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涼拌

涼拌

白靜檀一下子把臉支過去,問:“喜歡誰啊?”

眼眸生星。

聞敘白突然想到這麽個詞,怪文藝的。

“不告訴你。”

“切!”白靜檀奪過他手裏的娃娃,抱在懷裏往樓上走,“對了哥,記得關燈。”

說完,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二樓。

聞敘白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又轉過手臂,想尋找着什麽,卻什麽都沒有。

紅繩在另一只手上,撚了幾下,突然想嘗試着解開。

“這麽晚還不睡?”另一邊的白景川睡眼惺忪地端着水杯下樓倒水,看見聞敘白一人坐在客廳,詫異了下,慢悠悠走過去。

“倒騰什麽呢?”

聞敘白停下手裏的動作,“沒什麽。”

白景川重新站起身,瞥到茶幾上的吹風機,“這不是白靜檀的嗎?”

他往周遭看了一圈,又停在聞敘白身上,勾起玩味的笑,“客房不是都有吹風機嗎?不是吧,這麽老套。”

“房間裏的壞了。”聞敘白坦然站起來,轉了兩下脖子,“明天下午我得走了,老爺子身體出了問題。”

“這麽急?我看你爸身體很硬朗啊,特別是罵你的時候。”白景川站在飲水機前,頗有意味地提醒,“你哥如果接手他的公司,你呢?豪門那套我是不懂,但按他的性子,肯定會打壓小熊ho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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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不适合做房地産,沒有實業純粹。我哥想要就拿去吧,我繼續守着我的一畝三分地。老爺子找了這麽個借口,估計是他那邊有動作了。”

“變了。”白景川喝了一大口,靠在牆邊搖杯子,“你以前不是非得搞出名堂嗎?”

“白靜檀說,要太多錢沒用,夠用就行。”

白景川像聽到笑話般,“她懂什麽,從小到大哪次得到的不是最好的,又沒吃過苦。要是沒錢,誰給她買這麽貴的吹風機啊?你知道這個吹風機多少錢嗎?八千多。”

“你買的?”

“對啊!”

“怪不得她更寶貝上面的貼紙。”

白景川:“......”

“別總以小孩的眼光看她,她什麽都懂。八千多的吹風機我還是買得起的,八萬也買得起。”

“帶走帶走,明天就帶走。每天看着煩都煩死了,明天我幫你問問願不願意跟你走。”白景川不耐煩地飲盡杯裏的水,重重地放在吧臺上。

聞敘白拿起吹風機,準備上樓,卻被叫住。

“明天的二人空間就留給你們了,加把勁,不過得早點叫她,一般豬都要睡到中午。”雖然有賣妹妹的嫌疑,但誰讓這妹妹不聽話呢。

早賣早收錢。

白景川拍了拍聞敘白的肩,先行一步上去。

被扒掉的那張貼紙,邊邊角角都有些凸起。

聞敘白摁了兩下,用指甲摳着壓平。

沒用。

要買新的了,他想。

**

鬧鈴一響,白靜檀立馬睜眼,火急火燎地去衛生間刷牙洗臉。

換好衣服後,拿起包就往外跑。

“今天什麽日子?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白景川剛跑完步,從跑步機上下來,看到白靜檀,還以為自己跑出了幻覺。

“有事出去,告訴媽我中午不回來吃飯了。”白靜檀急匆匆穿鞋。

“幹嘛去?”白景川擋住她的去路,“聞敘白今天下午就走了,你帶着他出去逛逛。”

“外面這麽冷,有什麽好逛的,雪還沒化掉呢。我上午約了講座,想聽好久了,等我回來再說吧。”

“不行!”白景川拽住白靜檀的帽子,把她往裏拖。

白靜檀鞋子穿了一只,怕被趙女士罵,只能跳着走。

雙手亂舞着,“你瘋了!白景川,媽下來你就死定了,我肯定會告訴她地板是你弄髒的!”

“媽和爸都出去了,誰穿鞋就是誰弄髒的呗!”白景川說得不以為意,掏出手機打聞敘白電話。

剛響沒兩聲,人就下來了。

白景川連忙叫他,“來得正好,這小沒良心的,說要去聽什麽講座。來,過來接着。”

“接你個屁啊!白景川放開我!”白靜檀一只根本就站不穩,晃地差點要跌倒。

聞敘白立即走過去扶住白靜檀,“白景川,快松開。”

白景川用力往後拽了下,才松手。

白靜檀卻被這一拽,往後倒去。幸好聞敘白反應快,抱住她。

姿勢有些尴尬。

但白靜檀卻絲毫都沒察覺到,就在聞敘白懷裏指着白景川開始罵:“白景川,我今天肯定要把你前天去夜總會的事告訴媽!你還騙媽說只是去吃飯,你死定了,不學好!”

