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諸懷】
第三十章 【諸懷】
雁鳴聲響徹雲際, 并不莞爾悠揚, 尾音幹涸嘈雜如萬鬼同哭, 聞之呼不給吸。
在禦獸林中掘地三尺的塵觞猛地擡起頭來,雙唇半開,一向不着情感的面龐, 竟呈現出明顯的驚愕之意。
“楚弈!你在哪!”塵觞止不住大吼出聲, 一拳擊打在地面上,陷出十尺深的大坑,引得林中飛獸四散。
“什麽動靜?”程乾詫異,剛想用神念探探前方, 懷中傳音銅鏡再度響起:“不必管他們...你趕緊走到終點, 結束這場論武。”
“可是...”程乾踟蹰:“剛剛青雁山掌門用傳音陣宣布, 青雁山退出此番論武,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們退出與你何幹!少些人争名次不是更好嗎!”歸衍真人低斥:“不要走東南方,繞開某個麻煩的小子。”
“麻煩?楚弈嗎?”程乾眼睛一亮, 信心滿滿地攥緊了劍:“我正想跟他比試一番!報同門的一箭之仇!”
“不必, 他再也不會出現了。”歸衍真人幹笑, 凝視着暗室中央的詭異法陣:“為師可是把路鋪好了...你莫要辜負為師的一番心意。”
程乾沉默,心中滿是複雜與不甘。掌門已經把楚弈除掉了?明塵宗這般勝之不武真的好嗎...
“好像有大妖出世了, 趕緊躲一躲。”楚弈仰視着天邊一螺旋狀的妖氣旋渦,心頭微顫。這禦獸林作為論武場地,怎會藏有大妖?就算是有人要故意害死他們, 也不至這般大動幹戈吧?
徐宏軒一勒靈鳥, 盤旋落下。靈鳥落地後, 不安地來回踱步,把腦袋藏在翅膀底下嗚咽。
“通知一下別人吧。”龐先在這種境地下依舊顧及着他人,說罷拿出傳音符向空中一抛。
“別!”楚弈慌忙躍身去抓,可惜為時晚矣。聲浪散出,在空中萦繞:“有大妖出世...”
雁鳴聲攸地停滞了一息,緊接着,就聽一聲野獸的吼叫天搖地駭。光線驟暗,撲面的熱風裹着刺鼻的血腥味,震耳欲聾的四蹄踩踏聲極速逼近!
“快逃!”楚弈一手扯住靈鳥,将仍在狀況外的龐先與徐宏軒抓了上去。靈鳥因恐懼而發出悲號,伸長脖子展翅跳躍,卻根本飛不起來,只得在地上奮力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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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飛沙走礫遮天蔽日,令人恐懼的妖氣形成了一個看不見的罩子壓迫而至,令他們三人氣血上湧,耳鳴目眩。
楚弈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黑雲一般湧動的砂石裏藏着一雙紅色的眼睛,碩如燈簍卻略像人眼,直不楞登地追逐着他們,單看了一下便渾身起雞皮疙瘩。
靈鳥在妖力的壓迫下透支了體力,細腿一顫踉跄半步,險些被黑雲吞沒。龐先登時咬牙跳下靈鳥:“你們快跑!我來擋!”然後腳紮馬步,雙拳并出,将黑雲擊破一個窟窿,卻被裏頭射出的一道妖氣撞飛出去,在地上滾了一圈爬不起來。
徐宏軒大驚,甩出懷中佛珠擊向黑雲中的那雙眼睛,誰知佛珠剛接觸到黑雲便猝然炸裂,珠子四分五裂地灑了一地。眼見着龐先要被卷入黑雲,徐宏軒也跳下靈鳥去撐法陣,卻遠趕不上黑雲移動的速度。
就在他們二人馬上要命喪妖獸之口時,一道白色的劍氣結成十字猛然沖破黑雲,赤紅色的妖眸被擊中,大肆哀嚎,前蹄高擡跺向地面,掀起一股狂風。
徐宏軒抓起龐先,扭頭看向楚弈,只見楚弈雙手撐劍,不知用了什麽功法,竟在短時間內修為大漲,周身真元氣逾霄漢,以劍氣為結界勾起四方陣法與之對峙。
只是他明顯有些逞強,耳鼻流血,皮膚爆開,本就染了血污的袍子更加慘烈。
“這不是你們能抵擋的東西...快走!躲起來,躲得越遠越好!”
