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輪回村

輪回村

煤油燈昏暗的光線下,棚子裏的男人雙手緊緊抱着那具被白色麻布裹住的嬰兒屍體,哭得悲痛欲絕。站在棚子周圍的村民見到死者家屬如此傷心,更是齊聲安慰男人注意自己身體,不要太傷感。

“嬸子要是知道李叔你這麽難過,她也會心疼的。”一個20出頭的年輕人一邊擦眼角、一邊勸道。

“就是啊老李,你也要注意自己身體。”棚子周圍的人群不時就有人勸上一兩句。

黑夜似乎沒有盡頭。慘白的月光是除了棚子裏的煤油燈之外唯一的光源。寒冷的夜風很輕易吹透了薄修齊身上那件毛衣。凄慘的痛哭聲中,男人懷裏那具嬰兒屍體雙眼緊閉面色青黑發紫,映襯着棚子裏昏暗的光線,讓人看了心裏發涼。

一個50多歲中年人的母親怎麽可能是一個丁點大的嬰兒?如果說那具嬰兒屍體是那個男人的孫兒,才更有可信。

“媽媽呀……”棚子裏的男人依舊在哭,但聲音已經小了很多了。

“哎,老李這是傷心吶。”人群裏有人嘆息了一句。“行了,咱們在這也幫不上什麽忙,大家今天就散了吧。鄉裏鄉親的,我們唯一能為老李做的就是3天後幫他把嬸子送走。大家今天就先散了吧。”

開口的是個胖老頭,似乎在一群人中頗有威望。棚子周圍站着的人聽見胖老頭這麽說了之後,三三兩兩轉身,各自離去。

而随着人群開始離開,餘下還站在原地的人就難免顯眼了。

聽話離開的人和此刻還在棚子裏哭的那個男人穿着都很破舊,大多數人身上的衣服甚至還帶着補丁。但此刻留在原地沒有移動的十幾個人着裝雖然風格不同,但和那群離開的人相比,卻絕對好得太多太多了。

這些人就是這一次被卷進副本中的人了,薄修齊想。

“難得大家有心回來送李嬸子走。”胖老頭看着還站在原地的十幾個人,嘆了口氣。“3天後下葬,大家就在村裏住3天。地方我讓人收拾出來了。來,跟我走吧。”胖老頭轉身走在了前面示意其餘人跟上。

人影兒閃過,薄修齊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名叫封荊的男人毫不遲疑地跟上了胖老頭。随着封荊跟着胖老頭走,人群裏有5、6個人立刻跟上。随後,面露倉惶惴惴不安的其餘人也随大流般跟了上去。

薄修齊在跟上隊伍之前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簡易的棚子。棚子裏那個50多歲的男人還在抱着那具嬰兒屍體哭個不停。只是這次沒了其他人的遮擋,薄修齊發現那個哭着的男人表情有些奇怪——

悲恸裏,似乎夾雜着一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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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老頭在把一行人引到一處破爛的房子裏之後就離開了。破舊的平房是類似四合院一樣的格局,一共8間。只是現在沒人有心情參觀房屋,所有人都站在被房間圍成的院子裏。

在場包括薄修齊在內,一共17個人。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我們為什麽會在這?”,“你們認識剛才那個胖老頭嗎?”,“什麽葬禮?”,“這是電視整蠱節目嗎?”,“我什麽時候能回家?”在場的人雖然有17個之多,但新人、老人卻一目了然。面色倉皇、惴惴不安的是第一次進入副本的人,沉默不語和同伴站在一起的是老人。

薄修齊身邊站着不知為何再次貼上來的奇怪男人封荊。

“你們剛才也聽見那個辦葬禮的男人說的話了。”10個新人像小綿羊一樣不安地擠在一起,薄修齊和封荊站在一側,餘下5人中3男2女又各自分為了兩組。此時開口說話的是一個女人。“我們要在這裏住3天,等到那個男人把他母親下葬之後,就可以離開。”

