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落日餘金

落日餘金

三皇兄又是何時與他關系這般好了?再者說,她便是要去,也自有人相陪。

“陛下賜府後,已經大設宴席,三殿下說,今日不過是友人小聚。”大約是看出她心思,少年又道,“所以,沒有邀請其他殿下。”

邵韻時想反駁,心裏卻明白,三皇兄是頂頂随性的人,這麽多年,他确實與其他皇兄不算要好,卻多得是三教九流的朋友們。

她打小愛纏着三皇兄,不僅僅是因為血親,便也是因着跟着他能見識不少聞所未聞的奇事。

這原本是她最喜歡三皇兄的一點,可是現在,只叫人五味雜陳。

他既已入朝,待人做事,總不可這般随意。

倪培卿原是以為她會拒絕,不想,眼前少女不過是昂起驕傲的脖頸,率先往宮門外走去。

“公主,倪公子一直在後邊呢,”春茗道,“要不要……”

“不要。”

“奴婢還什麽都沒說。”

邵韻時觑她:“三皇兄定也是故意讓他與我同行的,可你看你家主子這麽多日,還覺得我喜歡他麽?!”

“不不不,不喜歡不喜歡。”祖宗哎,你好歹是女孩子,能不能聲音小點,春茗有苦難言,但是有一點是沒錯的,主子不僅不喜歡這個倪公子,甚至還特別讨厭。

表現為看一眼都煩的程度。

宮門外停着一輛馬車,邵韻時一眼就瞧見上邊三皇兄的牌子,嘴角一牽,縱身跳上去。

馬車很大,顯然是為他們兩個準備的,可三皇兄這麽準備了,不代表她就能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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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茗,上來。”她招手。

“可是倪公子……”

“管他做甚?!”

不由分說,邵韻時伸手将丫頭拽上,後者哪裏敢叫她動手,趕緊鑽了進去。

邵韻時等着那人走近了,忽而一笑:“倪公子,我這個人小氣,不喜歡與人同乘。”

倪培卿看着她的笑臉半刻,也笑:“好。”

邵韻時心下冷哼,這人裝什麽溫潤如玉,可惜了,随便換個人,就會信了。

可是倪培卿,絕不是個好脾氣,任人差使的人。

“可本公主也不是什麽壞人,喏,那邊的馬,你騎。”

倪培卿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牽馬的小厮吓了一跳。

他是三殿下的貼身護衛,他牽的這馬雖不是什麽好馬,卻是認主的,怎敢冒然叫倪将軍家的公子騎。

邵韻時卻是直白盯着倪培卿。

人人皆知倪将軍戰功赫赫,曾單騎入營,直取敵将首級,卻不知道,這倪家的公子,卻是個懼馬的。

那還是她無意中發現的秘密。

原本她一直以為,他只是不愛騎馬,所以多是馬車出行,便就是秋獵,衆臣子皆是上馬狩獵,他也不過是端坐她身側。

他身份持重,也無人敢勸,反倒是她這個女帝看不下去了,親自下了階命他一起參加。

那時候他已經把持朝政,她卻違背他的意思,破格提拔了左相,與他這個右相在朝中平起平坐,也開始着手從他手中奪權。

倪培卿根基深厚,南桓又是建于兖南,她自然不能完全撕破臉,所以,這次狩獵她邀請他一起,亦是為了表面的安撫。

知他射術精湛,她将箭親自遞于他,命他去射那奔跑中的鹿。

“若是右相射中鹿心,”她騎在馬上看他,“朕便允了你昨日的奏呈。”

見他未動,她冷臉:“怎麽?”

“還請陛下,言而有信。”男人冷道,罷了,他駕了一聲,擡弓奔去。

箭鳴尖利,鹿應聲倒下,她偏頭:“去。”

猙首衛應喏往鹿鳴聲處去。

嘚嘚馬蹄聲回,她調出笑容轉身迎上。

倪培卿一手提弓,一手持缰繩,停在了她身側。

“陛下,回吧。”

罷了,他調頭往營帳去。

“結果還未出,怎麽,右相不想看看……”她并駕過去,卻是發現他蒼白的唇角。

不過男人只是靜靜望來:“陛下的猙首衛自會帶回答案,何必留下。”

回了營帳後,倪培卿便就下馬徑直過去坐下。

她丢弓過去,卻見那執杯的手還微微帶着顫意。

她又扭頭看向已經被牽走的馬匹,納悶中,轉而站到了男人面前。

“倪培卿,你受傷了?”

男人放下杯子,卻是面色如常:“謝過陛下關心,射鹿罷了,微臣尚不至于。還請陛下記得承諾。”

也是那之後,她刻意又試探過幾次,才終于确定,他是真的懼馬。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高高在上的右相大人,連她這個女帝都忌憚的人,竟是根本不敢看馬的眼睛。

可笑,太可笑了。

邵韻時就是惡意的,此番看着少年的目光也是笑不及眼底。

可是眼前的少年卻是當真笑了:“好,請公主先行。”

“……”邵韻時眼見着他走到那馬邊上,複又回頭看向他們的馬車,刷得就将簾子放下,“我們走!”

到了地的時候,太陽将将落山。

餘晖灑得那石獅子都染了金。

邵韻時探頭出來,看見等在門口的邵韻卓。

“皇兄可算是回來了,”她跳下來,“怕是連我都不記得了吧?這麽多天才請我入府。”

“哪裏的話。”邵韻卓迎上來,拉着她左右瞧了瞧,“嗯,長高了。”

見她故意賭氣,半哄道:“給你帶了好東西,別鼓嘴了,醜。”

“好你個……”

“哎?倪兄呢?”

說起這個,邵韻時更是沒好氣:“你既是要請我,不自己來,還讓人捎帶腳地帶我來?!”

“既是同窗,照應下又如何?”

邵韻時語塞,剛要再回嘴,就聽後邊籲了一聲。

她轉身,正見少年從馬上下來。

“倪兄怎麽騎馬回來的?”

“今日未備禮,路過酒鋪,下去提了兩壇。”

邵韻時目光一閃,沒作聲,就見這人還當真拿了兩壇酒遞上。

“倪兄,我這三皇子府,莫不是還能少了你的酒?再者說,你能喝酒麽?”

“陪三殿下,自是可以。”

“哈哈哈哈!好好好!”邵韻卓一拍他肩膀,而後注意到身邊沉默的妹妹,“進去啊!愣着幹嘛?”

“公主,走吧?”春茗提醒。

邵韻時眼瞧着前頭勾肩搭背的背影,頓時心賭。

而後,瞥見那人手中的酒壇,終是跟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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