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輪回村
輪回村
李老太太的出現就好像在靜置的熱油中潑下了一勺冷水,原本神情麻木站在原地的村民們表情驟然驚恐萬分,一時間李家的院子裏亂成一團。村民們就好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但卻任誰也不敢推開院子的門跑出去。
“李嬸子!”原本背對李家平房站立的胖村長猛然扭過頭,一雙眼睛瞪得渾圓,脖子上的肥肉甚至随着他的動作微微顫抖。“大家不要慌!不要慌!”胖村長提高音量試圖控制住局面,只是驚恐的村民們在相對人數而言面積過于狹小的院子瘋了般跑來跑去,哪裏聽得進去胖村長的話?
“啊!”随着第一個人在緊張的奔逃中被推倒,人群就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了。人疊人、人踩人,村民們為了竭盡所能的遠離站在平房前的李老太太,神情近乎瘋狂。
他們毫不留情地将擋在前面礙事的同村人推倒,然後腳步不停地踩上去。緊接着後面的人又将前面的人推倒,再次踩上去。慘叫聲伴随着咒罵聲,殷紅色的鮮血慢慢染紅地面。
天空中,一片巨大的烏雲在寒冷的秋風的吹拂下逐漸遮住了陽光。院子裏的一切好像驟然失去了色彩、就連滲入土地中的鮮血看起來也似乎不那麽刺眼了。
而由始至終,從平房內出現的李老太太浮腫的臉上一直努力勾着嘴角,一雙凹陷下去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想要逃命的村民。
李老太太站在平方門前。幸存的村民們踩着同村人的屍體高高地站在靠近院子門邊一側。秋風呼嘯着吹過,寒風似乎要吹進人心裏去。
經此一役,薄修齊一行7人,只剩下了5個——吐血倒下的老趙已經被人踩成了肉泥,另一個新人也消失在了村民們中。
“呃……”新人中唯一幸存的姑娘捂着嘴,喉嚨裏不自覺發出嗚咽、卻不敢哭出來。緊要關頭是薄修齊拉了她一把,她才沒像另一個新人那樣被卷進人群裏。
“李、李嬸子。”高高站立在屍體上的胖村長聲音顫抖。別看胖村長是最胖的,但他卻是動作最靈活的。村民們四散奔逃的時候他敏捷地藏在了棺材後,當人群的擁擠和踩踏進行到最後一個階段的時候,他擠開前面的人,站上了屍堆的最頂峰。“我們大家都有給你守靈,你沒必要這樣啊……”
依舊站立的村民已經不多,數過去,不過寥寥十幾人。他們腳下,是由同村人疊成的高臺。李老太太兒子和兒媳赫然就被胖村長踩着。只是他們從屍堆裏露出的也只有一個頭而已。
“守靈?”慢吞吞地,李老太太向前走了兩步。不知是她忌憚于封荊的攻擊力、還是相比他們更恨胖村長一行人,總之李老太太沒有去理會縮在院子一角的5個人。
“說好了給我守靈,怎麽昨晚我一個同村人都沒見着,盡是些生面孔。”李老太太聲音不高、走路的動作也浮動也不大。可即使如此,還幸存的十幾個村民卻在聽聞對方的問話後抖如篩糠。
“那些、那些年輕人都是誤闖進來的。李嬸兒啊,看在大家幾十年交情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們吧!”一個站在胖村長之下的、目測年齡恐怕還不足30歲的男人急切地懇求。“那些外地人難道還不夠讓你舒心嗎?咱們倆上輩子、上輩子我還是你大伯呢!”
“是啊是啊李嬸子,上輩子咱倆可是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織布、洗衣服的。”另一個幸存的村民顫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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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看看吧李嬸子。”胖村長一指身前還幸存着的村民,“大家都是幾十年的交情、有些甚至是幾輩子的交情了!你轉生失敗我們也很傷心,可是這村子裏……我們也沒辦法呀!”
胖村長掩面、但亂轉的眼珠卻洩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雲彩飄開、随後又遮擋住了天空。院子外的土路上陽光明媚,院子裏卻一片灰暗、半點陽光也沒有。李家的院子就好像一塊與世隔絕的墳墓,不僅溫暖的陽光将之隔絕在外,似乎連全部的生機也被斬斷了。
一群穿紅戴綠的“小孩子”趕着一堆雞鴨遠遠地跑過來。路過院子時所有人向右90度轉頭,然後又把視線收回去。好像院子裏那個站着的死人和已經疊起來的屍堆根本不存在一樣。
“李嬸子,大家真的是沒辦法。”胖村長依舊想要勸說。“恰好那些誤闖的人來了,我們就想着讓他們給你守靈。你殺了他們,就安心去了吧。”胖村長用手抹眼角,好像在擦眼淚。“村子裏……我們可能也快了。”
聽見這話,李老太太向屍堆前進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你倒是給我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女人玲玲甩開了想要拉住自己的少年小白,諷刺地看向胖村長。“你踩死人家兒子兒媳的時候可沒見心軟!”
