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黑牢(1)

第5章 黑牢(1)

當年在鎮北軍中,為了軍饷和文臣隔空罵戰不是一次兩次,他的軍士餓着肚子作戰,糧草一份掰成兩份用,他堂堂鎮北軍統帥、武安侯也有跟着挨餓的時候。

所以這滋味封離并不陌生,同樣的,那種為人所制的無奈激起了他的回憶。當年為了戰事,他忍讓,如今換成了王府內院,吃口飽飯怎麽還是這麽難?

封離不說話,那拒人千裏之外的姿态格外分明。

周昭寧擡眸,他還以為這人沒脾氣。

侍衛們在廚房裏忙活,把所有東西驗了一遍毒。他們訓練有素,很快查完,侍衛長周泉不在,便是周濟回禀:“禀王爺,未有發現。”

看着他們搜查的這一會,封離重新冷靜下來,又恢複成了之前的淡然模樣,問:“給你下毒對我有什麽好處?”

“皇子下嫁,奇恥大辱,你想殺本王才是尋常。”

封離還真沒意識到這一茬,他雖然知道世俗來說這确實是奇恥大辱,但他自己沒放在心上,就沒往這個動機上想。

他重又打量攝政王,美人月下,更是俊逸非凡,想到他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封離悠悠接話:“倒也沒真辱到我身上來……”

小院裏萬籁俱寂,侍衛們個個埋頭。王妃這話聽着,怎麽有點像是埋怨?埋怨王爺洞房花燭夜冷落了他。

有這個觀感的自然不止是侍衛,周昭寧聞言看向他,打了個手勢讓侍衛們退到院外。

他移步上前,如有實質的目光鎖在他眉眼間,牽唇低語:“非分之想。”

“知道知道,我沒有,哪敢有什麽非分之想?”封離連連擺手,趕緊澄清。知道你攝政王只喜歡皇帝了,他不就是欣賞兩眼美貌,犯得上給他定這麽大罪名?那他有過非分之想的人也還是有一些。

周昭寧蹙眉,沒待他再言語,封離已經蓄勢待發要蹿走,急吼吼地:“你們查也查了,我沒下毒,能走了吧?”

封離側身要從周昭寧身邊溜過去,電光火石間,被周昭寧一手扼住了咽喉。那一瞬,封離渾身筋骨繃緊,要害落入人手,封大将軍雙目一寒,身體反應比思維更快,動手反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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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這沒怎麽鍛煉過的花架子身體,自然打不過常年習武的攝政王,三兩招便被制住,被周昭寧按在了石桌上。他腰身弓出極韌的弧度,雙手被輕松反剪,手腕脈門全落在人掌心。雙腿還待掙紮,周昭寧長腿一壓便将他抵住。

夏衣輕薄,周昭寧看着冷,掌心卻火熱,尤其兩人那大腿輕貼的熱度,燙人得很。封離不知是氣是羞,臉一下紅了。

天可憐見,他過去二十五年有色心沒色膽,從沒和美男子這樣貼貼過……這攝政王,莫不是色/誘他。

“沒驗出來就沒有嗎?誰知道你是不是藏了什麽,無色無味的奇毒。”周昭寧薄唇輕啓,話像軟刀,滑過封離頸側,未見血,不痛,卻存在感十足。

封離有些受不住他的貼近,更清晰地感覺到他結實的肌理線條,聲音也低了一分:“那王爺要,搜身嗎?”

月光逆着周昭寧的輪廓,給他蒙上了一層素白光暈,那颠倒衆生的容貌隐在黑暗裏引人遐想。封離被壓得動彈不得,腦子卻止不住地轉:若是不止能混吃混喝,還能和此等美男子共赴巫山,才是真的享樂。

他話音未落,美男子攝政王的表情驟變,面上的嫌惡半點不帶掩藏。只見他退開一步,仿佛碰到他是碰了什麽髒東西,厲然揚聲:“來人,帶下黑牢。”

“什麽?!”封離還沒來得及再出手,已被沖進來的侍衛扣押,只能嘴上喊,“祠堂就算了,好歹有個蒲團,你現在讓我去牢裏跟老鼠稻草作伴?!我不就是偷吃了一碗飯?而且我還只吃了點素茄子!”

“你不搜身就不搜身,我又不會怎麽樣你……”封離被帶走時還在罵罵咧咧。

色字頭上一把刀,他怎麽就不知道清醒點,那心裏有白月光朱砂痣的攝政王,是能随便亂撩的嗎?

唉……封離被投進王府黑牢的時候,只來得及長嘆一聲,沉重的鐵牢門就在他面前關上了。

黑牢,真的很黑,沒有窗,沒有燈,因此也無法判斷這牢房有多大,裏面又有些什麽原生“住客”。若是尋常王孫貴族,一晚上怕不是就被逼瘋。

封離摸黑沿着牆走,以腳步丈量牢房大小,同時細細辨別聲響,判斷有沒有危險生物。還好,只有一窩小老鼠。

他找到稻草堆坐下,睡着前念了半部清心咒,記住這個教訓,遠離攝政王,好好當一個無欲無求、混吃等死的政治符號吧封離!

