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查理

查理

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白柚除了持續性的身體虛弱,并沒有表現出其他明顯的問題。

而在足足半個月的昏迷之後,再次睜開眼睛的少女,大腦中缺失了一樣東西——

過去十七年間,所有認識不認識的、長久相處或者一面之緣的、年長年幼或者男女不同的人,他們所代表的面孔,變成了她記憶中一塊塊無法分辨細節的馬賽克。

“馬賽克”是個不算認真的說法,白柚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她知道自己認識這些人,甚至記得他們零星的某處面部特征。但是嘗試回憶具體的全貌時,如果截掉衣着和發型的部分,就只剩下……馬賽克。

無法區別,難以記憶。即使看到的每個人的臉各有不同,反應到大腦卻無法分辨。就像某些流量劇裏鋪天蓋地的整容臉,眼睛鼻子嘴巴,仿佛都長着差不多的形狀,放在差不多的位置上。

一言以蔽之,她變成了一個臉盲。

那只是變化的開始。

【“還有麻痹的感覺嗎?你的麻醉量超标了。”】

“是短暫的麻痹效果。如果十分鐘內能恢複行動能力,應該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與記憶中的另一個人意外重合。明明是不同的音色,在念到同樣的詞組時,卻讓白柚莫名恍惚了一陣。

或許是音節停頓的一致,或者節奏起伏的近似巧合。有那麽一瞬間,她聽着眼前這個瘋子說出這句話,卻恍惚感到是昔日的少年在旁邊低語。

可是,他已經死了。

少女閉了閉眼睛,強行将心跳與理智拉回同一條準線上。那個瘋子半蹲在她身前,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經過,偶爾有朝他們看上一兩眼的。

“……行了,”很快她說,試着動了動胳膊,“有點發麻,要走路還得幾分鐘,其他沒什麽。”

這種例行公事一樣的身體彙報,在過去的兩年裏已成為一種習慣。這個瘋子對她的回答并不意外,蹲在那裏思索了幾秒,然後站了起來。

Advertisement

下一秒白柚的身體騰空,鼻尖差點撞上對方肌肉虬結的肩胳。她把半截聲音吞回喉嚨,然後吐了口氣:“靠。”

然後,抱着她的男人身體微抖,明顯在忍笑。

就是忍的一點都不走心。

事實證明,情緒的波動确實能促進血液循環,加快體內不明物代謝的速度。還沒走到A區的大門,白柚體內那種近乎于虛脫的失力感,已經幾乎察覺不出來了。

于是她按了那個怪物的手臂一把,示意自己要下來。對方低頭看了她一眼,繼續擡頭走路。

白柚:“……”

行吧。

被當貓貓狗狗抱也不是一兩次,白柚要是因為這個心梗,她早兩年前就死透了。少女扒在青年的懷裏,順帶把這條新路記到腦子裏。直到周圍的景物變得似曾相識,然後看到不遠處A區入口處的電子門。

刷卡過門,接下來的路對于兩個不路癡的家夥來說,熟悉的如同回自己家。大只抱小只一路上了三樓,就在轉過二樓走廊的時候,白柚擡起了頭——

在他們暫住的房間門口,站着兩個人,但呼吸聲不止兩個。那個瘋子的腳步沒有絲毫變化,依然穩穩當當走上三樓,然後看向門口唯一認識的那個——

“斯年,又見面了。”在那個瘋子開口之前,中午在食堂遇到的、名叫沐沐的金發女人說,“這位是我的金主查理。如果不介意的話,他想和你們談一筆交易。”

“……”

少女與男人陷入沉默。

查理,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闖入在白柚二人栖身建築的外來者。他當時表現的非常謹慎,也沒有試圖攻擊手無寸鐵的白柚。

除了舔掉一絲生肉,打開他們裝米的袋子之外,他實際上也就給白柚帶來了一點驚吓。依照兩人過去幾個月同行的處事習慣,不至于拿他怎麽樣。

雖然過去的規則徹底崩塌,在活下來的人裏,心理變态或者殺戮成性的也有那麽一些。但白柚對欺負弱者毫無興趣,并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弱者”中的一部分。

之所以沒有放任他離開,後來更是讓那個瘋子丢出一頭獠豬,把人砸進了地裏——因為她在聽到對方心跳聲的同時,也察覺到了異常。

這個“人”的心跳,和她記憶中的相比,太過規律了。

每個人的心跳自有規律,就和指紋或者瞳孔的形狀,全世界不存在完全一致的兩個個體。只是在焦土降臨之前,沒人考慮過利用這種獨特性。

因為它獨特的過了頭。不僅每個人的心跳有所差異,一個人自身的心跳同樣如此。年齡的增加、體質的變化、相關的訓練與可能遭遇的病變,都會讓這顆不可缺失的生命之泵,與過去的它相互區別。

