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失蹤(三合一)
第25章 失蹤(三合一)
周昭寧駐馬不前, 望向那禁衛軍的眼神凜冽如刀。
皇家獵場不僅是在秋狩之前由禁衛軍再三排查,今日周泉也查探過,早就被圍成了鐵桶, 卻還能同時發生攝政王妃失蹤、皇帝遇刺之事,實屬反常。
但現下不是細究的時候,周昭寧直擊核心,問道:“皇上可有受傷?”
“受傷了。”
“傷勢如何?”
“傷了手臂。”
回話禀事半點不機靈, 問一句就只知道答一句,何時這樣的人也能被派來給他報信?
周昭寧心中焦躁,按捺着性子再問。
“幾道傷, 幾許長,你是要本王這樣問才懂作答?”
禁衛軍吓得連連叩首, 他哪裏是不懂作答, 是大內總管李德仁吩咐他含糊其辭, 但攝政王這般問,他哪裏敢再含糊。
他戰戰兢兢答道:“陛下是被刀劃傷了手臂,就一道傷, 傷口多長屬下未曾,未曾得見。”
“刺客拿住了嗎?”
“沒拿住。岑統領正命人搜捕。”
周昭寧望向那已是漆黑一片的林中,又回望隐約可見燈火的營帳, 沒再猶豫便做了安排。
皇帝身邊有千萬人可用, 有無數人表忠,可封離失蹤, 他若不去,又有誰會不遺餘力去找?
Advertisement
“周泉帶人回營, 只守住皇上,其餘人等的調派一概不聽。持本王手令告訴岑榮, 将所有人聚到一處,挨宮挨府查人,進入獵場的蒼蠅少了一只,也要給本王查出來。”
“是。”周泉領命。
“周濟、周虎,跟上。”
剛領了命令的周泉聞言急了,連忙阻攔:“王爺,我們尚不知刺客有多少人,又埋伏在何處,您只帶周濟二人萬萬不可!”
“在皇家獵場之中圍殺本王,來便是了。”
周昭寧一夾馬腹,周濟二人随手抓過幾個火把,立刻跟上往林中而去。駿馬揚起的塵土被黑夜掩蓋,很快,馬蹄聲也在禁衛軍搜捕的喧嚣中消失不見。
攝政王府的侍衛訓練有素,便是像白天那般分隊行動,一隊跟着攝政王,一隊跟着封離,他們也會在所過之處留下标記。所以哪怕送信的侍衛重傷昏迷,無人帶路,周昭寧三人也沒費太多周折就找到了出事地點。
馬蹄印、腳印散亂,有多處打鬥痕跡。周濟和周虎分開查探,周濟先在崖邊找到了封離那把映日弓。
“王爺,您看。”周濟把弓呈上,一起的還有幾支散落的箭。
為了區分獵物歸屬,秋狩所用的箭都做了标記,封離的箭上刻的是封氏皇族的朱雀圖騰和一個“離”字。這箭只有他有,只能是他的。
周昭寧接過那把弓,火把映照下,能看到弓身上浸染的血跡。那血痕半幹,将寶石鑲嵌的縫隙染成了深紅。
“王爺,看腳印我們的人下崖了。”周虎也已查探完,彙報道。
“沒見到刺客屍首,我們的人恐怕傷得不輕,按照現場的腳印和刀痕來看,對方人數衆多。七爺墜崖時應當頗為兇險,護衛急于尋找,把能下崖的全派了下去,報信的任務就落到了傷重的身上。”
周昭寧快步走向崖邊,将火把伸出去探看。可火把能照亮的地方有限,又哪裏看得清山崖多高、山谷多深。
周濟神色忿忿,怒罵:“該死!等我抓住他們必抽筋扒皮!”
“他們從何處下的崖?”