白景川挑眉與聞敘白對視了眼,悠哉悠哉地甩着手裏的毛巾往冰箱那塊走,“說去吧,小毛豆就是幼稚。”

“你說誰小毛豆呢!”

“誰剛才說話就是誰呗!”

“好了好了。”聞敘白放開白靜檀,幫她整理好衣服,正了正頭上的帽子,“出門幹嘛去?”

“他欺負我。”白靜檀委屈地癟嘴。

聞敘白低頭看她只穿了一只鞋的腳,幸好北方有地暖,要是在南方,冬天腳都不能下地踩。

他走過去,拿起另一只,蹲在地上給她穿上。

白靜檀卻把沒穿鞋的那只腳往後挪,“他欺負我。”

“等會兒我幫你揍他,乖,先把鞋穿好。”

“地上髒了,媽會罵的。”

“留給白景川拖。”

聞敘白應該不會騙她,聽到這話,白靜檀才把腳往鞋子裏套。

白景川見到此情境,二話不說拿起手機就拍了一張。

白靜檀對着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惡狠狠地說:“等我回來再教訓你。”

聞敘白還在糾結怎麽反着打蝴蝶結,看了另一只。

貌似也不用反着打?

正犯着難,還記着問白靜檀要到哪裏去,也屬實一心二用的典範。

“有一個我喜歡的女作家的講座。”

“我陪你去。”

系好後,聞敘白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忍住留念一張的沖動。

第一次幫人系鞋帶,手藝還不錯。

等上車,聞敘白試了幾下,就發動車駛了出去。

白靜檀在副駕駛脫掉外套,開始化妝。

聞敘白問她:“這麽正式?”

“講座結束的時候,會有簽售活動。菲霧是我最近喜歡上的女作家,她的很多觀點都特別新穎。”

聞敘白還挺驚訝白靜檀能靜下來看書的,印象中她并不是這種人。

現在他覺得自己對這個女孩的了解還偏少,連對方讀書這件事都會驚訝。

聞敘白先帶着白靜檀去吃了早餐,掐着點去。

講座是在圖書館頂樓的推廣區,白靜檀對這裏很熟悉,連幾層有什麽類的書都能說出來。

“小時候爸媽工作忙,白狗不愛帶我玩,所以有時候我就喜歡一個人來這邊看書。”白靜檀說得很輕松,聲音很小,盡量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講話。

聞敘白點頭,心裏卻有什麽想法跟着變了。

後排還有很多座位,倆人找了個人少的位置。

是與女性相關主題的講座,臺上有三位女作家和一位女主持人,下面在場的男士寥寥無幾。

講座正式開始,白靜檀聽得很認真。

前排有一男一女,男的經常轉過頭跟旁邊的女性講話,臉上帶着輕蔑的笑。

聞敘白有注意到,白靜檀看了前排的那男的一眼,翻了個白眼過去,随後偏着頭繼續聽講座。

盡管她已經要21歲,但小孩子心性依然明顯。

這是聞敘白非常喜歡的點,他希望她永遠保持。

整整一個多小時,白靜檀都沒跟他說一句話,眼神專注在臺上。

到讀者提問環節的時候,主持人點了一位男性讀者提問。

那位男讀者說:“各位老師好,聽完整個講座,不否認老師們的觀點有部分是正确的。但撇去生理學和社會學的角度,在文學的創作上不應該過度停留在女性解讀的角度。沒有個具體的solution,那很多觀點都是不成立的。這是我個人的一個小小的看法。另外,也有個問題想要請教老師們,我女兒是個女權主義。她說女性在月經上每年要花費3千塊錢,這是不公平的。作為父親,我不太理解她這種觀點,也無法跟她做交流,這是我的一個困擾。”

白靜檀皺起眉,盯着那位父親看,只幾秒,嫌棄地轉過臉去。

後面又點了一位男性讀者,問的是安娜卡列琳娜的兩種結局問題。

等到主持人說再點最後一位女讀者的時候,白靜檀舉起了手。

在場舉手的也就三個人,主持人說:“那就這位穿着粉色羽絨服的女同學吧。”

