就愛走程序。”黑無常額角爆筋，對判官怨氣不小。

“啊，有勞二位費心。”湯圓由衷感謝。

陸判官向來鐵面無私，做事嚴謹。

她沒打報告就擅自附身，本以為還要被喊過去，寫個一萬字的情況說明。

“好啦，點菜吧！老範，你吃什麽？”談完正事，白無常語氣輕快不少。

黑無常目視前方：“烤貓肉。”

“喵嗚！”黑貓奮起，亮出尖爪，猛撲黑無常。

黑無常怒喝應戰。

兩團黑影在忘川河畔打成一團，難解難分。

“他們有過節麽？”湯圓接過店老板端來的酒水，邊喝邊問白無常。

她有點好奇。

“哎，這事兒啊，那可就說來話長了。”白無常與她碰杯，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講起那段過往。

三百年前，黑貓身死，因執念太重，怨氣沖天，遂化成貓妖，屠戮一村人。

極端兇殘。

當年時局不穩，正值兩國交戰。

等黑白無常、金枷銀鎖奉命趕到時，黑貓已吞噬了戰場數十萬死者的煞氣。

狂躁暴走，妖力難擋。

四将與它交戰，不敵戰敗，最後多虧地藏王菩薩出面，才将其收服。

黑無常和那貓的梁子，也就是那時候結下的。

原以為貓妖會被就地誅滅，誰知地藏王菩薩說此貓雖屠戮一村，卻也因此救了一城人。

功德震天，應給其生機，好好教化。

于是黑貓被押在地藏王菩薩座下，聆聽百年佛經。

可惜黑貓頑性難消，整日在法會上搗亂。

地藏王菩薩言其因果未了，把它轉交給閻羅王教養。

黑貓後來神志逐漸清明，卻也忘了生前的事。

但它對人類有種深入骨髓的厭惡，對鬼魂也無善意。

所以此後的二百年來，它在地府四處橫行，惹了不少禍。

“它為什麽會讨厭人類？”湯圓聽得入迷，下意識追問，

白無常望着忘川河的粼粼波光，感嘆道：“大概跟它生前的主人有關吧。”

“三百年前，有個八歲的小姑娘收養了那貓。”

“沒過多久，小姑娘被某個邪修做法害死，整個村的人都是幫兇。”

“黑貓以身殉主，化妖後暴走屠村，怕是将這恨刻進了靈魂裏。”

“哎，往事難追，一切都過去了。”

白無常對她笑笑：“現在，它是你的貓。”

* * *

店老板端上來的食物很美味，湯圓吃得幹淨，連變.态辣檸檬湯都喝得津津有味。

黑貓滿足地舔蘑菇湯時，一碗冒着熱氣的牛奶也擺了過來。

“喝吧。”店老板邊洗盤子邊道：“總算找到主人了，送你的。”

湯圓捏捏黑貓的後頸，笑道：“多謝老板。”

黑貓呆了兩秒，繼續埋頭幹飯。

兩位無常沒坐多久就走了，湯圓離開得稍晚些。

店老板揮手送知己：“還是你有品味！回頭我研發出新菜，一定要來啊！”

湯圓遠遠招手，告別小酒館。

黑貓吃得肚皮溜圓，步伐晃得也惬意。

它決定回去好好睡一覺。

豈料快走到家時，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二十多號鬼差，居然團團圍住了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