周虎聞言指向側邊一條小徑:“那兒。”
周昭寧往那小徑走去,看完延伸的方向後搖了搖頭。
“這小徑曲折,下到崖下後再要找他跌落的位置不容易。看弓身之上的血跡幹涸情況,遇襲應該不到半個時辰,那時天色已晚,等他們下去一片漆黑,更加難找。只有……”
他話未說完,指了一旁樹上纏繞的藤條,命周濟和周虎去取。
“王爺,太危險!”周濟瞬間明悉他的用意,當即來攔。
“只有從山崖直接下去,才知道他摔到了哪……他甚至可能摔進山壁間的岩洞……不從這走,要耽誤許多功夫。”
“我來!”
“我來!”
周濟和周虎二人異口同聲,皆上前一步請命。
周昭寧沒有應,又催促他們取長藤來。今日行獵,他穿的窄袖勁裝,将衣擺紮入腰帶,便十分方便行動。
将長藤系于腰間,另一端綁在樹上,他吩咐周濟二人從小徑下山崖,自己則準備從崖壁直下。
周濟和周虎自然不許,再次來攔,争相搶位。
“打得過本王再來表忠,若是周泉在倒是可以,你們還不夠本事。”
周濟瞬間憋紅了雙眼,轉身一拳砸在了樹幹上。無論外頭如何傳言說他們王爺狠辣鐵血,王爺從來沒有不把他們當人看過。反而是他們枉為侍衛,武藝不如王爺,這等緊要時刻,令王爺寧可以身涉險。
周虎更執拗,跪地便說:“屬下願以性命為王爺探路!”
“若是你們都摔死了,還是得本王親自下去。留着性命看好這藤,若是崖太深,還得你們拉本王上來。”
周昭寧說着,不待二人再啰嗦,貼着崖壁一躍而下。
他以剛才随手撿的刀鞘在崖壁上卸力減緩下墜速度,同時觀察崖壁上是否真有岩洞。岩洞倒是沒有,這山崖也比他想象中矮,藤條拉到極限時,他距離崖底已只有幾丈高。他将腰間藤條一解,淩空跳下崖底。
崖上的周濟和周虎見狀,知道王爺已安全到達,趴在崖邊的兩人放了心,趕緊從小徑下去。
崖下的周昭寧卻苦笑一聲,若封離真是半點緩沖都沒有地摔下來,他只能安慰自己說:這高度至少還能得個全屍。
他點亮火把,尋找起來。
崖下杳無人煙,密林叢生,高大的樹冠幾乎能隔絕上方所有窺探,厚重的灌木和青苔掩藏人跡。尤其夜間,諸多細節更是難以覺察,周昭寧只能寸寸搜索。
可崖下廣闊,他找了一兩個時辰仍未果,終于走出密林來到空曠處時,正是月上中天。月光如練,灑落人間,照出他一身斑駁。
鹿皮靴上、褲腿上蹭的全是泥巴和青苔,衣袖被勾破,可見手臂上劃出的紅痕。他手背上更是,樹枝劃的、火把燎的,小傷痕縱橫交錯。
“封離!”
他的聲音在山谷間回響,落盡後只剩加倍的空茫。就在他失望時,突然,東南方有聲音傳了過來。
“喂——!王爺嗎?!我在這裏啊。”
周昭寧慣是沉穩內斂,此刻卻喜形于色,拔足便往聲音來處奔去。
他跑得極快,用上了輕功,過去的路上還在想,他的聲音聽着中氣十足,應當沒有受重傷。不過這人能忍,除了故意撩撥他時,疼也是不會說的……
說不定他……
周昭寧的身形掠過一個小土丘,思緒戛然而止。
無他,他聞到了濃郁的、嗆辣的、鮮香的烤肉味,這味兒明顯來自于山雞。還是尚未完全長成的小山雞,肉質細嫩多汁,烤熟了外酥裏嫩的那一種。
接着,他一擡眸,便看到了火堆旁的封離。人正舉着一只小山雞在烤,旁邊地上還有只待處理的野兔。見他來了,熱情地朝他吆喝。
“王爺,真是你!”
