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整整四年

整整四年

生活中的奇跡沒有那麽多,即便盛放的心結隐隐有解開的跡象,她的右手也沒有辦法迅速地恢複如初。

距離上一次畫畫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她鼓起勇氣當着範歸的面重新拿起畫筆的那一刻,并沒有為了面子強行裝作無事發生,而是顫顫巍巍地在畫紙上留下幾條歪歪扭扭的線,轉頭對着他笑得很無奈。

盛放幾乎已經能夠料到對方會說什麽,提前做好了準備去将千篇一律的鼓勵話語聽進耳中。

誰知道範歸卻是突然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擰着眉毛反反複複地看着那些平平無奇的線條,而後在盛放不甚自在的目光中,用力一拍手驚嘆道:“放放,你不愧是我生平裏遇見過的最厲害的畫家!”

“用簡簡單單幾條線就完美勾勒出了你的前半生,你看你這起筆猶豫不決,顏料向外暈染開來,往後延伸的線條起伏波折不斷,昭示着你的境遇與心情并不那麽順暢。”

“但線條越長卻變得越發平穩,好似人生的風浪在一點點平息,你的心境也慢慢趨于緩和,變得果決而堅定,幹淨利落地收了尾。”

“可這收尾卻并不代表你人生的收尾,只要你沒有完成這幅畫作,線條之後就能夠銜接上無限種可能,就像現在的你一樣,未來可期。”

“......”說句實話,盛放聽到這一席話真的驚呆了。

範歸從不是個油嘴滑舌的人,讨巧的事情他也做不來,因此滿心難以置信的盛放一對上他那雙明亮且真誠的眼睛,莫名就信服了幾分。

“你,要不然你.....你來幫我指導指導游戲劇情吧。”盛放輕輕撓了撓臉頰,生硬地避開去回應他的贊美,“我現在有了一個新的靈感,準備直接推翻掉之前所有的想法,重新創造一個與衆不同的世界。”

“好啊,只要是我能幫上的忙,我都會盡力的!”範歸開心地點頭,而後指了指眼前被盛放嫌棄的潦草畫紙,“放放,這個你還要嗎?”

“這個?不要了,我只是想試一試手的情況而已。”

“那可以送給我嗎?”範歸嘴裏在問,手已經動了起來。

盛放自然是不會拒絕他的請求,只是沒太明白他拿一張廢紙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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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起信心後,盛放做起事情來越發得心應手。

她給了自己整整一周的時間去構架新背景,這次不再是一邊揪頭發一邊生拼硬湊毫無感情的文字,而是靜下心來思考了很久很久。

她想,她應該創造出一個孤獨的主角,沒有五官,表情空白,情緒全靠場景渲染以及玩家的自我想象。

但這個主角起先是有五官的,甚至還有一雙可供它翺翔的翅膀。

只是因為一次意外,它去往了與它格格不入的地方,被人一點點摘下了眼睛,摘下了嘴巴,摘下了耳朵,漂亮的衣服在衆目睽睽下被撕碎,翅膀上的潔白羽毛一片片零落,徹底同化成了一抹孤獨的影子。

幸好有一抹沒有完全黯淡的光照亮了它還在跳動的心髒,不讓它被徹底困在這死寂的地方,指引它掙脫惡的束縛,奮力跑向有光的地方。

傷痕累累的它躲進了一片向日葵中,看見了一朵不願朝陽而逐漸枯萎的小向日葵,還在流淌而過的小溪中撿到了一只差點被淹死的小烏龜。

它們成了它為數不多的朋友,陪它一起踏上了逃跑之路。

途中它還遇見了一輪永遠挂在天上的美麗月亮,孤傲的月亮不屑與群星為伴,卻獨獨喜歡将皎潔的光照在它身上。

它喜歡月亮的熱情,卻無法忍受月亮的陰晴不定,甚至發現了月亮的光不是月亮的光,而是月亮依附着太陽偷來的光。

它想揮別月亮,月亮卻惱羞成怒,召喚星星想要砸死它。

無處可躲的它匆匆進入一片森林,借着繁茂的枝葉逃過一劫,還被溫柔的森林留下做客,為它送上源源不斷的食物。

但它一心惦念着往前走,還來不及好好地告別森林,突然就被無數的荊棘纏繞住,幾乎是寸步難行。

就在此時,一場大火從天而降,被燃燒的森林發出痛苦的慘叫聲,解開束縛的它被一只裹得嚴嚴實實的狐貍拽着跑走,重新回到陽光之下。

驚心動魄的經歷讓它耗盡了力氣,它剛想向狐貍道謝,卻見狐貍脫下了衣服,笑着将流着粉色血液的心髒掏出來送給它。

崩潰的它轉頭跑向了懸崖,毫不猶豫地縱身往下躍去。

在迎接死亡的前幾秒,它想起沒被大火燃燒的森林,仍舊孤傲自持的月亮,從不曾遇見過它的狐貍,還有那片死寂之地,以及一團慢慢熄滅的光。

或許對于它來說,死亡才是最好的結局。

但轉瞬之間,它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半挂在懸崖邊,它的向日葵朋友正緊緊纏繞在它身上,它的烏龜朋友則咬住向日葵想要把它拖上岸。