只是對于白柚來說,從地下基地的實驗持續到第二年,她身體的異變朝着另一個怪異的方向發展。在大腦中模糊掉的一張張面孔之後,少女發現了另一樣可以用作标識的東西。

每個人的心髒。

聽力沒有經歷過異化的人,或許永遠無法理解進入她大腦中的聲音。就像許多人耳無法捕捉的聲波,能夠被機器或其他動物所感知。

她也無法對他人進行敘述,自己究竟怎樣分辨出了心跳聲中的異同。就像母鳥認得每一只屬于她的幼雛,優秀的醫生記得不同患者相似的病竈,或者每年冬夏溯洄往返的獸群。

跳出了邏輯與理性的判斷,近乎于本能。

那時的白柚聽到闖入者的心跳,幾乎立刻認出了這個人。也就是在記憶與現實對應的同時,她從那一聲聲規律的撞擊聲中,感覺到了異常。

當初那個名叫查理的飼養員,聲音是絕對屬于人類的。而眼前的這個,即使聲音告訴她是同一個個體,卻也有種細微的……異常的感覺。

近似于非人,但又不完全相似。而白柚上一回有過同類的感覺,是在逃離地下基地的那天,直面一具高度仿生的機器人。

它身體50%的部分由血肉構成,只有骨骼與某些重要的元件節點,是真正的金屬造物。

所以,白柚沒有放任對方離開。

後來的事實也徹底證明,那确實不算一個人類,而是某個人用異能搭建起來的傀儡。

根據那個瘋子的說法,無論人偶異能的擁有者是什麽身份,如今的異能等級都不會太高。在不保守估計的前提下,他想要操縱接近真人的人偶,需要人偶原型活着的血液。

血液,加上一些并不容易獲取的材料,才能供他的異能得以施展。所以這個人必須背靠基地,按照他的性格,十有八|九會給自己找好擋箭牌。

這些是比較基礎的推測,更進一步就會陷入套娃之謎。因此兩人也不急着把對方揪出來,只打算靜觀其變,看看對方打算做什麽。

【“這位是我的金主查理。如果不介意的話,他想和你們談一筆交易。”】

在人擠人的樓道裏,名叫沐沐的金發女人如是說道。

被她稱為金主的查理,和之前他們在野外遇到的那個,就像複制粘貼出來的。

白柚分不出新舊兩個長相有沒有區別,但心髒跳動的節奏一樣,就連那種異樣感都一樣;而那個瘋子在丢獠豬過去的時候,不遠不近看了一眼。就算沒有近距離那麽細節,大體輪廓還是看到了。

樓梯間拐角的這塊平臺不大,沐沐和查理站的也不緊密,于是幾乎填滿了這塊空間。兩人的位置往上,三樓通向四樓的前幾級臺階那裏,一左一右站着兩個陌生人。

看體格、姿勢、表情和衣着,八成是跟着查理的保镖。

六個人在樓梯間相逢,臨時的戶主當然不可能把這四個拒之門外。幾分鐘後,查理坐在了餐客廳接近門的座位上,沐沐站在他的身側。兩個保镖立在門口,面朝向內,宛若兩名鎮壓屋主的門神。

至于白柚……扮演好她洋娃娃的角色,被那個瘋子抱在膝蓋上,低頭看着桌面發呆。

“如今這個世道,我也不說什麽沒意思的客氣話,”在沒有任何招待的空桌上,這個新的查理簡單地說,“我想買下你的這個寵物。作為交換,基地裏你有任何需要的、代價均等的東西,都可以拿走。”

寵物。

在聽到這個詞的瞬間,白柚感覺那個瘋子輕輕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她沒覺得意外,更沒擡頭看向對面。始終一副低頭出神的模樣,乖乖扮演着對方給出的這個定義。

對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只有查理一個。除了某個瞬間,白柚莫名感到……

有另一雙眼睛,從咫尺外的那雙瞳孔裏,注視着她。

“寵物?”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後,抱着少女的青年開口,“明明她,并不是寵物。”

查理笑了笑,似乎覺得他這個回答有些意思:“不是嗎?一個你準備賣掉的東西,無論給出怎樣的定義……她都沒有選擇權吧。”

同類推薦

仙霧渺渺

仙霧渺渺

浩瀚世界,無邊歲月。
漫雲女子不英雄,萬裏乘風獨向東!

絕頂槍王

絕頂槍王

一塊鍵盤,一只鼠标,要麽殺戮,要麽死亡!
從深山裏走出來的獵人少年,一頭紮進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學校和陌生的電競職業圈——帶着他飛揚的雙手,和他的槍!
吶,所以,你以為我們要講的是一個失足少年撞大運撿秘籍得金手指然後人擋殺人佛擋滅佛的故事?
不不不,并沒有那麽複雜。

惡魔心尖寵:小甜心,吻一口

惡魔心尖寵:小甜心,吻一口

【高甜寵文】“小,小哥哥,褲,褲褲可以給知知嗎?”每次一想到當初與宮戰見面時,自己的第一句話,許安知都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就這麽一點小貪心,她把自己一輩子給賣了。用一只熊換了個老婆,是宮戰這輩子做的最劃算的一筆生意。每次想起,他都想為當時的自己,按個贊。

星際之女武神

星際之女武神

一朝複活到了星際時代?!
夏錦繡幹勁十足,摩拳擦掌,作為一個有金手指的穿越女,我們的目标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嗯,理想很偉大,只是,首先……
作為一個被未婚夫陷害的通緝犯,她先得給自己洗脫罪名。
……
總結:這是一個崇尚以暴制暴的穿越女在星際時代升級滅渣成為人生大贏家的故事。

唐朝好舅子

唐朝好舅子

大唐如詩篇、長安美如畫。
苦力級寫手穿越大唐,吟不得詩,提不動槊,上不得馬,種不了田。
發現野生單身翼國公一只,嫁了姐姐扒上豪門。
家中還有姐妹四人,尋覓長安可否還有單身國公幾只。
現在的沒有,未來的國公小正太也可以有。

撩上大神:菇涼請負責

撩上大神:菇涼請負責

初遇大神,某個撩漢手段成硬傷的菇涼慘死大神劍下,從此便過上了沒羞沒躁的抱大腿生涯。
“大神,我可以約你麽?”
“大神,你殺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第三次見面,大神說:“結婚吧,我寵你一世。”
“結婚!我自帶嫁妝上門。”某菇涼握拳,自以為撩上了大神,熟不知自己早已被大神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