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打開了話匣子,陳景逸又細說了好幾種情況。

“就算心理有缺陷的人,你也得篩選,這類人裏面不少人有暴力傾向……”

似乎父母都是這樣,恨不得把自己的前人經驗一股腦地全塞進孩子的腦袋裏。

“知道啦知道啦。”眼看着爸爸又要唠叨起來,卓爾開始轉移話題,“媽媽給我發消息說她想吃燒烤。”

說完,她還給卓文冉發了條微信填坑。

卓爾:媽媽,我看小紅書上說你那邊有家燒烤店很好吃。

卓文冉:真的嗎?發我看看。

陳景逸注意力瞬間轉移,“好好好,我不打擾你上課了。”

不等她回答,陳景逸就挂斷了電話。

卓爾啧了一聲。

和爸爸聊得有點久,她口有些口渴,眼下課間還有時間,她轉去小賣部。

小賣部在操場的另一邊,距離有點遠。

途中遇到了幾個同班的男同學,其中一位腰邊夾着一顆籃球。

他們精力挺旺盛的,跑了一千米都還有餘力去打籃球。

這些男同學遠遠地看到她,就有人擡起手和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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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爾挂上笑,正準備聊上幾句,就瞥到他們身後有道高挺的人影靠近。

這麽高,都不用仔細看臉,便能猜出人影的主人。

本來還朝着她招手的男生回頭,将腰邊的籃球抛了過去,何際宴接過球,反手丢了瓶水給他。

卓爾還以為他這種對人不冷不淡的個性在學校裏會沒有朋友,但看幾人勾肩搭背着相互遞水,關系應該是不錯的。

看來何際宴心理可能有缺陷,但缺陷也不算大。

卓爾大概能夠明白為什麽爸爸在她挑中何際宴後,并沒有阻止她的原因了。

朋友之間聊起感興趣的話題會忽視周遭的環境。

應該是聊到了感興趣的球星,幾個男生走成了一排。

何際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朋友身上,聊到了喜歡的球星,臉上還會露出笑。

這次的笑容和喂狗時的又不一樣。

可能是聊到了熱愛的東西,他一直都在笑,尖尖的虎牙露在外面,臉頰上的酒窩也仿佛是鑲嵌在上面般。

下午的陽光還有些刺眼,他雙眼似乎都盛了陽光,閃閃發亮。

卓爾和他對上視線,也不由得被他眼裏的光刺了一下。

但他卻像是沒有注意到她,視線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繼續和朋友說着剛才的話題,從卓爾的身側走了過去。

又被忽視了啊。

卓爾撥開被汗水打濕黏在臉頰上的碎發,裝作不經意地回頭。

這種被無視的感覺,像是有只小貓的爪子在她心上撓動,不痛也不難受,可就帶着一股癢,令她有點坐立難安。

卓爾知道這種沖動是不理智的,但現階段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于是她去小賣部買了瓶冰水,上到教學樓四樓的外陽臺,想借着冰水冷靜冷靜。

卓爾半靠在陽臺的欄杆上,擰開瓶蓋。

她俯視着操場,操場上打鬧的人群也都縮成了小條人影。

這樣‘一覽衆山小’的視角令卓爾逐漸平靜下來。

然後她在小條人影中看到了最高的那一條。

原本和朋友玩鬧的何際宴不知道怎麽的,一個人出現在操場的一角,那塊有個長條的露天洗手池。

“好熱啊,好熱……”

“還有水不?”

卓爾扭頭,四個男同學簇擁着從走廊那頭走來,他們相互抛了下籃球,籃球擊打在手心發出砰砰的聲響。

卓爾出聲:“不要在走廊裏打鬧。”

男同學立馬收起了籃球夾在腰旁。

卓爾轉回頭,她看了眼操場上洗手池旁的長條人影,又看了眼那些男同學,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你們今天打比賽了嗎?”

男同學:“沒有,就是随便玩玩。”

卓爾笑:“看到別班的人,我還以為你們打比賽了。”

“他那是他班裏的人不和他玩。”男同學說,“籃球打得挺好的,就是太能打了,遭不住。”

卓爾視線落在他們的臉上。

男同學話說得随意,提到何際宴時還略微皺了下眉。

這樣的表情和語氣,不太像是把何際宴當作朋友的樣子。

提了幾嘴後,他們就把何際宴抛到了腦後,相互錘了幾下肩膀,看向了卓爾。

男同學:“你怎麽不進教室啊?”

“空調開得太低了,猛地進去吹得我頭疼。”卓爾轉身低頭。

何際宴還站在露天的洗手池前,一動也不動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卓爾晃了晃手中的冰水,拜托同班的女同學幫她把水放到她的課桌上。

女同學:“行,你要去哪兒?”

卓爾腦中閃過露天洗手池旁的身影。

“上個廁所。”

體育課的下課鈴還沒打,她有充足的時間。

卓爾直覺性地感到,這也許是個機會。

她本來想在小賣部裏買瓶電解質水,就和何際宴跑操那次給她的一樣。

但是發現小賣鋪沒有這種水,只能退而求其次買了他之前和她班上男同學打籃球喝的那種,算是投其所好了。

卓爾還有點擔心她買了水過去,人就不在了。

但可能是遇到了什麽事,等她過去時,何際宴兩手撐在洗手池上,像是在發呆。

卓爾先輕咳了一聲,引起何際宴的注意,在他轉身後,把手裏的水遞過去。

“喝不?”

“不用,謝謝。”何際宴搖頭。

卓爾看了眼他手邊的空水瓶。

“就當是上次你給我水的回禮吧。”

何際宴這次沒有拒絕,但他接手的時候躲開了她的手。

卓爾得用手掌圈住的水瓶就這麽被他用三根手指捏住了瓶底。

卓爾又感受到了爸爸讓她篩選人選後的深刻含義。

至少以何際宴這個身材來說,如果有暴力傾向,确實挺可怕的。

何際宴:“謝謝。”

有禮貌,态度也算得上是溫和。

像一只看起來兇兇的,卻意外好相處的大型犬。

卓爾腦中閃過了好幾只不同品類的大狗狗。

他臉和頭發都是濕的,大概是剛剛洗過臉,發尖還墜着水珠,濕噠噠地貼在臉上。

像是一只淋濕了的狗狗。

何際宴擰開瓶蓋。

他應該很渴,但在不熟悉的人的面前控制着動作,小口小口的,非常禮貌地喝着水。

卓爾:“晚上喂狗嗎?”

何際宴點頭,整個人看着卻是怏怏的。

——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了起來。

何際宴沒有動,他把喝空的水瓶放在另一瓶空水瓶旁。

卓爾:“不回班上嗎?”

何際宴的眼皮動了動,身上那種喪氣和不開心的情緒更濃郁了些,連同語氣也變得有點沖。

“你不也沒回班嗎?”

說完之後,他眼皮一眨,兩眉皺了皺。

卓爾從他這張兇氣十足的臉上捕捉了一絲愧疚的情緒。

她想了想,癟了下嘴,裝作委屈道。

“我看你一個人在這裏,才過來的……”

何際宴一怔,那絲愧疚的情緒愈演愈烈,語氣頓時軟化下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

卓爾仿佛看到了一只在兇人後,隐約發現自己兇錯人,便垂着腦袋聳拉着尾巴跑到她腳邊的‘大狗’。

“怎麽了?”

她試探着,将語氣和語調都放柔。

卓爾望着他的臉。

她仿佛看到了那條‘大狗’,而她緩慢地向這只兇巴巴的、垂頭聳尾的‘大狗’腦袋伸出了手。

卓爾:“可以和我說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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