李老太太聽到這話,已經停下的腿又開始向胖村長一行人走過去。
“村長。”就在胖村長幾人滿臉絕望的時候,一直站在薄修齊身邊滿臉輕松的封荊卻忽然開了口。“我們想要離開這裏,就必須把李老太太下葬,是不是?”一雙長腿輕松一邁,他走到了李老太太和站在屍堆上的胖村長一行人中間。
“讓開。”李老太太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住了封荊,喉嚨裏發出低低的怒吼。
“是,李嬸子必須下葬!”胖村長一雙圓眼睛充滿希望地看着封荊,就好像落水的人忽然發現了一根救命稻草。“停靈三日後在第四天的淩晨下葬!”
“我可以把她裝進棺材裏下葬。”單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裏,封荊臉上的表情輕松得好像只是在讨論今天的外賣到底是吃餓了麽還是吃美團一樣。“不過你必須如實告訴我這個長壽村裏的秘密。”
“我看你是找死!”李老太太怒吼一聲、朝着封荊沖過去。
“嘭!”李老太太仰面朝天、被封荊一腳踢翻在地。努力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
這大概是在場所有人的一致反應。
“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收回腿,修長的手輕描淡寫地拍了拍褲腿上不存在的塵土。封荊面無表情地看向屍堆上的胖村長。
“考、考慮好了”。使勁兒咽了咽口水,胖村長一行人猛點頭。
随後,剛剛還耀武揚威的李老太太被戰戰兢兢的村民們七手八腳綁了起來。扔在了小棚子前面。少年小白和新人僅剩的姑娘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封荊,又低下頭。胖村長搓着手,神色無奈地給他們講了長壽村的故事。
長壽村原本不叫長壽村,而叫桃源村。村名的來歷已然不可考。村子裏人不多,村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種田、耕地、養些家禽。他們從不出村,關于外界的消息都是從逃難來村子裏定居的其他人那裏聽說的——皇帝換了、哪裏的大官造反了、外頭打仗死了好多人、鬧饑荒了。
無論外面發生什麽,村子裏的村民都安寧地過着自己的日子。他們滿足于目前的生活、也從沒想過要出去看看。只是偶爾有逃難而來的人進村時,大家會好奇地湊過去,聽聽外頭又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然後幫助新來的人在村子裏定居、安心生活。
許多許多年就這麽平平靜靜地過去了。大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彼此友善,從未有過什麽紛争。
村子命運的轉折點發生在距今越300年前。
“這還是我爹告訴我的。”胖村長好像累了,他和僅存的那十幾個村民直接坐在了地上。“我爹活着的時候就是村長。後來我繼承了我爹的位置,這村長一當,就是100多年。”
某天,當時還叫桃源村的村子裏突然之間來了一個道士打扮的老頭。道士敲了一戶人家的門讨水喝。善良的村民不僅給了水、還給道士準備了一頓飯。
吃過飯,道士問村民可有什麽願望。恰逢此時村民懷胎九月的妻子即将臨盆。村民便問道士可否算算即将出生的新生兒将來會怎樣。哪想到道士算完便說,村民肚子裏懷的孩子是讨債鬼,注定克父克母,出生後一定會鬧得村民家破人亡。
這話若是換個現代人聽了,必定會把道士揍個頭破血流、再打110把這個宣傳封建迷信的破道士扔進看守所吃幾天牢飯,讓他知道知道話不能亂說。
但可惜,當事的村民不是現代人、也沒想到要揍道士一頓。他完全被道士的描述吓到了。趕緊問應該怎麽辦。
“道士當時說是感念村民一飯之恩,幫他們夫妻倆把孩子換一換。”胖村長神情複雜,“結果道士走了沒一個月,村民的妻子就生了。孩子白白胖胖身體健康、還非常乖巧。可誰想到等一年後孩子會說話了,他們竟發現新生兒居然是村裏在孩子出生那天過世的一個村民。”
伴随着這個孩子的降臨,桃源村的噩夢開始了。
最初,當發現每個過世的人都會以新生兒的方式回來時,村子裏的人是開心的。誰不願意一家人不分離呢不是?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村民們逐漸發現他們最開始以為的恩賜其實是噩夢的開始。
村子裏再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新生兒。每個新出生的孩子都是另一個村民的轉世。
