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船船

第9章 船船

宋開心低聲:“本來就是。”

周舟從他臉上收回目光,按下心裏那點不安跳動,說:“沒看出來。”

“什麽意思?”

沒回他,周舟見他收回了手,問:“不看了?”

宋開心:“嗯。”他總結,“毛很順。”

“行,回吧少爺。”

周舟放開按住雞頭的那只手,母雞得了自由,驚慌失措的立刻跑開,張着雙膀,繞着雞圈叫。

宋開心驚呼:“它怎麽了?!”

周舟被自己家母雞這小膽子給搞無語了,一跨腿站到了外面。

“歡送你。”

宋開心又露出了這人神經病吧的目光。

周舟這次有商有量的,問:“抱你出來?”

宋開心探手摸了下雞圈的高度,抿了抿唇,的确是自己無法企及的高度。

沒骨氣又很沒辦法的,宋開心點了點頭。

周舟暗笑,雙臂探過去,一把抱起人,再迅速放人落地,宋開心就站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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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多利索。”周舟說。

宋開心不答,想捍衛一下作為成年男人的最後尊嚴。殊不知,吵着要摸小雞的男人又哪裏來的成年人的尊嚴。

鄒麗娟來叫人,讓吃西瓜。

“小少爺,來吃西瓜吧?”

宋開心吃了人家一頓飯,又摸了人家養的小母雞,實在不好意思再讓人家那麽叫他。

“我叫宋開心,叫我開心吧。”

鄒麗娟愣住,然後笑開了,說:“吆,真好這名字。快來,開心,吃西瓜。”

“嗯,謝謝。”

鄒麗娟先進去了,周舟拍拍自己身上沾的兩根草,憋笑,跟着喊:“進去吧~,開心。”

再也不是剛認識時候的叫得那聲小宋老師了。

·

還是剛才吃飯的那一桌人,圍坐在門口,一邊乘涼一邊吃西瓜。

鄒麗娟怕小孩子不好咬,還把西瓜瓤挖出來了,大小适中,拿一只小碗裝着,給宋開心拿勺吃。

宋開心不知道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是這麽吃的,聽着其他人“呼啦呼啦”的聲音,像一只探頭探腦的小雀一樣側頭。

周家偉大聲笑起來,“你聽什麽呢?”

鄒麗娟斜眼飄過去一個眼神,周家偉像被捏住了耳朵,噤聲。

宋開心父母走的早,他們家就只有他跟宋林楓兩個人,宋林楓自小就被層層規矩跟責任壓着,絕對沒有這樣大咧咧吃水果的時候。所以宋開心好奇,原來西瓜是這麽有食欲的水果,他不禁又多吃了兩勺。

鄒晚晚好奇問:“剛才你們在後院幹嘛呢?”

宋開心對鄒晚晚印象挺好,女孩子聲音軟軟的,又溫柔又善良。

“看小雞。”宋開心說,聲音裏還帶點自豪。

……

往下三路走的周遠爆發出大笑,他歪倒了身子,拍着周舟的肩膀說:“船兒,看誰的呀你們?哈哈哈哈……”

周舟無可奈何扶住額頭,一把搡開周遠,“行了,人家是去跟院子裏那兩只小母雞交朋友,你笑個熊……”

周遠跟周舟是同學,又從小一起長大,跟鄒晚晚談戀愛後簡直就是一家人了,也不怕周家偉跟鄒麗娟,毫無顧忌的笑着說着。

周家偉夫妻倆慣常不太管孩子們玩鬧的事,都搖搖頭不說話。

鄒晚晚害羞,真是嫌丢不夠人,直接上手捏着周遠的耳朵,“你再說!”

周遠的臉擰出誇張又痛苦的表情,求饒:“錯了錯了,我錯了!”

