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演戲
演戲
如隔世紀般漫長,各種回憶的片段在夢境中蜂擁而至,下墜于湖的窒息感沒有消減,江若笙覺得渾身像是被海藻般糾纏束縛着,讓她動彈不得。
細密的汗珠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睫毛眨動,在腦子的頓痛中,江若笙緩緩從床上睜開了眼。
入眼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間陳設,桌椅沙發,都和記憶裏一般無二,恍惚中,江若笙以為自己還在過去的回憶裏,腦袋如灌鐵水般沉重,停留在脖頸上的熱氣讓她難以忽視旁邊睡了個人的事實。
半邊的肩膀被枕得麻掉,右邊的胳膊被溫熱的身軀緊貼包裹着,一條大腿橫亘在她肚子上,江若笙試圖坐起來,卻被懷裏察覺到動靜的女人越摟越緊。
江若笙微嘆氣,偏頭看秀發下半遮半掩的一張漂亮熟悉的臉,女人睡得很沉,微肉的粉唇微微嘟起,就像是等待采撷一般,圓潤細白的耳垂,像敷着淡粉的白皙脖頸,絲質的睡衣吊帶露出大半個脊背和前胸微妙的曲線。
呼吸間、鼻腔內的青檸味道更加濃烈,是微微發苦的青澀,比夏日碗中碰撞的冰塊更加清冽。
記憶裏那抹瑰麗清雅的山茶花消弭于悄無聲息,她不敢再看,免得再生绮念。
輕手輕腳地撥開女人如瀑的長發,江若笙仔細檢查了她脖頸後的腺體,沒有任何被标記的痕跡,她的心中一輕,講不好現在的心情應當如何。
或許私心裏是高興的,可這些又與她何幹,早已決裂了七年的人,不管是約人還是結婚都跟她沒有關系。
默默将人推開,江若笙覺得自己還是那個高冷無情、冷心冷肺的女人。
然而,掀開被子赤腳踩在長絨毛地毯上的時候,江若笙才突然面色尴尬。
為什麽——
她是光着的??
江若笙捂臉,大概能想到自己落水後暈倒,阮辛幫她脫衣服又把她拖上床的場景,她忍着光溜溜的感覺,走到沙發旁的矮腳椅邊,果不其然看到了已經烘幹熨燙好的衣服。
沒細想為什麽阮辛別墅的卧室陳設和她過去在江家的房間一模一樣,江若笙穿好衣服就準備離開——
但手剛搭上卧室門把手,就聽後面幽幽傳來一個聲音,“怎麽,這次又想跑?”
江若笙慢慢轉頭,看見剛剛還熟睡的女人此時正靠在床頭,雙手抱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雙深邃幽深的眼眸哪裏有半點的睡意。
“你醒着?”
阮辛挑眉,半邊的吊帶滑到了手臂,她卻沒有心思拉起,“我要是不醒,你是不是又會像七年前那次頭也不回地跑掉。”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的起伏波瀾,卻無端讓人脊背發涼。
江若笙暗自嘟囔,什麽叫頭也不回,你當時睡得那麽沉,怎麽知道我坐在床邊猶豫糾結了多久才選擇的跑路。
“昨晚的事很感謝你,但我覺得我們之間也沒什麽見面的必要。”酒醒後的江若笙顯然更為的理智。
房間裏的氣氛凝滞了一會兒,氣壓低的像是有場無名的暴風将要席卷。
江若笙等了一會兒,都沒聽到阮辛再開口,她又鼓起勇氣準備跑路。
“國外的事情……我都辦好了,昨天剛下的飛機……就直接來找你了。”阮辛低低地說了一句,剛才停滞的空氣似乎才又繼續流動起來。
江若笙不懂她想表達的意思:“那……恭喜你回國?”
阮辛擡眸看向江若笙,眼睛瞪得更大了,随後又像是放棄一般,将身體往後靠了靠:“……既然我回來了,那就不會再回去了,江若笙,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江若笙頓了頓,松開捏住門把手的手,轉身走到小沙發上坐下,盡量心平氣和,“明白,怎麽不明白,辛成光生了重病,你千方百計回國,就是想要跟辛染搶繼承人的位置,折騰那麽久,不拿到想得到的一切,你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江若笙不會天真地相信,阮辛昨晚來找自己是為了單純“敘舊”。
“但阮辛,不管你想做什麽,這些都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江若笙發現自己的心境出奇地平靜。
“你不想管?”阮辛諷刺一笑,“可是,你明明說過不管發生什麽,都會站在我這邊,會幫我,你忘了嗎?”她的聲音放緩,倔強的臉上似乎還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和哀求。
江若笙心尖顫動,又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收起這套吧,阮辛,我已經幫你夠多了。江家是怎麽沒的,我比你更清楚。”
阮辛眼眸閃了閃,手指無意識搭在手臂上輕點。
那個習慣性的小動作,江若笙太清楚了,那是阮辛在思考,在衡量,在醞釀,一個能達到她目的不惜手段的計劃。
江若笙打心底不希望這個計劃裏有自己,因為被阮辛算計的人,無一例外都會非常倒黴。
“……但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似乎是被江若笙看穿,阮辛不再拐彎抹角。
她上下打量着江若笙,說出口的話堅定不移,仿佛是篤定對方不可能會拒絕。
江若笙不知道她哪來的自信,氣笑了,“我拒絕,你不會以為還能利用我幹些什麽吧?我對卷進辛家的豪門争奪沒半點興趣。”
【檢測到反派黑化指數50%,請宿主采取正确選擇。】
黑屏了七年的系統再次在江若笙腦海裏響起了提示音,說的第一句話也讓江若笙感到分外地熟悉。
黑化指數50%,呵呵,還是他媽的50%。
她這下算是看明白了,阮辛這個人就沒白過,黑化得徹徹底底,沒救了。
【……請宿主采取正确選擇。】
系統還在提醒,江若笙胸口的火焰卻蹭得燃了起來,情緒一點就炸。
她在腦海裏怒罵:“選個屁,每次都用這種提示音,有用嗎?我哪回不是認真按照你的提示走,結果怎麽樣,任務不還是失敗了嗎?”