“新的生命才是村子延續下去的希望啊……”說到這裏,胖村長紅了眼眶。“可是我們村子已經不會再有新生命了。每個人死了就會立刻回來。我爹那輩人時村子裏還有村民679人。但是到了現在……村裏全算上,也只有區區247個人。”
“不是不會死嗎?那些人去哪兒了?”新人姑娘問。
坐在胖村長身後的一個村民苦笑,然後擡頭看了一眼新人姑娘。雖然外表看上去不過30歲,但這人臉上的表情卻滄桑得好像已經過了一輩子。“姑娘啊,人活幾十年是天定的。活了兩輩子我們多點時間照顧兒女。可是再多啊……”他嘆了口氣。
“都死了。”胖村長接過了話頭。“哎,解脫了。”
“怎麽死的?”在場的少年小白等人因為胖村長的描述臉上都有點動容。但只有封荊聲音依舊冰冷地問。
“自殺。”猶豫了一秒,胖村長嘆了口氣。“只要是自殺死的,就不會再轉生了。可是如果村子裏沒有人自然老死或者發生意外,也沒有女人會懷孕。”換句話說,沒有人轉生、就沒有新生兒出生。新生兒的出生完全是為村民們的轉生服務的。
“那她呢?”視線掃過從被綁在地上起就一言不發的李老太太,薄修齊問。
“時間太久,有些記憶我們都記不清楚了。”胖村長擺了擺手。“李嬸子這輩子活了60年,上輩子她還能記住得,活了30多年。其實不止是她,村子裏的人幾乎都只算兩輩子的年齡,再久了我們實在都記不住了。”
“李嬸子是自殺的。”村民們低低嘆了口氣。
“如果是正常轉生,我們一般就把屍體裝進棺材拉到村子西頭的墓地裏埋了、再立個墓碑就算了事。”胖村長偷眼看了一眼李老太太。“畢竟靈魂還活着呢,一具皮囊而已。大家留個紀念就算完了。但如果是自殺的村民,我們必須得把他們在自己家裏停靈三日,然後在第四天淩晨把他們下葬才行。”
“如果不這樣做呢?”玲玲皺着眉頭問。
“如果不停靈,或者是停靈期間出了岔子。就會像李嬸子這樣,屍體會直接複活,然後傷害村子裏的人。”天已經逐漸暗下來,院子裏點燃的煤油燈成了最明亮的光源。不知是誰深深嘆了口氣。“其實李嬸子也不想的。她活着的時候最和善了。只是她控制不住啊……”
“你們那晚被殺害的同伴,就是遇見了李嬸子。別怪她。”
“不過只要熬過停靈三日,到第四天淩晨把死者埋葬了。一切就都沒事了。”
秋風已經沒有剛剛凜冽。只是這樣一來,空氣中微微散着的甜腥味卻越發明顯起來。這股難以忽視的血的味道鑽進鼻孔裏,讓薄修齊覺得很難受。
“那李小寶呢?他又是怎麽死的?那麽小的小孩子的身體,總不會他也是自殺吧?”小棚子裏漆黑的棺材靜靜安放在原處,薄修齊累了,他幹脆靠在了小棚子的柱子上。“李老太太需要停靈,難道李小寶就不需要嗎?”
聽見薄修齊的話,新人姑娘和玲玲都是一愣。她們剛剛完全忽略了這個問題。
“李小寶……”胖村長苦笑着搖了搖頭。“他是李家媳婦的老爹呀!村子裏一次只能給一個人停靈。李嬸子的身體是成年人,有力氣。想殺人的話我們攔不住。李小寶不一樣,只是個兩歲孩子的身體,我們還防得住。所以就想着先給李嬸子送走,再送小寶。”
蜷縮在一旁的李老太太兩個凹陷的眼眶周圍的肌肉微微動了動,好像也在傷心。
院子裏,安靜了一會兒。
“事情就是這樣了。”胖村長低低地笑了一聲,然後擡起頭,“你們……聽明白了嗎?”
此刻,再擡起頭的村長臉上哪裏還有之前的複雜和傷痛?十幾個坐在地上的村民擡頭盯着薄修齊5人,臉上盡是得逞的笑意。
“你們走不了了。”他們低低笑起來。
視線從胖村長幾個人身上移開。院子門前就是被互相踩踏而死去的村民的屍體組成的屍堆。太陽早已經消失,此刻月亮卻還沒有升起。
昏暗的煤油燈勉強照亮幾個人呆着的那一塊地方,卻無法照亮整個院子。
安靜疊在一起的屍體堆得不高不矮,大約也有幾十具,快兩三米高。
屍堆上突然有黑影兒動了動,又動了動。
最上面一層的屍體首先爬起來,他們相互把交錯纏繞在一起的肢體解開,還把被壓住的部分往外拔一拔。然後從屍堆上走下來。緊接着是第二層。
第三層。
第四層。
最下一層的屍體已經被踩成了肉泥,只有最堅硬的頭蓋骨還幸存。
幾十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渾身鮮血、甚至內髒外露地站了起來。
“不是說了嗎,自殺的村民是需要停靈三日才能正式安葬的。”胖村長微笑着,擡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封荊。“我們村子就喜歡你們這種聰明人。聰明人啊……想得太多。”
副本馬上結束了!最多還有兩章!再次安利一下我的預收坑《穿成大佬白月光》,寶貝們點進專欄就能看到了喽(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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