他左看右看,有些疑惑:“你怎麽一個人?”
周昭寧還在打量他,四肢健全活蹦亂跳,劫後餘生富足,有雞有兔。反倒是他,更像那個遭了刺殺的。
他一口血哽到了喉嚨口,想罵,但罵不出口。罵他什麽?罵他為什麽好好的?何其離譜。
這憋悶只能往肚裏吞,他走到近前随口答道:“侍衛分散找你了。”
“哦哦,王府的弟兄們還是很講義氣的。”封離言罷,看周昭寧臉色不怎麽好,意識到自己誇侍衛不誇王爺不太對,忙找補了一句,“當然,王爺您是最講義氣的。我就知道,你守承諾,我掉下來肯定會派人來找。”
說完這句,封離便繼續全心全意烤他的山雞去了。周昭寧站那好一會沒動,試圖用行動示意封離自己沒地方坐,可封離跟看不見似的,只顧着他的烤雞。周昭寧無法,只得自己搬了個石頭過來,才在火堆旁坐下。
“你……是如何掉下來的?崖上發生了什麽?”
“我打獵到這附近時中了埋伏,幾十個刺客突然殺出來,拔刀就砍,我們且戰且退到了崖邊。對方人多勢衆,我們實在不敵,我就被打落懸崖了。”
說到這,封離總算把視線從烤雞上移開了一點。
“得虧我瘦,身輕如燕,被崖壁上的樹攔了一下,再往下就是滾下來的,這才撿回條命。”
周昭寧尋思他這沒心沒肺的模樣,确實不像受了傷。可想起映日弓上的血跡,還是忍不住問他:“在崖邊找到了你的弓,上面怎麽都是血?你手傷了?”
“沒有,那是沒兵器了,拿來砸了一下刺客的頭。那上頭鑲的寶石真硬,一下就把刺客的頭砸破了!厲害!”
“……”
周昭寧無語,自己到底是怎麽白瞎了操這個心。
再一看,封離還在那擺弄那只烤山雞,他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就把烤雞奪了過來。
“本王還沒用晚膳,拿來。”
“哎哎哎,這是我的雞!”
“你的便是本王的。”
周昭寧手長腳長還武功高強,封離根本搶不過,只能看着他把最多汁的小雞腿撕下來,咔呲咔呲便吞下了肚。
平日裏最是矜雅高貴的攝政王,到了這裏啃雞腿全無形象,囫囵吞棗般,三下五除二将一只小山雞吃了個幹淨。
封離氣結,只得拿出匕首,又将剩下的那只野兔處理了。剝皮去除內髒,封離拎着兔子腿往周昭寧面前遞,沒好氣地說:“去那邊溪水裏洗了。”
“你自個兒去,憑什麽讓本王去?”
“行,我自己去。您金貴,行了吧!”
說着,封離拿起一旁的木棍撐着,支起身來。周昭寧這時才發現,他的左腿竟行動不便。
“傷了腿?”
“嗯哼。”封離翻了個白眼,只用鼻子出氣,“傷不傷的,你吃了我的雞,難道不該幫我洗下兔子嗎?”
周昭寧見他跛着腳往前走,一時情急,起身攔住了他。
“傷了哪,我看看。”
封離不讓他碰,側身要繞過他,只說:“我餓了,我要洗兔子吃。”
說着目光把落在他身後,眼裏全是無聲的指責和鄙夷……那裏是他吃剩下的雞骨頭。
周昭寧:“……”怎麽就不能早說自己受了傷,他還能跟個傷患搶吃的?
