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搬家
第 9 章 搬家
體育委員興沖沖從辦公室回來,帶回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下周二舉行運動會,然後放國慶。
恍若巨石投入湖面,登時炸開了水花,濺起漣漪浪蕩着奔向遠方。
對于苦哈哈一天到晚埋頭刷題的高中同學們來說,令人興奮的不是運動會上的所謂“激昂青春,揮灑汗水”,而是為期兩天的不用上課和埋頭學習的休閑時光。
除了小部分卷怪仍舊選擇在教室努力學習,妄想用這額外的兩天創造奇跡外,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走出教室,或是參加比賽,或是觀看比賽,或是滿學校亂轉尋找平日未見的小驚喜。
安魚信出去接水的時候又碰上了林溪橋。林溪橋含笑問她打算報什麽項目。
“跳遠和一百米跑。”安魚信老老實實回答。
安魚信爆發力很強,耐力也尚可。去年報了一百米和一千五百米,長跑和短跑都拿了不錯的名次,被班上同學稱為“全能型選手”。
只是一千五百米實在太累,再加上疏于鍛煉,她去年已經從初中的六分半不到掉到了七分。按照這個衰敗速度,大概今年跑七分半都是個問題。
正好跳遠沒嘗試過。“想嘗試新鮮事物”的興奮感以絕對的優勢碾壓了“萬一輸了怎麽辦”的擔心,她一轉身直接到體委那報上了。
林溪橋看着她晶晶亮的眸子又笑了笑,溫聲問她有信心拿名次嗎。
安魚信毫不猶豫:“那肯定。”
水杯裝了滾燙的開水,杯口似乎沒有完全擰緊,此刻發出“吱”的一聲響。
“您看。”安魚信一本正經地說,“水杯也覺得我肯定能拿獎。”
兩人對視片刻,一齊笑出聲。林溪橋伸出手重重揉了揉她的頭:“那我等着小魚信的好消息啦,拿名次了可有驚喜獎品等着你哦。”
這近一個月的相處過程中,兩人私交甚密,安魚信早已數不清自己被摸過幾次頭了。
那只手輕輕撫過去,便是鼓勵或嘉許;若是重重壓下去揉揉——大概是被她的言語逗樂了,之後總會伴着或短促或綿長的愉悅的笑聲。
從一開始的滿臉通紅,到現在的氣不喘心不跳,她已建起了免疫系統,此刻甚至能開玩笑似的回嘴:“那我等着老師的獎品,不夠驚喜的話我可不收。”
——
轉眼又是一星期,平淡如水,潭面無波。
周六中午一中放學。
安魚信早已受夠了食堂油膩膩的菜,下課鈴一響便起身,迫不及待沖進寝室收拾,然後奔向家裏。
今天的樓道有些擠,鄰居的門口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箱子,空間有些不夠用,又外溢了一些到自己家的地盤上。
安魚信想,或許是有人搬過來了。
去年鄰居搬走了,今年上半年房子似乎就一直閑置着,她進進出出從沒在對面見過半個人影。
上任鄰居搬走的時候她着實松了口氣。雖然對外表現出社牛的樣子,其實她內心仍舊懶于社交。說到底還是讨好型人格作祟——她總擔心在他人面前展露出不美好的品行思想而惹人不快,有些過分在意他人的評價了。
于是社交就變得很累。
一想到或許要和陌生人打交道,平靜的生活即将破碎成一剎的花火,她心情頓時低落了下去,連帶着胃口也縮減了許多,搞得阿姨緊張兮兮地詢問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合她口味。
安魚信回過神,連忙擺擺手說沒有的事,阿姨的飯一直很好吃:“比學校的飯不知好吃多少倍呢。回來吃上一口阿姨做的飯,頓時感覺人生有了意義。”
阿姨的臉上綻出了一朵菊花,又拿起湯勺盛了一碗湯,推到安魚信跟前。
阿姨吃完飯收拾完碗筷就離開了,安魚信進房間關了門,換了睡衣,順手抽出一本散文集,翻身上床看了起來。
看了沒幾頁,困意漸漸上湧。她嘟囔了聲吃飽飯就是容易困,便決定好好補個午覺。
剛攤開被子,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這會子,誰會上門?
