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續約 下

兩天之後，果真如郎浩預言的, 羅倩真的約海岳見面了, 還很是大方地請她做了次全身按摩。兩個人趴在熏香缭繞的印式房間裏，任由按摩師給她倆輕柔地按着肩頸。

“啊, 真舒服……”羅倩眯着眼睛一聲嘆息，“這幾天可忙死我了, 好不容易給徐南風牽線了一部偶像劇, 女二號，戲份挺重, 我也跟着前前後後地打點了一番……”她說着，偷眼瞥一眼另一張按摩床上的海岳。

哎, 真沒辦法，誰讓她最看好的新人郎浩, 前兩天硬生生地給她發了條微信, 說想和他續約也成，一定也得幫海岳續約。這條微信看得羅倩幾乎七竅生煙，心想着在郎浩心目中, 自己莫非就是一個簽下了海岳卻不管不問, 不負責任的大巫婆？要知道她不是不關心海岳, 只是覺得和海岳續約的事兒沒那麽急迫而已。可轉念一想，海岳的合約也的确快到期了, 她這兒慢條斯理地覺得不着急，那海岳呢？會不會因為自己無心的怠慢而多想？

念及于此，羅倩又輕輕咳嗽一聲, 揮揮手讓按摩師出去了。她稍稍坐起身子，轉動下脖子地和海岳閑聊，

“你從劇組殺青回來，我一直也沒時間和你聊聊。哎，公司最近出了點事兒，有個剛入行的經紀人簽了個網紅女孩兒——就是那種賣賣衣服和三無化妝品的小網紅，簽約後順勢讓那女孩兒去整容。這本是正常流程，這次卻出了點意外，那網紅的臉給整壞了……

啊也不嚴重吧，公司說了會負責給她修複，但她不接受。說自己原本靠賣衣服和化妝品一個月就十多萬，現在臉壞了，要她休息多久就要損失多久的人民幣，于是獅子大開口地要敲公司一筆。那天她還親自鬧上公司，領導好不容易給安撫了，這不，事後我們這些經紀人又是一通開會，聽領導們就此事發表訓話呢……”

她話外有音，暗示冷落海岳實在是因為自己太忙了，繼而又把話題延伸到下一個進程來，

“不過我也一直惦記着你這邊，從劇組反饋過來的信息，說你和郎浩的表現都很不錯。尤其是你，譚導演都親口誇過你。”

海岳也稍稍坐起身，“譚導興許只是客氣罷了。”

“你一個無名小卒，人家大導演才不需要對你客氣。”羅倩笑了笑，起身倒了杯花茶，“看起來，這次你們倆可都沒給我丢人，所以等你們續約後，還要勞煩二位繼續為我賣命了。”

羅倩說得輕松，随即就瞧見海岳的臉蛋如同被瞬間點亮了一般。她的心陡然一軟：那丫頭，還真是一直在等自己開口說續約？于是羅倩的臉有些紅了，低頭喝茶之際，又說，

“對了，談談你接下來的工作吧。”

她倒是真的沒有放着海岳不管，私下也一直有幫她張羅。只是眼下的海岳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既然去了譚元文導演的大戲裏打醬油，表現還很不錯，那麽一些不入流的網絡劇，羅倩權衡再三也都幫她推了。

“倒是綜藝和廣告方面有些進展，還都是主動找上門來的。”羅倩說着，“綜藝方面，是《超級辯辯辯》節目找你做一期嘉賓。”

這節目是一檔網絡綜藝，每次都找一些不同職業不同閱歷的人，就某個主題辯論一番。海岳無聊時也看過兩期，一期是關于‘女孩兒嫁人是否需要彩禮’的問題，另一期是‘男朋友婚前被抓到聊騷，要不要原諒他’的話題，請的是各個年齡段的女孩兒齊聚一堂，有白領有作家有教師也有自由創業者，彼此唇槍舌戰也挺有意思。

“這個節目，邀請我？”可海岳琢磨着，總覺得這個家長裏短的節目，離自己挺遙遠的。

豈料羅倩抿嘴一笑，“因為節目組下一期的話題是‘整容真的能讓你過上理想的生活嗎’。”

海岳頓時一頭黑線，“……所以，特地邀請我？”

“你當然是作為反方出場，以職業演員的身份告訴大家，不靠整容也能繼續夢想。”羅倩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畢竟這年代，能板上釘釘宣傳自己沒整過容，連微調都沒有過的明星少之又少，太大牌的他們也請不起，你的話就正合适了。而且之前你還因為長殘而榮登八卦熱搜，在這一話題裏算是很有發言權了吧。”

“不過倩姐，我真的不是個善言辭的人……”海岳有些猶豫，這種站在臺上雄辯四方的綜藝，她真怕上了臺人人都是麻雀，只有她是鴉雀無聲。

“放心啦！”羅倩擺擺手，“綜藝總會有大致臺本，也會給你時間準備，到時候你會有一個大概的臺詞本，總不會啞口無言的。”