堂堂攝政王,幼承庭訓,敬以直內,義以方外,頭回如此尴尬。
他薄唇緊抿,兩人無聲僵持,半晌,周昭寧奪過封離手中剝了皮的野兔便往溪邊走。
“給你洗,洗完你得把傷給本王看。”
封離嘿嘿一笑,望着他的背影得意不已。小樣兒,還治不了他,搶了他的山雞,必須得給他料理兔子。
他重新坐下來,想着一會要不要支使攝政王繼續幫他烤兔子。
他想得挺好,卻在看到周昭寧回來的身影時就改了主意。周昭寧手上拎着那只洗好的兔子,兩手還捧着一張窩起來的大葉子,那裏頭裝了一捧清水。他頗為小心,沒讓水灑出來一點。
“你剛殺過兔子,來洗手。”
他語氣冰冷,好似多麽嫌棄他手上的血污,可将那捧水捧到他面前時,火光卻将他的眸子映得溫柔。
“哦……”封離莫名局促,把手伸過去搓洗時都變得小心翼翼。
有了這一遭,周昭寧再說要看封離的傷時,他就乖覺了。自己把褲腿撩起來,給周昭寧看左小腿上的傷口。
那一片血跡斑駁,除了被樹枝劃出的條條紅痕,還有一道大豁口。封離已用布裹上,但鮮血浸透,看着仍是可怖。
“滾下來的時候被尖石劃的,沒事。”
封離的語氣不以為然,周昭寧卻眉頭緊鎖,強忍着才沒拆開他裹傷的布條去看。
“等着,我去附近找找草藥,給你重新包紮。”
言罷,他将火把重新點上,起身便往周邊尋找起來。
封離在他背後嘟囔:“腿廢了也能當王妃,他怎麽看起來還挺着急……”
周昭寧五感過人,這又是在荒無人煙處,哪怕封離壓低了聲音,他也聽得一清二楚。他腳步一頓,然後就走得更快了,很快離開了封離的視線。
他生得高大,要找長在地上的草藥便得彎下腰,在封離看不見的地方,他彎下去的腰就沒直起來過。
直到封離的兔肉也快烤好了,周昭寧才回來。他帶回兩棵白芨,還有一塊洗淨的蚌殼,和一顆圓潤的鵝卵石。
“白芨,你哪裏挖的?”封離贊嘆,這可是止血的好藥材。
周昭寧在崖壁上才找到,但他沒答,只專心處理藥材。他先将兩株藥草的根莖切下,再切片放在蚌殼裏,用鵝卵石搗碎。搗成藥渣,搗出汁液,他這才握住封離受傷的左小腿,将布條解開。
傷口暴露,撕裂開的位置血肉模糊,周昭寧仔細探看,傷口雖深,好在沒傷到骨頭。若是旁人,傷成這樣怕已是倒地不起寸步難行,封離卻跟個沒事人似的,甚至還去打了山雞野兔。
王孫貴胄卻這麽能忍,只要一想到原因,周昭寧就胸中燥郁,他在北梁時到底經歷過多少,這樣的傷和痛?
解開自己紮進腰帶裏的衣擺,周昭寧從上面撕下來一塊襯布,撕成條準備裹傷。
“不用忍,疼就喊出來。”
說話間,周昭寧趁着他注意力分散,将搗好的白芨敷到了他的傷口上,然後快速用布條将傷口裹上。
在周昭寧思考他的經歷時,封離看着這一幕也不禁在想,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怎麽像個久經沙場的戰士,裹傷口的動作如此娴熟?
周昭寧當然娴熟,他在軍中的時日雖然不比封離那麽長,但也待過四五年,一些小傷自己處理不在話下。
封離還在盯着周昭寧的動作看,周昭寧突然出聲提醒:“你的兔子。”
“什麽?”
“要烤焦了。”
“啊!兔子!”封離這下終于聞到了輕微的焦味,立刻把烤兔肉從火上拿了下來。
他着急忙慌地翻動兔腿,查看烤焦的程度,周昭寧擡頭看他,心裏莫名安寧。
還好,這人沒死,他默默地想。
這兔子肥碩,封離側頭看一眼身旁坐着的周昭寧,想到他剛才幫自己去找藥,又包紮傷口,好像吃獨食不太好。畢竟剛才那只山雞幼嫩,肉不多,成年男子肯定是吃不飽的。
“來個兔腿?”
