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

卓爾沒有馬上回應他的話,而是快速地觀察起他來。

這還是外婆教給她的,一個人的言行和裝扮很多時候都能反應出很多問題。

只可惜卓爾閱歷不夠,不少東西都看不出來,但是對于觀察對象是高中生來說,足夠了。

卓爾看到他手中捏着一個黑色的小瓷碗。

巧合的是,同樣的小瓷碗她不久前還看到過。

另外一位不留名的喂狗人找到了……

卓爾朝着何際宴擡手,張開手指,向他展示手中的狗糧袋。

何際宴眨了下眼,短暫地愣了一下,接着移開目光躲閃她的視線。

卓爾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變化。

再結合他剛才說的話,這明顯就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後的歉疚表現。

有的人會語氣變軟岔開話題。

但有的人即便意識到說錯話,也會嘴硬,甚至态度更加惡劣。

這是卓爾和何際宴短暫接觸後推測他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反應。

“對不起。”何際宴垂下頭,“……我剛才語氣不好。”

有點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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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不能像外婆那樣精準地猜中人的态度變化。

卓爾:“沒事,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當然能夠猜到他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但她想要試探一下何際宴對她的态度。

她第一次嘗試将這些手段用在看起來不好惹的對象身上,總得小心一些。

何際宴腦袋歪向了一側,躲閃着她的視線,抓了抓頭,“和你一樣。”

卓爾找到了話題的切入口,“你也喜歡壞壞嗎?”

何際宴:“……喜歡。”

他說起話來有點僵硬,捏碗的手前後小幅度地擺動,整個人看着不太自在。

這可不像是對人有好感的表現,卓爾想到上午他遞來的水瓶。

卓爾:“謝謝你的水。”

何際宴擡頭,一臉茫然。

“什麽水?”

卓爾:“跑操的時候,你給我了一瓶水。”

何際宴哦了一聲。

大多數高中生都比較單純,不太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像她這樣的都算少數。

所以卓爾在感知到何際宴其實不太在意她,可能遞水只是一時好心的舉動後,內心産生了一絲小小的失落。

“……沒事。”何際宴忽然說了一句。

卓爾:“什麽沒事?”

何際宴停頓了幾秒,眉頭皺得更緊。

“我的意思是……送水給你,不用謝謝。”

他說話時語速飛快,語調和神态都不能稱得上溫和。

有點兇,卓爾心想。

是她剛才說了什麽話踩到他的雷點了嗎?

卓爾有點摸不清他的态度,直到她看到何際宴捏碗的手左右晃了晃,不自覺地晃到身前,另一只手抓住了這只手的手腕。

她從這個動作窺出了一絲局促的意思。

然後卓爾仔細觀察他面部五官的變化,發現他抿了下嘴唇,眼神再次出現了躲閃的情況。

所以,是緊張?

卓爾不太确定。

既然弄不清楚,她決定直接問。

“你讨厭我嗎?”

“不讨厭!”這次何際宴回答得很快,他雙眼瞪大使得本就占地不多的眼珠又小了一圈,然後看着更兇了。

“我不是兇你。”他捏碗的手都舉了起來,又放下,“我就是……這個樣。”

說着說着,可能是解釋不清楚,他暗罵了一句。

“算了……”何際宴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連嘆氣的樣子都看着很兇。

何際宴:“你一個人?爸媽接你不?”

卓爾搖頭,到這裏,她也能感覺到,何際宴這副皮相迷惑性有點強。

“剛才堵你那個,是個混子。”何際宴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後。

雖說他說別人是混子,可此刻他的神态動作連同說話的調調更像是個混子。

何際宴:“我不知道他躲哪兒去了,要不你等我一會兒,我送你回家?”