龐先掙紮大喊:“你呢?!”
“我死不了。”這是楚弈的本錢,雖然在這種境地下顯得有點勉強。
“我們三個一起擋!掌門看見異狀會來救我們的!”徐宏軒結起陣法,将真元輸入楚弈體內,支撐其搖搖欲墜的身軀。
“別等了,他們不會來。”楚弈出離的鎮定,微眯着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沖撞着劍氣的妖獸,每撞一下都如平地驚雷,帶着他的五髒六腑逐漸破碎。
“你留下沒用。”楚弈看了一眼徐宏軒與龐先,滿眼的血讓他的視線模糊得不成樣子:“這是諸懷,是不應當存在于這個世上的東西。”
黑雲漸淡,妖獸的全貌顯現而出。其狀如牛,人目、彘耳,四只牛角仿佛是盤曲的樹根,高聳粗壯,黑如漆墨。
“上古兇獸...”徐宏軒退後半步,雙手發顫。
怎麽會變成這樣?明明只是一場論武...明明就是一場論武!
“快走,我要撐不住了。”楚弈的眉心滲出血跡,剛被醫聖鑄好的筋脈再度寸寸斷裂。
劍氣越來越弱,仿佛是搖曳的火燭在風中無可奈何。諸懷猙獰的巨首貼近,正上方一道淺淺的傷疤,映入楚弈微薄的意識。
他見過諸懷,在他幼年“堕入地獄”時。只是那只諸懷遠不如眼前的這個大,更沒有這般兇煞。那時他一心尋死,仗劍砍向諸懷的腦袋,在其皮糙肉厚的頭顱上刻下一道疤痕。諸懷受驚逃竄,至此無跡可尋。
所以,是同一只?
“牛...四只角...”夢中那個缥缈稚嫩的聲音回蕩在耳畔。原是種預示嗎?
楚弈忽然不知自己是否又回到了地獄,還是他從未離開過。那些個鏡花水月般的日子彈指須臾,到頭來會不會只是一場夢境?
“小不點,活下去。”記憶裏的白衣少年風清月明,溫暖的手指摩擦着他的頭頂。
“白哥哥...我...盡力了...”
楚弈恍惚,于劍氣消散的剎那,回手擲出一枚水球,擊飛了身側二人,再扭過頭時,胸腹已被牛角穿透。
“楚弈!”龐先的嘶吼,是他陷入黑暗中的最後一抹記憶。
第二場論武提前結束了。走到終點的三支隊伍,程乾所帶領的明塵宗弟子截取的玉牌最多,占了前五名的位置;落鳳山、湖心島、淩簫門中的弟子瓜分了剩下的名額,總之獲勝的全是明塵宗的黨羽。
“第二輪中出了些許的意外,不過并不影響論武進程。恭喜諸位走出禦獸林。”明塵宗大長老代替歸衍真人擔任了主持。
“意外?”弟子們面面相觑,程乾耐不住心中好奇,上前一步道:“請問是什麽意外?”
“這個暫且不知,不過不必擔憂。”大長老敷衍道,一揮衣袖招出幾頭梅花鹿,帶着弟子們前去休息。
“出這麽大的事兒,居然不暫停論武!”虬陽門掌門訪遍獸林一無所獲,氣得直跺腳。
“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青雁山掌門恨恨道。
明塵宗任論武進行下去,冠冕堂皇道不應因為三人的失蹤,耽擱了其餘人的前程。“其餘人”的門派掌門自然會迎合,甚至有人說出:“這才叫公平”的混賬話。
公平?大刀沒砍在自己腦袋上,就算是公平?真真一群小人!