它們沒有責怪它,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快要消失的光團送給它。

光團最後一次指引它原路返回,回到死寂之地奪回它的五官,再走一遍走過的路,大膽地驅趕走任何讓它不開心的存在,最後用力地迎着風瘋狂奔跑,跑到曾讓它心生死志的懸崖,用盡全力一躍而起——

無數光亮組成了它新的翅膀,帶着它跨過了永遠不可能跨過的深淵。

盛放咬着筆頭,終于在第七天寫好了大概的故事框架。

她的想法稍微有點抽象,也比較不成熟,因此後期還得靠範歸來指引她一點點将情節變得飽滿豐富。

所幸這一次範歸沒有對盛放的新想法作出任何牽強的評價,他只看了一遍就給出了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盛放詳細商讨擴充內容。

“有了大概方向那就不用急了,故事可以一點點慢慢完善。”盛放狠狠松了口氣,随即有點發愁接下來恐怖的工作量。

編程她現在掌握得還可以,游戲建模可能還得學一段時間,除此之外,如果确定可以重新畫畫的話,人物以及場景設計她也得自己搞。

盛放一個人身兼數職可以省下非常非常多的錢,如果連配樂編曲她都能自己搞定的話,金錢成本會低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可反着想,花的錢少了,時間成本卻大幅度提升,別說是四年出結果了,五六年都不一定能見到游戲的影子。

所以盛放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之前那個說話很不客氣的畫師,奈何無論她發過去多少誠懇邀請他入夥的消息,對方都不再回複過。

盛放并未因此氣餒,她制定了一份嚴格的計劃表,将自己每天要做的事情羅列出來,其餘的時間再努力去尋找合作夥伴。

自從放下過去的那些事情,自己将自己解救出來後,她被鎖住的靈感每天都如源泉噴發,工作時經常處于一個異常興奮的狀态。

不再僅僅只承擔着家務活的範歸,開始和盛放讨論起了整個游戲,有時也會給場景建模提出一定的建議,以及為盛放找出一些邏輯上的錯誤。

心中火焰越燒越烈的盛放,逐漸成了一個快樂的家裏蹲,直到忍無可忍的向晚瀾踹開了她的房門,強硬地拖着她跟範歸出去好好玩了一天。

“你倆能不能別天天排擠我!?”向晚瀾指着兩人的鼻子大罵,一邊惡狠狠地嘬着芋泥波波,“快說,有沒有什麽活是我能幹的!!”

“嗯....”盛放糾結地皺了皺眉頭,思考了很久。

“?”向晚瀾長眉一挑,被盛放這讨打的樣子氣笑了,“看不起我是吧?姐手裏頭的人脈,以及姐強大的宣發能力,姐不信你們不動心。”

“宣發短期內是用不着,但是......你可以找到那種自備電腦,要價便宜,白天時刻待命的畫師或者建模師嗎?”

見向晚瀾如此自信,範歸大膽替盛放說出要求,滿臉寫着期待。

“......”

“姐還有錢,投資要不要?”

知難而退的向晚瀾态度猛地一變,默默搓了搓手。

講真的,她覺得盛放在二十五的時候忽然決定做游戲還怪任性的,因為盛放現在簡歷上基本沒什麽工作經驗,從前小有所成的畫畫賬號也放棄了,當下連份穩定的工作也沒有。

她花費三四年時間做一款與衆不同的游戲根本就是在賭,萬一賭輸了先不說已經浪費掉的金錢和時間,最要命的是,就怕自信心會被打擊碎。

不過向晚瀾雖然覺得她這麽幹很冒險,卻并不覺得她會失敗。

告別向晚瀾之後,盛放和範歸慢悠悠地踏着夜色回家。

快要上樓之前,盛放腳步忽然一頓,想起來廚房裏的醬油好像已經見底了,便讓範歸先上樓,她去一趟附近的便利店。

但她才剛走出去沒幾步,又猛地記起來範歸昨天已經把東西都買齊了。

盛放揉了揉眉心,感覺自己的記憶力真的是越來越堪憂了。

她嘆了口氣,掉頭回家。

“剩飯老師————”

盛放站在樓梯間正準備踏入過道的時候,一聲可憐的吶喊聲吓了她一跳。

她停住了腳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聽。

“剩飯老師你可終于回來了嗚嗚嗚嗚。”編輯再度苦哈哈地喊了聲,心驚肉跳的範歸大步上前捂住他的嘴,慌裏慌張地往樓梯口那邊看了眼。

“你過來幹什麽!?”

“剩飯老師,你明明說好了年中會給我新書的稿子,可是眼瞅着這都快年末了你還沒有動靜,你的讀者刀都快寄到出版社來了,我害怕啊!”編輯抹了一把虛假的淚,哭着哀求範歸摸摸自己的良心。

“......”範歸将人松開,默默離遠了些,“已經在寫了,明年年初給你。”

“真的嗎!好好好我相信你,你年初一定要給我噢!沒有的話人家就過不好年了!”得到了确切答案的編輯瞬間露出笑容,又跟範歸多聊了兩句後才走。

已經提前離開的盛放一路心情複雜地走向便利店。

剩飯老師,剩飯老師......

