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二度呼吸(4)

二度呼吸(4)

再次加倍的重力讓奧拉眼前一黑。

而意識回籠之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從重壓裏一瞬間解放,她提劍騰起,卻看見了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坐在地上,抱着一具屍體。

奧拉在艾利克斯身後,看着他伸手,将英格爾的眼眸緩緩合上,他把他的魔杖放回他的掌心,五指收緊,讓他看上去像是握着魔杖睡着了的樣子。

奧拉不知道心中這橫沖直撞的怒氣是因為什麽。

她不知道該如何對克裏斯汀說這件事,不知道怎樣去告知蘭莫爾和他的家人。

就在剛剛,她動彈不得,什麽都做不到!救不下那個還克裏斯汀一雙腿的孩子,殺不了那個該死的禍害了她們一生的女人!

奧拉一腳踹爛了國王的寝床。

血肉橫飛。

她對自己的父親沒有任何想法,那是個糟糕的父親,也是個懦弱無能的國王,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功績,甚至引狼入室。

奧拉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

罵完,她知道自己得馬上出去收拾殘局,于是磨了磨牙,正準備出去。

就在這時,艾利克斯的聲音傳來。

那是撕裂的嗓子,“奧拉姐,請你幫我守一下門,不要讓任何進來,就半天。”

奧拉停住了腳步,然後快步走了出去,摔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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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持劍立在門口。

她沒辦法拒絕。

任誰看到那個場景,聽到那個聲音,都沒辦法拒絕。

而且現在只有她能守住這裏。

教皇還在裏面,艾利克斯低頭看着英格爾的臉,輕聲道:“冕下,他之前聯系了米地白小姐,由她聯絡其他人在幾個可能逃跑的地點布下埋伏。請教皇大人去除了這幾個地方以外的地點,以備萬一。”

教皇也是現在才知道這件事,但她同樣很清楚,能對付現在的皇後和碧錫的就那麽幾個人,能守的地方也有限,抓到她們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她們一定會朝着北方去,兩個人都重傷了,這是抓住她們最好的機會,拜托冕下了。”

教皇很擔憂這位九皇子的狀态。

所有在場的任何人都認為他死了。

只有艾利克斯相信他會複活。

他不得不信。

艾利克斯死死地握緊那只攥着魔杖的手。

“艾利克斯,如果我再次……遇到危險,不要讓這個魔杖離開我。”

“不要說這種話。”

“………對不起,但是艾利克斯,的确是這魔杖救活了我。”

“你不會再用到它的這個能力了。”

“……我也希望。”

他們曾經的這一次談話也無疾而終。因為他們彼此都小心翼翼地不提及那件事。

然而此刻想起來,莫大的諷刺。

艾利克斯,他就在你眼前,你卻救不了他,你究竟保護了什麽?

他短暫地閉上眼,耳邊響起了那句話。

“別怕。”

他顫抖得厲害,心如刀絞。

英格爾為什麽要閉上眼睛,為什麽要對他說這個單詞。

他都知道。

因此更痛。

他當然知道英格爾沒有念出魔咒,魔杖也死寂得沒有任何動靜。

可他只有這麽一點希冀了。

又一次。

他死在他面前,而他什麽都做不到。

芳汀說他是一個偉大的騎士。

他說錯了。

他明明什麽都不是。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的劍殺了很多敵人,卻救不下一個人。

重要的人還是一個個在他面前死去。

他一點都不自信,也不強大。

他害怕,但以死亡來逃避也是不被允許的,這是對他的懲罰。

如果女神是為了改變未來,讓他回到過去,那麽這有什麽意義呢?

他不是什麽都改變不了嗎?

信念的崩塌是一瞬間的事情。

而這一刻他看清了自己是多麽卑劣自私的人。

“應,你一開始就是對的,是我做錯了。”

他不應該貪戀友誼和溫暖。

也許有人應該站在戰場上,但這次,他不希望那是自己的朋友。

奧拉在外面沒等多久,就聽見裏頭一聲清亮的啼鳴。

她即刻奪門而入,瞧見了畢生未曾見過的最美的鳥類。

火焰為體的鳳凰,長長的尾羽舒展開來,輕輕掃過艾利克斯的身體。

他渾身的傷口都被火焰舔舐痊愈,血跡蒸幹,幹淨無暇,仿佛疼痛傷疤都從未曾在過。

鳳凰回頭看了他一眼,飛向窗外。

艾利克斯在教皇和奧拉震驚的目光中一同躍了出去。

他拽住了馬棚裏的一匹馬,擡頭望着天空中的鳳凰,不要命地狂奔。

奧拉罵了幾聲,也跟着跳了下去。追在他身後。

她腦子很混亂。

“操了,那鳥是什麽?英格爾·涅卡?操!那小子想幹嘛?”