周昭寧剛才就發現了他肉疼不舍的小眼神,聽到這一句,眼中浮現清淺的笑意。
“嗯。”
封離遞兔腿的手又收了回來。
“你謝謝都沒一句?這可是我打的兔子。”
“這也是我洗的兔子。”周昭寧說着把他手裏那只兔腿直接拿了過來,“一只兔腿只是洗兔子的報酬,藥材,另算。”
“你不是王爺,你是窮鬼吧!”封離怒號。
這下,周昭寧真的笑了出來,那笑容越牽越大,火光下熠熠生輝。
“我現在确實是個,窮鬼。”
封離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笑着說:“确實,你都不自稱本王了。”
“嗯,是嗎?”
“是啊,你沒發現嗎?”
“現在發現了。”
“喂,你知不知道,你自稱本王的時候,特別裝模作樣。”
周昭寧沒接話,兩人同時啃完了一條兔腿。周昭寧以眼神示意再給一條,封離不理,抱着他的兔子側過了身去。
“本王命你,再上供一條兔腿。”
“啧啧啧,本王用在這不協調!”
“給不給?”
“不給。”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本王只好……”
周昭寧話音未落,封離霍地轉身,把一條兔腿精準無誤地塞進了他嘴裏。四目相對,封離把那兔腿又往裏塞了塞,一副要把周昭寧噎死的架勢。而他耳後那點薄紅,全藏在了暗處。
“吃你的吧,餓死鬼王爺。”
兩人分食一只野兔,吃完兩條兔腿後,周昭寧沒有再拿,只是坐在那往火堆裏添了點柴。
他什麽也沒做,甚至沒說話,可即便是這樣,存在感也十分強烈。在這寂靜空渺的幽谷之中,封離很放松,沒有慘痛的過去,沒有迷茫的未來,只剩他與天地,現在多了一個周昭寧,好像也不讨厭。
封離把獸骨都埋進他事先挖好、放內髒的坑裏,然後填土埋上,避免引來猛獸。
做完這些,他就地往淺草灘上一躺,幕天席地。
周昭寧跟着也躺了下來,入目便是無垠星空。
“封離,你烤的肉不錯。”
“謝謝。”他無可無不可地應,統共兩個字,一個比一個敷衍。
“傷口疼得厲害嗎?”
“還行。”
“要喝水嗎?”
“不喝。”
“吃飽沒,我再去抓只兔子?”
封離一個側身,目光直直撞進他眼裏:“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昭寧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沒話找話,就是莫名覺得這會的他身上有種……海闊天長我獨行的寂寥,所以想跟他說點什麽。
“王爺,你該不會是見我受了傷,心疼我了吧?”
又是平常那狡黠得像狐貍一樣的笑,他往前傾身,兩人本是并肩躺着,這下距離近到仿佛他是趴在了周昭寧肩頭。
“你要是心疼我你就說,美人關懷,我享用得很。”
周昭寧輕嗤,大概是在這無人的山谷上再沒有束縛,他答得也孟浪:“我才是,美人在懷,春風得意。”
封離起身想退開,他長臂一攬,将人扣在了肩頭。他動作太突然,封離不察,手順勢就圈到了他腰上,兩人成了個恩愛夫妻相擁而眠的姿勢。
這裏沒有第三個人,封離本來是懶得和他演親近的,結果這人倒好,竟還演得煞有介事。封離無語,那必不能輸,他那抱在周昭寧腰上的手本來縮着避嫌,這下直接張開來,在他腰上狠狠摸了一把。
被他的手從腰側刮到腹肌,周昭寧下意識便繃緊了整個腰腹,那塊壘分明的肌理線條在封離掌中感受得真切。
封離當場就吹起了口哨,挑眉在他臉側笑:“王爺真是……威武雄壯。”
“封離!”周昭寧的聲音在夜色裏格外低沉,都是男人,這詞該用哪他難道不知?