說完這句話,女人和她的同伴就不再理會那群依舊滿臉謎茫的新人。薄修齊冷眼觀察,發現在場其餘的老人也絲毫沒有再開口給新人解惑的意思。

“副本的難度是由進入副本的老人的實力所決定的。”此刻,站在薄修齊身邊的封荊終于開口了。“既然現在我站在這裏,這裏又足足有7個老人。那麽就說明這次的副本一定九死一生、非常兇險。”

依舊一身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西裝,這個自稱叫封荊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那10個新人。“他們恐怕很難活過今晚。”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原本只是恐懼的新人立刻被吓哭了3個。

薄修齊摘下眼鏡揉揉自己的鼻梁,很想問旁邊的男人一句——你不裝逼會死嗎?

“副本的難度是由進入副本的老人的實力決定的?”上一個副本中唯一有經驗的是王海寧,只可惜那位王老師同樣所知甚少、最後還因為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而被殺死。薄修齊不信任這個找上門來的奇怪男人,他把視線投向剛剛給新人做了一句解釋的女人。

“是的。”女人沒有任何遲疑地點了點頭,同時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薄修齊一眼,“你不知道嗎?”她小心翼翼看了站在薄修齊身邊的封荊一眼。

“封先生,我們今天先休息。”女人的同伴是一個看上去大約才十幾歲的少年。少年很恭敬的樣子和封荊說話。“您看可以嗎?”

“嗯。”薄修齊聽見身邊的男人很低地應了一聲。

女人和少年聽見這種敷衍的回答卻好像很高興。事實上不止他們兩個,剩下那3個老人也好像松了口氣般。

“房間都很小,我們只能暫時分開住。”四合院一樣結構的平房呈“口”字型連接在一起,每個房間都小得要命。粗略看過去,8個破破爛爛的房間每間恐怕都不足10平米大。房間裏也沒有櫃子和床,只有一個占據房間5分之4面積的土炕——就是一種用水泥和磚壘起來代替床的東西。與地面和房屋是一體的,無法移動。

每個房間都是同樣的格局。

“等等等等。”10個新人此時已經過了最初的迷茫期。見到略知內情的人不肯多講,其中一個人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7個老人中氣質最和善的薄修齊。“小弟弟,老哥實在糊塗。你幫幫老哥?”拉住薄修齊的這個人腦子轉得倒是快,他一把從口袋裏掏出錢包就要拿錢。

薄修齊當然不可能要。“我知道得不多,恐怕幫不上你們什麽。”餘下那6個人對于副本的了解明顯更深。“你們今晚先找好房間休息吧。”他也沒有更好的建議。而且除了副本的危險之外,身邊這個敵友不明的男人……

“今晚先休息,有什麽事明早再說。”先前開口的女人此時站出來替薄修齊隔開了那個拉住他的人。“你們如果害怕就睡在一起別分開,要是還不行就輪流守夜。”和女人一起的少年笑呵呵接上一句,“但是記住,不許來打擾我們。”

少年背對薄修齊,因此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從10個新人忽然驚恐的神情判斷,薄修齊知道這個看似年輕的少年也絕對不會是什麽善男信女。

視線收回來,卻又恰好落入另一雙眸子。名叫封荊的男人倚靠在牆壁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封先生有什麽問題嗎?”其餘擁有副本經驗的人明顯都對封荊這個人非常在意。但薄修齊實在想不出對方為什麽會找上自己。

而且這個封荊剛剛找上門,他就立刻被卷進了副本。這其中難道真的只是個巧合?

“沒有。今晚我們睡一間。”封荊擡手很輕易就扶在了薄修齊肩膀上。看似只是輕輕一搭,薄修齊卻絲毫掙脫不開。随後男人微微一推,薄修齊就跌進了房間裏。

“他們各自都有同伴,不會輕易接納你一個陌生人。難道你打算今晚自己住?還是和那群可能連明天也活不到的新人在一起?”封荊随後進來,立刻便關了房門。“相信我,你今晚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薄修齊皺眉看着面前的男人。“封先生,我們認識嗎?”封荊究竟為什麽找上他?