這一刻,她一輩子學的禮儀都被她抛腦後去了。

這個情況已經足夠亂了,奧拉不能想象再惹出什麽事情,艾利克斯剛剛的模樣很可怕。

然而鳳凰只是飛到了一處府邸,艾利克斯只是追逐着鳳凰來到了那兒。

艾利克斯停下馬的時候發出了難以置信的笑聲。

他從馬上下來後,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半哭半笑地跪在了那棵樹前。

鳳凰在樹冠上停留了一會兒,很快散作火光,彙聚于樹下,變成了英格爾。

他毫發無損,閉着眼睛,安詳得像個初生的嬰兒。

他頭頂,是他前不久栽下的星星樹,長得比他們家樓房還高了,上面結滿了燦燦的星星果,像白日裏的一整片星空。

銀刀從脖子上劃過。

血液噴湧而出。

人體必不可缺的兩樣東西。

空氣将他堵死,血液将他溺死。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他只記得那最後的十幾秒如同幾個世紀那麽漫長,而他的死狀必定無比醜陋。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艾利克斯看見這一幕。

這對于他來說是太殘忍的事情。

而他死前最後一個想法是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過來。

他醒來的第一個畫面就是艾利克斯抓着他的兩只手。

艾利克斯的表情溫柔平靜。

英格爾也不自覺地心平氣和,調整了呼吸。

直到現在他才恢複了一點意識。

英格爾:“……放開手。”

艾利克斯沒有應他,問了句:“我叫什麽名字?”

英格爾:“……艾利克斯,我沒失憶。”

艾利克斯臉色不太好,還是笑了下,又問:“手不要亂動,可以做到嗎?”

英格爾:“………嗯。”

他隐約能猜到是怎麽回事,阿琳艾和埃裏克上次也說自己有段時間似乎失控并失去了意識,這算是複活後遺症嗎?

但他覺得自己還算挺冷靜的,除了手被捏得有些發抖以外。

英格爾從床頭拿來小鏡子,随口問了句:“我剛剛怎麽了?”

艾利克斯:“……沒什麽。”

實際上英格爾剛起來的時候,直接無意識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瘋狂地掐着脖子又瘋狂地呼吸,差點把自己嗆死過去。

艾利克斯不可能把這個跟他本人說。

英格爾看向艾利克斯,見他低氣壓地坐在邊上,換了個話題,“我沒有念咒,但是複活了,說明我的魔杖可以自行啓動。”

英格爾再次招出魔杖,“你看,又少了一顆。”

艾利克斯:“………”

英格爾:“所以到底是怎麽樣的?”

他指的是艾利克斯目睹的整個過程。

艾利克斯還是一言不發,笑容徹底消失了。

英格爾看到他眼神有些恍惚。

英格爾剛想問點別的,轉頭看到床邊還坐着一個人。

奧拉抱着克裏斯汀坐在椅子上,顯得很疲憊。

“她怎麽了?”

奧拉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英格爾側過頭,才發現身邊還躺了一個人。

“可可?”

英格爾問艾利克斯:“她怎麽也在這裏?”

艾利克斯:“……”

英格爾伸手去推了一下可可的身體。

如果是平時,他不會去貿然吵醒一個熟睡的女孩子。

而顯然此刻他沒注意到自己狀态的異常。

可可睡得死沉。

英格爾又用力推了幾下,“可可?”

“艾利克斯,怎麽可以讓她睡在我的床上啊?你把她帶回你那裏吧?”

艾利克斯把頭埋在手裏。

奧拉緩緩開口道:“她中毒了,艾利克斯想也許你可以在醒來的時候治好她,所以帶過來了。”

英格爾聞言立刻施展咒語。

然而法陣很快熄滅了。

奧拉:“………停吧,你醒之前,她已經死了。”

英格爾探了下可可的呼吸和脈搏,真的沒有半點生命體征,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在奧拉懷裏的克裏斯汀眼眶紅腫。

英格爾彎腰,呼吸驟然又急促起來。

艾利克斯立刻抱住他。

英格爾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溺水者般掙紮着掠奪空氣。

他不能把腦子空下來,他必須想點別的。

不然那些讨厭的記憶就會占據腦袋。

“對了,皇後和……碧錫呢?抓住了嗎?”

奧拉:“……教皇冕下去追了,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英格爾想起碧錫以前教給他的魔咒。

她以前教給他的魔法裏面也有殺傷力較大的。

而女神的魔咒裏是沒有這些的。他曾以為她是從他所不知道的古籍傳承下來的。

那說明她成功造出的魔法不止血祭和化身這兩個。

她逃跑如果用的是神語的傳送陣,只能随機去任何地方,落網可能性很大,但如果她學會了他的定點傳送呢?

他犯了兩個錯。

一錯在太相信他看過的漫畫內容。

二錯在高估己方的實力并低估對方的實力。

這兩個錯誤令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還有什麽?

快想想,還有什麽?

英格爾臉上的淚水簌簌而下。

他喘不過氣了。

他快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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