安魚信有些警惕,平常就她一個人住,最近也沒買快遞,無人有動機這時候前來。
她走到門前,從貓眼向外望去,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老師怎麽來了。”她推開門,看向門外喘籲籲顯出幾分狼狽的女人。
林溪橋肉眼可見地愣了愣。
老師沒穿連衣裙,倒是白T恤加牛仔褲,素着臉,看起來年輕了許多,也親切了許多。
很像高中生。
感覺宇宙半徑縮短了許多,地球也減小了許多,人和人的距離似乎拉近了許多。
安魚信不着邊際地想。
眼前人的白衣服染上了一點灰。安魚信想開口告訴老師,又覺得有些不太禮貌。餘光倏然瞥見老師身後開着的門和壘得沒有那麽齊整的紙箱子,安魚信腦中忽地浮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她的眉毛逐漸挑起,林溪橋見狀笑着點了點頭:“對,我搬過來了。沒想到鄰居是你。”
溪水又開始泛濫,漲落間小綠芽慢慢長大。不用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劫後餘生和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交織混雜,攪得安魚信心跳加速。
耳邊安靜得有些過分了,甚至能感應到快沖出心口的“砰砰”的響聲。
安魚信聽見自己說:“原來鄰居是老師呀,太好了。”
林溪橋喘籲籲的氣息緩緩平複,眨眨眼,笑道:“這次也不請老師進去坐坐嗎?”
安魚信呆了呆,回神後連忙一疊聲往裏請。
林溪橋換了拖鞋,在沙發上落座。安魚信跑去廚房,片刻後又折返回來,低聲說抱歉:“家裏平常沒什麽人來,也沒有茶葉,也沒什麽飲料,老師就将就點喝點水好了。”
林溪橋拍了拍沙發,示意她坐下:“不用忙,我不渴。”
安魚信沒在她身旁坐下,在另一側沙發上落座了。
安魚信有些不知從何開口,于是氣氛就這麽沉靜了下來。片刻後擡頭,剛想開口問老師要不要看電視,便對上了老師含笑的桃花眼。
她聽見林溪橋又換上了那副慵懶的腔調,輕輕問:“你爸媽是還在上班嗎?”
細語輕聲。花柳穿雲。
安魚信解釋父母在外地,給她租了個房子,自己一個人住,衛生和飯菜是阿姨定點來收拾準備。
腦中閃過方才門口所見的一幕,她開口詢問:“老師原本上門是想要做什麽?”
林溪橋拖長聲音輕輕啊了聲:“是想借把剪刀來的,或者問一下附近哪裏有小店。”
安魚信點點頭,甩了句稍等,跑進房間拿了把剪子出來:“我有兩把剪刀,這把就先給老師用,小店在社區辦事中心的後面。”
林溪橋頓了頓,伸手拿過剪刀:“謝謝啦,那老師就先走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注意安全。”
安魚信有點惋惜,但想着老師或許急着回去收拾,便也沒挽留,送林溪橋到門口。
“林老師才需要注意安全呢。”她說。
待林溪橋走後她關上門,回想方才情景,安魚信慢慢咂摸出一絲不對勁來——
她剛才的表現很像在趕人诶!
沒情商的家夥。安魚信對着門口放着的穿衣鏡裏的高挑人影罵了一句。她想了想,又推開門,探出腦袋。
林溪橋正拆着一些紙箱,把裏面的東西抱進屋去。聽見身後傳來小心翼翼的開門聲,她回過頭,便對上了安魚信探頭探腦、欲言又止的神情。
“Would you need some assistance?”安魚信甜甜,聲音吧嗒吧嗒跳過一排箱子,傳到了對面。
今天上午英語課剛講了assistance的用法。是幫助的意思,自己用得很正确。
林溪橋本想拒絕,看着安魚信極力往外探的半個身子和快皺成微信表情[可憐]的臉,話音一轉就成了:“sure。”
安魚信頓生歡喜:“謝謝老師!”轉頭縮回屋內飛快穿鞋,又閃出來,“砰”地一聲關了門,“老師我準備好了。”
林溪橋:“鑰匙帶了嗎?”
安魚信:“啊。”
林溪橋翻了翻通訊錄裏存着的開鎖公司,打了電話。
——
倆人一齊拆箱子,把裏面的東西抱進屋。
東西不多,租的房子家具是現成的,只是一些細軟需要從李付那邊運過來,或是拆些網上買來的快遞。
安魚信問李付怎麽沒來,林溪橋說李付有事,把東西運過來後就走了。
安魚信又在心裏給李付記了一筆——
連自己妹妹搬家都不幫忙到底的哥哥,算什麽好哥哥!
林溪橋請安魚信進去坐坐,安魚信也不推辭,不客氣地擡腳就進了屋。
林溪橋去廚房燒水,安魚信站在客廳裏,看向牆上的那幅畫。
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見過。
那是一條小河,小河上搭了座橋,河對岸是森林。
有女子亭亭立于河對岸,神色莫辨。
都說人會慢慢忘記夢中的場景,但在外界偶然的觸發下,夢境輪廓又會霎時清晰,一旦記起就難以忘懷。
此時此刻,安魚信記住了那個夢。
她有些愣神,沒注意到老師從廚房走了出來,慢慢踱步至她身後。
“好看嗎,我畫的。”她聽見身後人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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