“既然七年前就消失了,那就別回來了,現在阮辛回來又給我綁上了,這是把我當反派的工具人當上瘾了嗎??”
被罵了的系統似乎老實了一些,安靜地保持了沉默,不再刺激江若笙。
七年平靜的生活,一朝要被攪亂,再好的涵養,都得氣得跳腳。要是系統是個站在眼前的真人,江若笙早就一拳送出去了。
而真正想揍的阮辛……她是omega不能随便動手……
好吧,她是打不過。
“難道你就不想聽聽是什麽樣的幫助嗎?”阮辛好整以暇,唇角邊自信的笑意放大,仿佛看不出半點被拒絕的難過。
“江家在國內的發展剛起步,所遇到的困難應該不少吧……”
一提到江家,江若笙瞳孔微縮,搭在沙發背上的手驟然縮緊,一句話脫口而出,臉色冷到快滴出水來,“你想拿江家威脅我?!”
床上傳來一聲嗤笑,對上阮辛過于淡漠的眼神,江若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阮辛:“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不過……你也沒說錯,我就是這樣的人。看來七年過去了,你終于變聰明了一點。”
“可是去對付一個已經一無所有的江家,我可沒有這份閑心。”
江若笙被這話刺了一下,氣得咬牙,“那你想做什麽?既然知道江家已經一無所有,那應該也沒有你可以利用的了。”
“江家沒了,不是還有你嗎?”阮辛微眯着眼,“誠如你所見,我現在成了omega。”
成了omega?這句式還挺逗的。
“你本來就是個omega,alpha本來就是你僞裝的不是嗎?”江若笙閑閑地開口,又被阮辛狠狠瞪了一眼。
江若笙摸了摸鼻子,也咂摸出事情有點不對勁。
阮辛是個alpha,為了能在繼承權上有更大的優勢,她一直都僞裝得很好,就連江若笙知道她O裝A,還是因為那個标記的晚上。
可現在她卻正大光明地用着原來omega的身份,這只能說明她的身份已經被辛家知道了。
O裝A并不是件輕松的事情,紊亂的信息素,混亂的發熱期,阮辛為此吃了不少的苦,卻一直在堅持,現在就暴露等于前面那麽多年的僞裝功虧一篑。
江若笙想問阮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張了張嘴還是算了。
“所以,我需要一個……alpha。”阮辛強裝冷靜,但緊攥到發白的指尖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安,“只是僞裝就好,這段時間……和我交往,待在我身邊。”
“同時,我也會對江家有所照顧,這應該是樁雙贏的合作,聰明的江小姐,應該不會拒絕吧。”
江若笙抿唇,緩了一會兒道,“你應該有別的選擇吧,辛家風頭正盛的阮小姐,肯定有比我更适合的alpha能成為你的助力。”
“我不可能找一個陌生的alpha交往,”阮辛閉了閉眼,語氣輕描淡寫,“好歹我們算是……睡過的關系?或者前女友?同窗?”
“只是這一段時間而已,江若笙,我知道你讨厭我,不想看到我,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一定從你的世界裏消失,安靜地像個死人。”
江若笙皺眉:“你的形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差了?”
阮辛聳肩,“網上不都這麽說,一個好的前任不就應該像死了一樣嗎?什麽下次見面是去參加葬禮之類的……”
“呸呸呸,這麽晦氣的話你還總挂嘴邊。”江若笙心情煩躁,“你讓我好好想一想,只要跟辛家扯上關系,就絕對沒有好事。”
阮辛打了個哈欠,幹脆利落地出了底牌:“江家最近急需一筆啓動資金吧,我可以幫你補上。”
命門被把得死死的,江若笙垂頭喪氣地靠着沙發憋氣,徹底放棄了掙紮。
“好吧,我答應,可以暫時扮演你的女朋友,但更多的事情我不會再做了,你也絕對不能把我扯進你和辛染的紛争裏。”
阮辛輕笑了一聲,拍了拍旁邊柔軟的被子,“那你躺過來,再陪我睡會兒,你知道昨晚為了收拾你,我忙到幾點嘛?”
江若笙臉上裂開,“這應該不屬于我的演戲範圍吧。”
“演戲要演足,這點職業精神都沒有,我會質疑我的資金付出到底值不值這個價。”阮辛語調低沉,大有你不陪,我不付錢的架勢。
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江若笙沒人權不配發言,只能再次挪到了老位置,躺得像挺屍似的讓阮辛手腳并用地抱着。
阮辛靠着她的肩膀,舒服地閉上眼,“七年不見,身材倒是好了許多……唔……還是光着抱着最舒服。”
“江若笙”牌抱枕:……呵呵,你看你說的是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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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