“這就要看你怎麽定義‘認識’這個詞了。”房間裏沒有椅子,穿着西裝的封荊單手解開扣子,然後動作非常優雅地坐在了鋪了非常豔俗紅色花紋圖案床單的土炕上。“這個副本的‘保護期限’不會很長。我如果是你就不會把難得的休息時間浪費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保護期限’就是人進入副本之後,副本和NPC根據進入副本的玩家的綜合實力進行調整的時間。在這個時間段內,副本一般不會殺人,NPC也大多處于休眠狀态。換句話說,‘保護期限’是你在副本中最安全的一段時間。”封荊脫下了西裝外套,又解開了兩顆襯衫扣子。“怎麽?你上一次經歷的副本裏,沒人告訴你這些嗎?”

土炕占據了房間絕大部分面積,薄修齊想和坐在炕邊的男人拉開距離,就只能背靠門站着了。“你們剛剛不是也什麽都沒對那些新人說嗎?”王海寧确實提過類似的概念,他在上一次副本裏也有過這樣的推測。只是關于這點封荊說得更加詳細。

“因為說了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封荊伸手掀開了炕上鋪着的被子和床單。“檢查一下。如果沒問題你就趕緊休息。”

“你認為他們活不下來?”薄修齊走到炕邊先檢查了一下被子,然後輕輕敲擊炕面——以防炕是空心的,裏面藏着什麽不該藏的東西。

“幾率渺茫。”薄修齊檢查炕的時候,封荊毫不客氣地直接踩到炕上,檢查牆壁和窗戶。“副本的難度是根本進入副本的老人的實力決定的。這次副本裏有我,之前和你說話的那個女人實力也不錯。一共7個老人,我很難想象那群新人在‘保護期限’結束之後還能活着。”

他的語氣平淡得近乎殘忍。

“‘保護期限’會有多久?”房間裏沒什麽問題,薄修齊把床單鋪回去。這種情況他也沒辦法挑剔住宿環境惡劣。

“普遍是4小時左右。據說也有時間久一些。實力越弱保護期限越長。”封荊從炕上邁下來。“不過我經歷過的副本沒有超過8個小時保護期限的。”

那你可真是在用生命裝逼啊。

薄修齊在炕上坐下來,對封荊的發言沒有表示看法。

雖然對于這個同處一室的男人并不信任,但很顯然薄修齊今晚只能和對方湊合一宿了。

炕上剛好鋪了兩床被子。薄修齊把其中一床裹在身上,靠着牆壁閉目養神。副本裏的溫度比峤市低得多。只穿了薄毛衣的他明天得想辦法去弄件衣服。封荊看着薄修齊裹着被子坐在自己對面,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

兩個人各懷心事,都安靜下來。房間內外都寂靜無聲。只有昏暗的煤油燈的燈光不時閃爍。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的薄修齊感覺到有人摸了自己頭發。睜開雙眼,封荊的臉近在咫尺。男人一邊示意薄修齊別出聲,一邊指了指炕中央。

長方形的炕占據了房間5分之4的面積。此時薄修齊和封荊都坐在邊緣,炕的中央是空着的。

豔俗的紅色大花圖案的床單突然向上動了一下。就好像有人在下面用手指戳。

薄修齊忽然想起高家村副本裏那棟滿是屍體的3層小樓。他感覺頭皮發麻。

床單再次被人戳了一下。這一次,床單向上翹起的高度更高。緊接着,似乎是因為連戳兩下都沒戳到東西而生氣,底下的東西開始瘋狂地戳動床單。

薄修齊和封荊悄無聲息地下了炕。

很快,下面戳動的東西游遍了整個炕面卻一無所獲。緊接着戳動的動作停止了足足半分鐘。

“撕拉……”床單被撕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清晰可聞。

兩只紫黑色的手自下而上撕開了床單。随後,一個滿頭白發、面色青紫、臉龐浮腫的人頭從下面冒了出來。

薄修齊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

只探了頭出來的東西咧開黑色的嘴,一雙已經沒有眼球的眼眶對準了薄修齊兩人。

“不好意思……”聲音沙啞得幾乎讓人聽不清,那東西還點了點頭,“我走錯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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