宋開心咬着一塊汁水足足的西瓜,後知後覺發現了自己那句話的歧義,臉慢騰騰的紅了,閉嘴不說話當傻子。

·

月半,玉盤清冷,蛙聲一片。

·

沒打手電筒,也能看得清路。宋開心捏着周舟的T恤袖子,慢慢走着。

“它們好熱鬧。”宋開心說。

“嗯,開演唱會呢。”周舟沒問它們是誰,挺明白宋開心的話。

“現在是哪位歌手上臺了?”周舟漫不經心,好像是為了打發這一段長長路程帶來的閑适時光。

“蟋蟀吧。”宋開心仔細聽了下。

“它唱的什麽呢?”

“夜曲?”宋開心随口說。

周舟哧出一聲笑,“胡說,夜曲是用唱的麽?”

宋開心挺驚訝,停住了腳步。周舟回頭瞧他,“這麽了?”

一般人聽到這個名字,第一時間想的都會是那首有名的流行歌曲,可聽周舟的意思,顯然是下意識想到了那首鋼琴曲,這古典樂乍安在他身上有點不搭。

“挺懂啊,船船。”

“懂什麽?”

“夜曲啊。”

周舟聽到這個名字,腦子裏就浮現出那首曲子,也沒搞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但現在聽宋開心調侃的語氣,不滿道:“又不是什麽冷門的曲子,我知道點皮毛有什麽奇怪的。”

宋開心聽他微微炸毛,樂了,“行,我狹隘了成吧?”

周舟略有滿意。兩個人接着走,步子慢,不怕時間晚。走了好幾步了,腦子裏将剛才的話晃蕩半圈,猛然反應過來。

“你叫我什麽?!”

回身,對上一雙含着笑意,促狹的眼睛。

周舟不滿,還帶着點被窺探到小秘密的害臊。剛才在雞圈裏戲谑宋開心的那股勁全沒了。因為這聲軟糯、幼稚又親昵的稱呼。

“我還大你幾歲,你別沒大沒小啊。”周舟擺款,挑刺兒。

“幹嘛,想讓我叫哥啊?”

“不能嗎!”周舟喊,驚的邊上的青蛙“撲騰”一聲鑽到了稻田裏。

“哦……船船哥。”

……

周舟默默決定,下次見到周遠先把他打一頓。都是他天天的“船兒船兒”的喊……

周遠不知道有人已經在心裏把他打了一頓,他最近忙着奶茶店的新促銷活動,沒空搭理發小。

·

臨近夏末,天氣更加悶熱,午後開始起風,混着泥土的濕氣,很快便烏雲遮日,驚雷滾滾,下起了潑天大雨。

周舟緊趕慢趕,還是在半路就開始淋雨,不過片刻,全身就濕透。

沒了日光,才四點,小樓裏就已經宛如初夜。

沒動靜,周舟已經習慣了,這少爺天天安靜的跟貓一樣,半天不發出個動靜來。

下着雨,濕答答的熱氣中悶着逼仄。

周舟“噔噔”上樓,先去沖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終于清爽了。瞧瞧時間,差不多也快要晚飯時間,他敲宋開心的門。

敲了兩聲,一點動靜也沒有,周舟蹙眉,上次那人暈倒在卧室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不會又倒了吧?

他準備直接推門進去,使勁擰了兩下,沒擰動,門鎖了。

周舟又敲門,沒了耐心,又着急,直接捶門了。

裏面的人冷不防一把拉開門,得虧周舟收得快,不然就直接錘那人臉上。

眼前閃過拳影,那人卻連眼都不眨一下,因為看不見。

“你幹嘛呢?!”周舟發火。

宋開心莫名其妙,“睡覺。”

“家裏就我跟你,鎖什麽門!”

宋開心蹙眉,不開心,“這是我習慣,跟家裏幾個人沒關系。”

有些人就是有心理暗示,就算家裏只有一個人,也一定要關門鎖門,周舟發了火之後冷靜片刻,不再強求,但語氣還是不好。

“……那我敲門,你要應。”

宋開心慢慢反應過來這人可能是在擔心自己,因為上次在浴室暈倒的事。一點小小的不開心逐步消散。

“知道了。”他回答。又補了句:“不是故意不應,我戴了耳塞。”

“雷聲太大了。”

眼睛看不見,他對聲音敏感,這麽大的雷,肯定是非常刺激耳膜的。

“……怕麽?”

