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這真不是換牙期

這真不是換牙期

齊楚對狼的認知還停留在動物園裏,不過動物園的狼喂養的很好,各個膘肥體壯,見着人來了也并不害怕,在它們的認知裏,有人來等于有吃的來了,往往人出現的時候,都會伴随着吆喝聲和一塊塊新鮮的肉。

當年齊楚也是在野生動物園見識過狼群的人,但眼前這頭明顯和動物園的狼不同。

眼前這頭狼看上去就脾氣不好,臉上的絨毛還沾着獵物的血跡,已經幹涸結痂,看上去充滿了野性。

“你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嗎?”霍北見這頭瘦弱的狼一直看着自己,頓覺煩躁,它的獠牙顯露出來,擡爪上前,一步步緩緩逼近齊楚,眼神陰沉道:“不要走在我後面,到前面去……再敢挑釁我,我就殺了你。”

狼群之間的争鬥向來很多,它們對獵物或者同類,都沒有任何憐憫。

齊楚絲毫不懷疑眼前這頭狼的話的真實性,他立刻低下頭,有些懊惱自己忘了狼和狗差不多,都屬于對視久了,就誤以為你挑釁它,然後沖上來就是一口。

他甩了甩尾巴,艱難地擡起自己有些發軟的爪子,走在了前面,身後靜悄悄的,但是他知道那頭狼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那種陰冷殘酷的目光,如影随形,宛如實質。

“咔噠!”一聲脆響,在寂靜的雪地裏顯得尤為刺耳,齊楚下意識停下腳步,抖了抖耳朵後擡起了腦袋,試圖尋找一下這聲音的出處,然後就發現頭頂的樹枝丫有點歪斜,不等他細想,這玩意便在齊楚的狗瞳裏放大了——

這樹枝丫斷了!

齊楚大學時期一千米體測的時候,就是勉勉強強及格的,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參加過省裏的大學生乒乓球比賽,拿到了一個參與獎。

在面對樹枝丫砸狗頭,僅有不到幾秒的空檔期,他的頭腦瘋狂地喊着:“跑!跑!這玩意砸紮實了,又得重新投胎了。”

但他的身體很誠實地立在原地,直到脖頸驟然一疼,整個身子被拖拽着滾了一圈,身上還壓了一個沉重的東西,直到這東西站起來了,并且爪子非常不留情地從自己的肚子上踩了過去,齊楚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眼前這頭狼給救了。

斷枝落在了距離齊楚不足兩步的地方,這種深山老林的樹枝丫都很粗,齊楚爬起來之後掃視了一眼,橫截面有成年男人的大腿粗細了,這如果砸在了他的腦袋上,立刻就能要了他的狗命。

“我說。”霍北的後腿驟然發力,受傷的地方有些裂開,它蹲坐在地上,舔了舔自己後腿的傷口,開口道:“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憑運氣嗎?”

這頭圍觀了一下斷枝的哈士奇輕輕甩了甩尾巴,心有餘悸道:“又被你救了,這是第二次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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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慌張的時候,齊楚還記得不去直視眼前這頭狼,以免又被認為是挑釁。

霍北看着這頭一直在避開自己眼神的狼,和那些挑釁自己,而後被自己打敗的狼幾乎沒有任何區別,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它擡起爪子舔了舔,目光落在了對方還在搖晃着的尾巴上。

一般低階的狼在獲得獵物之後,必須讓頭狼先進食,這個時候地位較低的狼會快速搖動尾巴,以示對頭狼的尊重。

但顯然,眼前這頭狼搖晃尾巴并不是這個意思,霍北的目光再次沉了沉。

霍北這樣毫不掩飾地看着齊楚的尾巴,銳利兇殘的目光讓齊楚感覺如芒在背,他小心翼翼扭過頭看了眼坐在旁邊舔着爪子的大灰狼,而後立刻乖巧地蜷縮起了尾巴,老老實實垂在了身後,兩只耳朵也恹恹地向後聳搭着。

其實他倒是更希望身後這頭灰狼能放他自由。

“這裏不僅有猞猁,棕熊,還有雪豹,以及其他掠食者。”霍北的狼型非常好看,但是此刻它的确是有些狼狽,稍稍動了一下泛疼的後腿,舔舐着自己的傷口,開口道:“你連一個樹枝都躲不過去,能活到現在,全憑運氣了。”

“你的腿受了傷。”剛剛那一滾的時候,齊楚清晰地聽到這頭灰狼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嗚咽聲,顯然是剛剛的動作使它腿傷加劇,齊楚有些愧疚地垂着尾巴:“我能做什麽嗎?”