“這就好！”海岳拍拍胸口。

羅倩接着道，“廣告方面也是主動找上門來的。”她說着，又是一陣憋笑的模樣，

“還是一個大型連鎖企業喲。”

“哦？”海岳頓時來了興致，“是什麽企業？”

“比巴巴饅頭！”

“哈？”海岳錯愕得嘴巴長成雞蛋大，“比巴巴饅頭算什麽大型連鎖企業？再說了，我怎麽又和饅頭過不去啊！”

“少瞧不上比巴巴饅頭了，全市有多少家分店你知道嗎？多少上班族每天的早飯都是比巴巴饅頭，你知道嗎？如果你的臉印在店裏的廣告牌上，那浏覽量有多大，你知道嗎？都不亞于在報刊雜志投放廣告了！”

這一段，羅倩說得甚是認真，因為這也是事實。

起初比巴巴饅頭找上門來，就是看中了海岳前陣子很是紅火的‘白饅頭精表情包’，他家的兄弟品牌XX蚊香也找過海岳，廣告視頻的浏覽量一直居高不下。而羅倩接到這樣的廣告客戶，起初心中也是猶豫的——好歹也是個青春少女，不是拍蚊香廣告就是給包子代言，若是就此拉低了規格，以後再想走高端路線可就難辦了！

可轉念一想，誰又規定每個明星都要走高端路線了？難道除了LV，香奈兒和華倫天奴，其他的廣告就不是廣告了？于是羅倩就此把心一橫，笑臉盈盈地替海岳接單了。

“事後想想，我都為自己的決定感到英明。”羅倩感嘆着，“光是在我家小區附近，就有三家比巴巴饅頭專賣店，它家的肉包子特別暢銷，每天早上都是大排場龍！遙想着很快，那些店面門口都貼着你的海報，我這個做經紀人的，心裏也是有點兒小激動的啊……”羅倩遙遙地遐想着，又瞥了一眼海岳，

“現在總該知道，我才不是對你不聞不問了吧？”

“啊？我哪有這麽說過！”海岳驀地一驚。

羅倩就嫌棄地皺皺眉頭，嘟囔着，“你沒說，可郎浩就是這個意思……”其實她也懷疑過，郎浩如此關心海岳，這兩人之間到底是天長地久的同學友情呢，還是什麽更上一層樓的東西？改天，還真得好好地審一下才好。

………………………………

兩人聊着聊着，出了按摩院，羅倩開車送海岳回家。

她在車上聊起徐南風第一次做偶像劇女二號，驚喜得整宿整宿睡不好，又嘆息道，

“走演藝圈的路，真的不容易。機會雖然多，但是藝人就更是多得人山人海。每個到手的機會都要好好把握，不然，遲早出局……”

海岳聽了，還以為她是在說綜藝和比巴巴廣告的事兒，就認真地答應了一聲——雖然兩項工作都讓她哭笑不得，但羅倩說得對，機會難得，還是得好好把握。

但羅倩卻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兒，“哦對了！我聽說你那位作家好朋友，孫钿，她的新連載已經簽下影視改編的合約了？”

“對啊，也就是這陣子的事情吧。”

“聽說背後的投資不小呢，”羅倩瞥着她，“雜志連載期間，不是由你和郎浩做的書模嗎？能讓你的作家朋友牽牽線，給個機會去試鏡一下嗎？”

海岳聽了，頓時露出為難的神色。羅倩其實心裏也明白，縱然孫钿賣出了小說版權，但在選角這件事上，身為原作者的她其實并沒有多大的權利，一切都還得聽投資方和導演的。

“就讓她幫忙問問看呗，我也知道，成功的概率很小很小。但試試總沒壞處吧！”羅倩故作輕松地笑了下。

這話，海岳倒是聽進去了。當天晚上回到家，她坐在床上猶豫了好半天，終究鼓起勇氣地，發了個微信給孫钿。孫钿倒是回複得很快，她說自己早就有過這樣的想法了，也對影視公司提議過啓用海岳——畢竟她的作品也只是描述了一個平凡的女主角，不需要太漂亮也不用太聰明，海岳其實真的是個合适的人選！

但投資方當場就婉拒了，他們心目中自有一連串當紅小花可供選擇，那些能擔當起票房的女明星才是首選。當然，他們給孫钿的回複可謂很是官方，

“我們對劇情會做出改編，所以要拍出全新的，不一樣的感覺，就不方便啓用雜志連載期間的書模。不然，觀衆們會先入為主的。”

孫钿于是把這段回複婉轉地告訴了海岳，海岳了然于心，也連連對孫钿表示了感謝。

夜深人靜了，她關了床頭燈準備睡覺，可彌漫在心間的那一絲失望卻讓她始終輾轉難眠。于是良久之後，蓋得嚴嚴實實的被子裏忽而伸出了一只小手，她摸索着把床頭的手機又抓了過來。

她在黑暗中翻了翻，又嘆氣地按黑了屏幕放了回去——沒有郎浩發來的微信，想來今天的他拍戲一定很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