“醫聖去哪裏了?”虬陽門掌門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邈塵真人身上。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老人家行事一向穩妥。”青雁山掌門這話說得自己都不信。
好在邈塵真人雖然坑徒弟,逗徒孫,在正事上可從未含糊過。
太鵬山附近,囚獸淵,不起眼的陰暗密林裏,陳泷趔趔趄趄地走了出來,嘴唇顫抖,滿身泥濘,靈虎不知為何不在身側。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不...”他似是癡傻了一般,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
“什麽不是你?”一低沉的聲音忽然自他正前方響起,使其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邈塵真人冷冷地看向渾身篩糠似地抖成一團的陳泷,波瀾不驚的表情登時爬上一絲憤怒:“怎麽回事!”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陳泷崩潰大哭,喪家犬般跪在地上爬向邈塵真人:“有怪物...吃了我的靈虎...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放它出來...”
“說清楚!”邈塵真人平生第一次對晚輩動了怒,伸手提起陳泷,雙目圓瞪。
陳泷的三魂七魄已然潰不成軍,被邈塵真人這麽一吓直接昏厥了過去,手中緊握的一顆紅色的石頭掉落在地上。
邈塵真人扔開陳泷,撿起石頭,仔細辨認後登時面色大變。
青雁山掌門和虬陽門掌門還在亂溜達,天空中突然響起渾厚熟悉的聲音:
“所有人速退出禦獸林!“龍源”已損!”
楚弈曾經尋找過一百種弄死自己的方式,他甚至跑到蛟窟裏求巨蛟吃掉自己。
然而巨蛟一個噴嚏把他噴出去八丈遠:“滾!”
當時他就在想,自己已經流落到被食人妖嫌棄的地步了。
“楚弈...快...快醒醒...”一人斷斷續續地附在他耳邊說着。
楚弈艱難地微睜開雙眼,血霧中,看見一深淵巨口與森森獠牙,停在離自己不足一尺的地方。
又一眨眼,視線更清晰了一些。那血盆大口中竟站着一個人,呈大字形撐住了上下兩排獠牙。
“徐四...帶他走...”龐先幾乎成了個血人,肩膀上兩個血窟窿露出因壓迫而扭曲的胛骨。
楚弈就覺自己身子一飄,被徐宏軒扛在肩上飛奔着。不知是血還是淚的液體糊了他一臉,一清脆的骨骼斷裂聲傳來,諸懷口中飛出一條殘缺的斷臂,龐先的身影忽地消失了...
塵觞腳下頓住,有所感地望向某個方向。這時,地下突然傳出一聲炸響,繼而泥土飛揚,樹倒地裂,一道霁光直上蒼穹,好似星流景集, 飇奮霆擊,把那烏突突的天空都照亮了一瞬。
一股無法言狀的痛楚登時湧上了他的胸口,腦海中湧出一幅幅悠遠的畫面:
“此劍名為“焚塵醉”,得之縱橫六界,號令天下。只可惜無人能駕馭它……”
“啊……他看上去很孤獨的樣子……”
“孤獨?劍有什麽可孤獨的?”
“一直呆在劍冢裏,還被鐵鏈拴着,難道不孤獨嗎……”
低矮的男孩輕拭劍身,明眸燦如繁星帶着淺淺笑意,踮起腳給了他一個擁抱:
“不怕不怕,以後我經常找你說話。”
那是他在這世間裏,第一次感受到溫度,不同于被鮮血浸泡的溫度。
※※※※※※※※※※※※※※※※※※※※
諸懷取材于《山海經》,随便挑的,沒啥特殊意義。
據傳諸懷其實是野豬,古人看跑偏了傳成妖獸的。
所以楚真人被野豬給幹團滅了?...
非也!我說它厲害它就是厲害!諸懷就是厲害!打不過!(叉腰)
論武篇快結束了。這是全劇的一個開端,目前劇情有點緊,中間會松一些,描寫劍的養成。
依舊會持續修文,小天使們看見“僞更新”不要生氣!我在修語句啦!
文筆不夠,微修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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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