“捕獵,抓不到野鹿,總能抓一些野兔之類的小型動物吧?”霍北趴在了地上,它一邊和齊楚說話,一邊豎立着耳朵,一直聽着四周的動向,沒有片刻放松,狼本性警惕,無論處于什麽地方,它們都異常謹慎小心。

其實齊楚還真的很難抓到,上一只差點到口的野兔,最後就是被一只鳥給搶走了。

“去找獵物回來,不要離這裏太遠。”霍北這幾天一直在尋找狼群,走走停停,傷口就沒有好過,它道:“如果遇到雪豹之類,立刻就跑,不要猶豫,我在這裏等你。”

它在面前這頭瘦弱的狼的眼神中,看到了難得一見的愚蠢。

“這麽容易就相信狼。”霍北看着眼前這頭瘦弱的狼垂着尾巴,輕輕晃動,然後朝着樹林深處走去,低聲嗤笑道:“這個家夥真的是狼嗎,在什麽狼群長大,才能養出這樣的狼。”

它看着齊楚一邊走一邊搖晃着的尾巴,微微擡起頭,發出了一聲狼嚎:“嗷嗚——”

“嗷嗚!”誤以為霍北是在喊自己的齊楚,毫不猶豫地仰起頭回應了一聲。

而後森林中極為安靜,聽不到任何狼嚎聲了。

霍北趴在原地,它上半身坐起,爪子撐着地面,一張兇狠的狼臉上露出了一絲看透一切的平靜。

它已經不得不相信,這真的不是慘叫,真的有狼能嚎成這個鬼樣子。

*

其實齊楚在轉身的那一刻,也想着要不要直接逃走,但又想到那頭狼兇殘的眼神,頓覺逃走這件事情還是有些不太靠譜的。

他做事一向奉行“随遇而安”的原則,既來之則安之,一切不強求。

“跟着一頭狼,總比自己闖蕩雪地好。”齊楚在腦海裏搜索着殘存不多的動物小知識,意識到在這樣的冰天雪地,其實危險還是很多的,跟着一頭厲害的狼就等于找到了一個靠山,做狼的跟班沒什麽大的壞處,生存率肯定比孤狼要高,更何況他還不是狼,他只是一只無辜的西伯利亞雪橇犬。

捕獵不是他的天賦,拉雪橇才是。

雖然霍北讓他來捕獵兔子,但是搜尋了一圈,連個兔毛都沒發現,倒是遇到了地上殘留的猞猁爪印,和猞猁有過一面之緣的齊楚嗅了嗅地上的氣味,而後毫不猶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獵物沒找到,他也有點着急,在原地轉了幾圈之後,忽然想起來之前自己發現的半拉野鹿屍體,腦海裏靈光乍現,便立刻想到了主意。

他找到那半拉野鹿屍體的時候,将它從雪堆裏扒拉出來,慶幸這野鹿屍體還沒被其他掠食動物發現,不然就只能叼着草回去交差了。

霍北其實也沒把捕獵的希望寄托在齊楚身上,就是想看看齊楚的捕獵能力有多差勁,誰知就看到對方拖着一個東西回來了。

以狼敏銳的視覺,霍北清楚地看到被拖行的東西,是一頭只剩下一半的野鹿屍體。

霍北:……

“吃吧。”齊楚獻寶一般,将這半拉野鹿屍體放到了霍北的面前,讨好般地将食物往它面前推了推,然後趴在地上,搖晃着尾巴道:“有點硬,但是能吃。”

“……”霍北嘆了口氣,它道:“你帶它回來的時候,沒聞過上面的味道嗎?”

被這麽一提醒,齊楚微微一愣,他其實不明白為什麽吃東西還得聞一聞,但想着大概是狼群的習慣,便也爬起來湊過去嗅了嗅……然後……

他擡頭快速看了眼面前的大灰狼,然後又低頭嗅了嗅,再次看了眼大灰狼,最後不甘心地嗅了嗅……

“別聞了,這是我丢的。”霍北看着這已經凍得僵硬的野鹿屍體,張開獠牙,一口咬住了一塊肉,猛地撕扯下來,這對于它而言,仿佛非常輕松。

這讓之前磨了許久才啃出一塊肉的齊楚羨慕不已。

霍北并沒有吃多少,草草應付兩口後,便丢給了齊楚,原以為齊楚會快速撲過來啃食食物,畢竟他看上去已經餓極了,但齊楚只是猶猶豫豫地看着這塊野鹿屍體,擡起爪子扒拉了兩下,試探性地咬了兩口之後,怎麽也扯不下這凍得梆硬的肉塊。

最後也只得找到之前霍北撕咬的地方,然後啃上去,這才勉強拽下了一點。

“你這牙……”霍北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在他的印象裏,一般頭狼吃過食物之後,其他狼會一擁而上,将剩下的食物分食殆盡,像眼前這樣啃咬了半天都扯不下來一塊肉的狼,實屬少見。

“其實平時吃肉都沒事,就是這塊肉太硬了。”狼和狗的咬合力是不同的,身為哈士奇的齊楚也是有口難言,他深深嘆氣。

在西伯利亞這個地方,最低溫度可以達到零下七十度,雖然顯然三月,但依舊寒意刺骨,野鹿的屍體在失去了血液流動的情況下,在這樣惡劣天氣裏埋在雪堆24小時,早就凍得邦邦硬。

“放下吧,跟我走。”霍北起身朝着一片低矮的樹叢走去,它道:“你看起來只有一歲多,應該是換牙的時候,換過牙就好了。”

聽到這話的齊楚有點想要落淚,這點知識剛好踩在了他僅剩的一點動物常識上,雖然狼一歲左右會換完牙齒,但是犬類不是,犬類三四個月就會換牙了。

所以說,他不是換牙期,他是真的咬不動。

成年西伯利亞狼的咬合力是哈士奇的三倍以上,齊楚真的要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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