現場基本都是30歲往上的人,按白靜檀穿的粉嫩樣,确實看起來是個學生不錯。

白靜檀剛才都沒有舉手,是在聽完這兩個男讀者的問題之後,突然萌生的想發言的念頭,倒不是想提問什麽,而是反駁別人的觀點。

話筒到了她的手上,白靜檀先是清了一下嗓子。

聞敘白想到,她在發言前,總喜歡有這麽個動作。

“各位好,臺上的作家們好,我舉手并不是想要向各位作家們提出問題。而是相對前面提問的兩位男讀者,借此發表我自己個人淺薄的一些看法。菲霧老師在剛開始發言的時候,說被這個時代困住的不僅是女性,也有男性。這個觀點我很認同,并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啓發。我看過菲霧老師的書,您的這種包容且跟着時代在進步的觀點,在您的書裏體現地淋漓盡致。對于這點,我很欽佩。”

“剛才那位男爸爸說認為自己的女兒是一位女權女主者,不理解女兒為什麽覺得女性在每年花費3千的費用在月經上,是不公平的。那我舉一個例子,假設您有一雙兒女,兒子和女兒是在同等的環境下長大的。原生家庭、學習環境、社會環境都是同等的,得到的愛和金錢也都一樣。後來,您的兒女長大了,他們畢業後得到一份相同薪水的工作,假設是一萬,扣除五險一金的話到手估計只有七八千。他們各自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每個月在房租水電上面的開銷大約在3千左右。還剩多少?五千?五千用來幹嘛呢?吃飯,人情開銷,現在的年輕人還比較注重上班之外的個人生活質量,健身,培養興趣愛好。那除此以外還剩下多少?一兩千?您的兒女相同的,每個月累死累活地工作,只能剩下一兩千塊錢。還得買車買房呢,是吧?這個社會就是在不斷地督促着你前進,要是沒房沒車,就是空無所有的廢人一個。當然這話,有些偏激,但事實不就是如此嗎?”

“那在此同等的情況下,您的女兒每個月還得花兩三百塊錢去買女性衛生用品。這難道不是一種不公平嗎?談女性,為什麽要撇去生理角度呢?生理問題,對于女性就是最大的問題。您當然不會理解女兒有這樣的觀點,因為您認為她是一位女權主義者,這五個字在我這裏是打引號的。我剛才說的已經是一種社會資源分配特別平等的一種情況了,女性還是得需要多花錢在生理問題上。還有其他的呢?資源分配不均等的情況下呢?在山區的孩子呢?窮人的孩子呢?在戰争地區的女孩們呢?她們的衛生用品哪裏來?所以,女性為什麽不能有這樣的訴求?為什麽不能提出這種不公平?她們不自己提出來,難道等你們這些在場的男性提出來嗎?文學作品為什麽要撇去女性問題,我熱愛文學的主要原因就是它是包容的,它包含着社會各類學科,憑什麽撇去呢?”

盡管白靜檀是用提問的方式,但她的語氣依然是緩的,字字有力。

聞敘白感受到身邊女孩的铿锵有力,有着超出她這個年齡的成熟,并且比剛才提出問題的那位男士更加具有包容度。

“還有第二位男讀者提出的安娜卡列尼娜的結局,不管是bad ending 還是後來影視改編的所謂的happy ending,不管她是否最終回歸家庭,我都覺得不應該給安娜貼上這樣的标簽。她是否選擇回歸家庭,還是繼續延續所謂的錯誤,都是自主決定的。如果她是一個有生命的個體,那這些選擇都不應該由我們這種站在上帝視角的人去評判。如果她選擇的是開心,不管是哪個結局,都是她對自己的尊重,對于個體生命的尊重。”

“任何對于性別的定義,都是跟着時代在進步的。我相信,坐在這裏的男性,不管是出于什麽角度,都是想要去探索這個問題的。盡管由于性別、成長經歷等方面,大多數觀點與很多女性不一樣,但我總覺得,只要有這個覺悟的男性,他們總歸是願意尊重女性并且是去願意了解的。我想給在場所有的男性掌聲,謝謝你們願意花時間來傾聽我們的聲音,也謝謝臺上的作家們,寫出關于時代進步觀點的文學作品,謝謝你們!”

這是聞敘白第二次聽到對白靜檀的滿堂喝彩,相比較于上次的熱烈,這次更加深刻而沉重。

女孩泰然自信地坐下,臉上挂着淡淡的笑。

臉上無驚慌,也無得意。

這也是第二次聞敘白跟着不由自主地鼓掌,第二次給這個女生送去掌聲。

她總會給他驚喜,讓他認識更全面的她,與衆不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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