“他沒有吵鬧?”書房內,周昭寧問。

周濟回複:“沒有,進去以後只有一些規律的腳步聲,沒多久王妃就睡着了。”

“倒是心大。”

周濟想到自己在牢門口聽到的動靜,深有同感地點頭:“那老鼠崽兒爬到了王妃的衣服上,他竟還睡得香甜。”

周昭寧不語,揮手讓他退下。封離終究是為宮中蠱惑,竟然撩撥于他……讓他長點教訓也罷。

封離去廚房偷吃的,結果一去不返,可把明福急壞了。他再顧不上那許多,連夜求到了沈姑姑面前。小廚房的動靜瞞得住別人,但瞞不住沈薔,她沒多說,只說七爺在安全處,讓明福回去歇息。

明福一步三回頭,想問又怕壞事害了主子,最後還是只能先回去。

黑牢之中腥臭,石板地磚冰冷,稻草也并不十分幹燥,還有老鼠爬來爬去,封離卻一睡就是一整晚。周昭寧上朝前聽說人還沒醒,對他在北梁為質的十年有了聯想。

天色微明,周昭寧已出了府門。明福還不見主子回來,又跑去找沈姑姑。

“沈姑姑,今日乃是我們主子三朝回門的日子,理當回宮中的,可是主子人……”明福雖急,還知道章法,只拿回門說事,“我看府中未備車駕、禮品,可是有什麽說法?”

沈薔一時也沒懂這是個什麽章程,她問起這事時,王爺只說了一句不必,她只好先把這小太監糊弄住。

朝上,周昭寧端坐群臣之首,底下不時有人低聲議論。大禹國官員婚假是五天,攝政王假才休了一半便來上朝,朝中近日又無大事,看來是“新婦”留不住他的心。

永慶帝很快到來,路上他已聽到消息,說攝政王上朝來了,見到人倒是沒多驚訝,還特意問起他新婚事宜。

“皇叔新婚,當是琴瑟和鳴,不急着議政才是。”

“本王今日前來,乃是向陛下告罪。”周昭寧拱手一禮,卻未起身,言語間更是沒有多少君臣尊卑,果然跋扈。

“噢?皇叔何罪之有?”

“三朝回門,今日本應帶王妃進宮,但身為男子卻全作新婦禮儀,不妥。所以這回門之禮,本王便替王妃拒了,請陛下恕罪。”

周昭寧并未聲高,回護之态卻不容人質疑。而且,他何時會注意這樣的小事,禮數?在他心裏算什麽?他可是面君不拜、殿前安坐的攝政王。

永慶帝面色驟變,幾如寒霜。一個替身,周昭寧竟然真的把那廢物當回事?!這本是他一箭雙雕之計,莫不是看走了眼,封離不是膽小如鼠的廢物,反而有一身狐媚本事,嫁過去兩三天就讓周昭寧起了心思?

永慶帝封鸾和攝政王周昭寧隔着禦階對視,周昭寧八風不動,料準了他不會說不。封鸾怒氣上湧,責罵的話幾乎脫口而出。

這時,有朝臣越衆而出,揚聲奏報:“臣以為,攝政王所言甚是。先帝皇七子乃是皇子之身,陛下的兄長之尊,還要守女子的回門禮便太過拘泥。”

“臣附議。”

附議之聲不絕,其中最有分量的是內閣大臣兼禮部尚書于鴻。這位于閣老當初就不滿這樁賜婚,金殿之上直言辱沒先帝,封鸾恨不得當場将他貶黜杖斃,還是周昭寧攔住的。

周昭寧未抗旨拒婚,但也縱容了那些反對的聲音,讓人看不清他的态度。但無論如何,他今日有此議是正中于閣老心思,他當即站了出來。

群臣施壓,封鸾想拒絕而不能。這一日朝會,他到下朝都沒有好臉色,出了大殿便要叫人傳封離進宮,明顯是要找封離來洩憤。

大內總管李德仁是他心腹,勉強把人安撫住,剛才在朝上他駁不了群臣,現在去把人叫進宮來可不是好主意。

“陪嫁的人呢?廢物!攝政王府的消息傳不回來嗎?立刻命人去探,封離和……周昭寧的消息,一字不漏的探清楚。朕倒要看看,他一個替身、罪妃賤種,攝政王是如何盛寵?”

想到殿上周昭寧為封離說話,封鸾面容扭曲,過去周昭寧只會在群臣攻讦時護他,何曾護過別人。他是不可能與周昭寧茍合,但不意味着他能坐視別人搶走周昭寧的回護。

朝會之後不過半日,先帝皇七子得攝政王寵愛的事便傳遍京城。周泉和周濟随侍入宮,周濟性子直,差點沒忍住問出口,那位關在黑牢的王妃怎麽就得了王爺寵愛?

怎麽得的,自然是周昭寧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回到府中,周昭寧先問封離的情況。

侍衛回禀:“人醒了,敲過一次門問吃的,守衛沒給,便又安靜了下去。”

“帶去刑房,先晾着。”

周昭寧吩咐,這本是別人的事,可周濟主動蹿出來領命:“王爺,屬下願領這差事,定叫王妃老老實實!”

哼,王妃給他取诨名的仇,他今日就要報咯。

周昭寧凝眸望向他,直将蹦跶的周濟釘在原地。就在周濟懷疑自己要挨罵的時候,他才答:“記着分寸。”

周濟如蒙大赦,行完禮一蹿就往黑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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