很多人害怕打雷,他這個小少爺又嬌氣,眼睛又看不見,應該很怕的吧。

意料之外的。宋開心搖頭,說:“怕什麽?”又彎着唇角笑了下,“又不冷。”

這話聽來不符合邏輯,問你怕不怕,你說你不冷。

周舟沒來得及深究,宋開心就問:“什麽事情?”

如此大陣仗,結果就是問人家晚飯吃什麽。周舟放不下面子,赧然,半天扔下一句:“怕你悶在裏面長蘑菇了。”

宋開心:……

宋開心回房間,自己沖了個澡,剛才睡覺悶出了一頭的汗,沖個澡換了清爽的衣服,才慢慢摸下樓。

雨已經停了。

就這麽一個小時,就從遮天的暴雨轉為晴日。太陽從重重烏雲裏探出點頭,空氣中都是雨後泥土的氣味,有點兒腥,卻不讨厭。

“船船?”宋開心喊。

周舟其實就站在他不遠處,他喊的方向完全不對。周舟沉默着看這人,內心無奈嘆一聲,他算是教不會這人了,船船船船的喊。

“在這。”他出聲。

“我們出去麽?”

“你要去哪?”

“曬曬,怕長蘑菇。”

周舟拉着臉,“長長呗,就着肉小炒。”

宋開心循着他聲音,靠近他一點:“別,沒經過光合作用的不好吃。”

周舟見他一本正經,實在憋不住,拿了個帽子塞他懷裏。“戴上。”

宋開心摸了摸,是個草帽,他沒戴過。

周舟見他猶豫,不由分說一把拿過來,“啪”,蓋頭上。

宋開心還是扯着周舟的衣服袖子,今天他穿了襯衣,揪着也挺方便。

傍晚了,很多村民都趁着這段涼快的時候出來做活,他們看到周舟都會跟他打招呼,叫他周舟,或者小二子。周舟都會回應,有時候他們也跟宋開心招呼,宋開心也能聽懂一些,說“謝謝”。

倒是沒以前那麽排斥在外面走了。

經過一戶人家,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宋開心的肚子“咕嚕”一聲。

周舟停下腳步,樂不可支。

“……餓了就會叫啊,有什麽好笑的。”

“我樂一樂不行啊。”

宋開心順味道湊着去聞,像追着唐僧肉跑的妖精。

“做的什麽?”宋開心問。

只能聞得到油脂跟辣椒結合起來的香味,但具體是什麽,說不上來。

“辣椒炒肉之類的。”周舟回答。

“晚上回家我們也做吧?”宋開心說。

周舟還能不答應麽?笑他學人精,又笑他吃不了兩口。

三嬸出來倒水,見兩人杵自家門口,笑着問:“幹麽事啊你們?”

“聞味道。”周舟說。

宋開心捏了下周舟的胳膊肉,不讓他說。

畢竟在人家門口聞人家的炒菜香,也太饞嘴了,他不好意思。

三嬸完全沒往這上想,還以為他們在聞花香,大笑說:“這花沒什麽味道的,聞不着,過一段有桂花,那個香!”

三嬸說完進去做飯了,宋開心問:“這裏有花啊?”

“嗯。有。”

其實他們就站在一個小花壇邊上,三叔會種花,小花壇打理的很漂亮。

“開了什麽?”

“喇叭花。”

“什麽?”

“跟牽牛花很像。”周舟握住他手腕,拉他去摸。

宋開心摸到了軟軟的花瓣兒,順着根莖往下,摸到了葉子,下過雨,還帶着水珠。

“我們也叫洗澡花,因為總是在夏天傍晚洗澡的那會兒開花。白天日頭高,它的花瓣就收起來了。”

“像傘一樣?”

“嗯,像傘一樣。”

宋開心眨眼,“好神奇。”

這有什麽好神奇的?植物也會趨利避害,這是生存的原則。

但是宋開心沒太見過,他的生活裏很少有鮮花,就算有也就只是餐桌上香槟色的法國玫瑰。他說這話不摻一絲半點兒的虛假造作。周舟都不忍心用科學知識來反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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