“......”她狠狠搓了搓臉,深知這醬油是非買不可了。

現在把事情捅破對他們兩個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只能先裝作不知情了。

--

又一年春來到,盛放依舊在單幹。

好在她逐漸接受了這個令人無奈的現實,一個人做得越發得心應手。

複健了整整半年後,盛放的右手終于不再抖得很厲害,而左手在右手用累了之後也可以接替着繼續畫畫。

新年那天她畫了副畫送給範歸,是她游戲裏烏龜的形象,黑溜溜的眼睛看起來分外可愛,不大不小的龜殼裏似乎能裝進去一整個宇宙。

範歸收下禮物後笑得很是含蓄腼腆,隔天直接給盛放做了一桌子滿漢全席。

時間就在如此充實而平淡的生活中快速飛逝,直到盛放即将度過二十七歲生日的前幾天,消失了兩年的安姐忽然出現。

【安姐:聽說你在找畫師,我不要工資,就問你包飯嗎?】

【剩飯:包】

三兩句簡單的對話,盛放和安姐成功達成共識,她在這個游戲制作即将邁入第三個年頭的時候入夥了。

不過盛放也真不會跟周扒皮似的讓人家白幹活,看安姐死活不肯要錢,她只能夠選擇讓安姐簽署合同,日後拿游戲後續收益的分成。

同時跟安姐一起上門的,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男Beta,兩人之所以會認識,是因為曾一起待過同一個痛苦的地方。

“我只做兩年,一年十萬,入職當天就要給我錢。”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沉沉的,提出來的要求也很嚣張。

盛放沒有馬上拒絕他,而是先讓他展示一下自己的建模能力。

一個小時後,她看着男B簽完合同,直接把十萬轉過去了。

二人小分隊成功擴張成四人小團隊,做事的效率順利翻倍,原先盛放預測五年完工的游戲,可能三至四年就能夠搞定。

安姐和男B都有過兩年的空窗期,稍微适應了一段時間後,馬上就投入到快節奏的工作當中去。

“诶盛放,華玉落還有聯系你嗎?”

某天又美美蹭了頓飯的安姐跟盛放一起進廚房洗碗,莫名其妙問了這麽個問題。

“沒有。”

若非她突然提起,盛放很長一段時間都想不起來這個人一次。

“他的腿上個月斷了。”安姐垂着眼眸,不鹹不淡地說着,“聽說是最近動作稍微有點大了,被他媽那邊的亡命之徒察覺到,直接開車給他碾斷了,因為搶救不及時,下半輩子只能坐輪椅了。”

“......”盛放沒什麽反應,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我當初刻意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讓他反抗他那涉黑的媽,要麽就讓他睜大眼睛看着你徹底擺脫過去的陰影,讓他一個人自己爛到底,其實我這麽說是有私心的。”

“我不信你心裏的病能好,我又太想讓他早點死。”安姐輕描淡寫地剖開自己的心,“所以我有意勸你選第一條路,是想着他若能夠發揮那點算計能力除掉一個毒瘤,也不算白活一趟,失敗了,死得也痛快些。”

“時隔兩年多了,我總該跟你說聲抱歉。”

話音剛落,盛放搖了搖頭淡淡道:“都過去了。”

“行,只要你心中沒芥蒂就好,畢竟你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可不敢讓你感覺不痛快。”安姐也不是個別扭的人,見盛放都這麽說了,便爽朗一笑。

又一個年頭過去,盛放二十八了。

年中忽然爆出來一個大消息,本市某個紮根已久的涉黑團夥,忽然就被連根拔起,大筆黑錢充公,而部分産業則在不久之前被本市的莫氏集團和外省的月氏集團以極低的價格所收購。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涉黑團夥的頭目做過的壞事遭人大肆曝光,一時之間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在網上唾罵。

盛放看到新聞的時候,正在跟安姐商讨該怎麽展現游戲主人公越過懸崖時的場面,年初剛加入團隊的編曲師也在跟着糾結。

她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音,視線在亮起的屏幕上停留了三秒,而後便心無旁骛地繼續投入到工作當中去。

直到盛放滿二十九歲前的三個月,游戲終于順利制作完畢。

整整耗時了四年,費盡了無數心血的成果不久之後就要展現在大衆面前,盛放說不緊張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同樣被排擠了整整四年的向晚瀾一撸袖子,激動地拍了拍胸脯。

“等着!姐一定要讓這個游戲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下一章有點長,今晚搞不完,明天繼續

大家淺淺冒個泡,請假三天怪不好意思嘞,給你們發發紅包,順便祝大家國慶快樂啦

說個好笑的事情,我初一的表妹被女同學威脅,一邊罵她一邊說要找初二初三的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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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學這鐵板子踢的,我實在是沒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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