嚯,人還不錯。

卓爾背過手悄悄地摸了摸書包放水杯的地方,那裏塞着一罐防狼噴霧。

“好,麻煩你了。”

何際宴捧着碗往學校食堂的方向走。

卓爾跟在後面,他刻意拉開了距離,她靠得近了就立馬加快腳步,要是沒跟上他又會慢下來。

态度很微妙啊。

雖然說不讨厭她,但會和她保持距離,也會對她表現出善意。

這激發了卓爾一點點的征服欲。

卓爾知道這樣的心态,這樣的想法不對。

可情感上就是控制不住,就像她會想收養壞壞,到何際宴這裏竟然也起了一樣的心思。

卓爾有時候會想,別人的青春期是怎麽樣的?

也許是情窦初開,亦或是堆上天的卷子和課本,偶爾突發的叛逆以及迷茫……

到了她這裏,怎麽就變成了想養一條狗。

“壞壞!”何際宴突然叫了一聲。

這一聲和先前與她說話的語調不同,調往上升了幾度,聽起來還有點夾。

卓爾覺得有些新奇。

他從背後的包裏掏出一瓶水,倒進了準備好的黑色瓷碗裏,又往垃圾桶旁的小瓷碗倒狗糧混凍幹。

卓爾看到他蹲下身,耐心又和緩地輕聲呼喚。

暖黃色的路燈從頭頂投射而來,這種暖光柔化了他臉上的線條,削減了兇氣,再加上他柔聲的呼喊。

卓爾感覺自己的心髒被輕輕地撞了一下。

“嗚……”

垃圾桶和牆壁的縫隙裏擠出一只毛茸茸的狗頭。

它看到一旁的卓爾後,縮了下腦袋。

“壞壞。”何際宴兩手張開,他的聲音比剛才還輕,“過來,有你喜歡的凍幹。”

于是壞壞小心翼翼地從垃圾桶中出來。

她剛剛等它出來可是叫了好幾聲又退了好幾步。

被差別對待的卓爾感到了不爽。

它一步一停頓,但還是跑到了小瓷碗前。

比起卓爾喂它時的狼吞虎咽,這會兒它開始挑三揀四,從碗裏挑出凍幹。

“吃飽了就挑食。”何際宴笑了一下。

大多數人在面對可愛的動物時都會露出柔軟的一面。

可卓爾在看他笑容時,還是震驚了一小下。

怎麽會有人笑起來和不笑的差別這麽大。

可能是因為那兩顆虎牙,也可能是因為臉頰上的那兩個酒窩,或者是笑起來會微微鼓起來的臉頰……

就像是春寒料峭時節裏綻放的花朵,又像是兇巴巴的小狗搖動起了尾巴……

稀奇,但也有點可愛。

“走吧。”何際宴直起身,他将剩下的狗糧和凍幹塞回到包裏。

再轉頭看她時,花朵凋零,小狗垂尾,又變回了那副兇巴巴的模樣。

失落的情緒再度湧了上來。

卓爾:“好。”

送她回家的路上,何際宴走在前面。

路燈斜照射過來,先穿過何際宴,從他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将卓爾完全籠罩在其中。

真的很高啊,卓爾注視着腳下的影子。

“謝謝。”

何際宴冒出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卓爾:“為什麽謝我?”

“你喂壞壞。”提到壞壞的時候,他聲音總會放輕放柔,“很多人都不喜歡它。”

卓爾盯着他的背。

“我倒是挺喜歡這種狗狗的。”

何際宴停下腳步,“為什麽?”

這個問題從他嘴裏出來,其實有些奇怪,從剛才他的反應,卓爾并不覺得他會主動向她提問。

是觸動到了哪一點嗎?

“我不太喜歡對所有人都熱情的狗狗。”卓爾感嘆道,“雖然這種類型也很可愛,但感覺只要有人牽下繩子它就會跟着走。”

何際宴頓了頓,“你是在說波波?”

“對啊,前幾秒喂了它,後面有人招手它就和別人跑了。”卓爾笑了笑,“但是壞壞不太一樣,感覺如果能把它帶回家……”

卓爾目光從他脊背掃過,停留在他的脖子上。

“它就只會親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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