“怎麽了,誇你也不行,真難伺候。”
話說得天真無辜,那眼神卻半點不清白。周昭寧有心和他計較,好好教教他該怎麽說話,但他帶着傷,讓人下不去手,只能先放過。
本是針鋒相對,對方突然偃旗息鼓,封離也随之洩了氣。他從周昭寧的角度看銀河,鋒芒盡斂。
“今晚謝了……謝謝你來找我。”
“不是說合作關系?”周昭寧牽唇,“而且我不來,你也能脫險。”
“那沒這麽有意思,晚上還沒法睡覺。我是傷患,今天你守夜,沒意見吧?”
“嗯。”
聽他毫不猶疑地應下這一聲,封離反而驚得看了過去。
“你真不着急?”
“着急什麽?”
“着急上去啊。”
“我為何要着急?”
封離本來想說你當然該着急,有人在皇家獵場大肆圍殺你的王妃,簡直就是太歲頭上動土,你還不去趕緊捉拿刺客、查明真相?
可轉念一想……他對周昭寧豎起了大拇指。
“還是王爺坐得穩、沉得住氣,神機妙算。也對,着什麽急,讓這幫人跳一會更好。如今攝政王也失蹤了,牛鬼蛇神們都得借機跳出來,更方便你一網打盡。”
周昭寧沒說話,封離全當他默許。其實封離說的也對,亂一亂更好摸清一些事,但他一開始沒想這麽多。他只是覺得在這荒山野嶺之中,有人給他烤兔肉吃,有人閑話看看星星,讓人不想打破。
山谷之中秋意更濃,薄寒侵衣,貼在一塊暖和。大概是舒服,誰也沒動,明明仍是相擁的姿勢,卻沒有太多默契。
周昭寧垂眸看他,封離嘴裏叼了根草,一邊嚼一邊把臉貼在他身上,嘟嘟囔囔。
“你身上挺涼,舒服……周昭寧,火是不是燒得太旺了……”
他說着說着,聲音漸小,周昭寧以為他困了,直到他頭一歪,額頭貼到自己下颌,滾燙。
“封離,封離。”周昭寧拍拍他的臉,又覆上他的額頭,這才确認,他發燒了。
這傻子,發燒了也不說,還笑得出來。周昭寧心裏先罵,轉念又想,他傷了腿,又沾了秋寒,發燒并不奇怪,是自己太大意,只顧看他嬉笑。
還真是應了那句,生龍活虎地嫁進攝政王府,短短時日,發燒已是第二回了……
周昭寧把人抱起來,往避風的岩洞帶。那是他找過來時發現的,本來也是想今晚去那裏過夜。他已經查看過,那岩洞除了有些潮濕,并沒有別的不妥。
他将人抱入岩洞之中,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封離墊上,又生火去潮。做完這些再看,封離一個勁往火堆另一邊躲,山洞本就不深,他再滾都能滾到洞外去。
周昭寧将人撈回來,只得另給他找位置,不能太燙,也不能再受寒。封離昏睡了也不老實,大概是醒着的時候忍痛太狠,此時稍有不适便掙紮,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好,他又忙着去溪邊打水。
他劈了幾節竹子裝了水回來,撕下衣料打濕給他冷敷額頭。因不能給發燒的人喝生水,便用竹筒架在火上燒開。一杯熱水喂下去,封離終于開始發汗。
周昭寧松了一口氣,半抱着他拿衣服裹住,盡可能讓他多發汗。
滾燙的肌膚貼在他頸側,汗珠發出體外卻變得沁涼,周昭寧感受着他逐漸降下去的體溫,懸着的一顆心也漸漸落了地。十九歲正是好身體,發了汗就算是好了大半,可新的問題又來了,封離已是汗濕重衣,若不換下,是要再着涼的。
周昭寧犯了難,平日裏紛繁複雜的政務都不見得讓他多犯難,這回對着一個發燒的封離,卻遲遲下不去手。眼看着他的體溫恢複正常,不能再拖了,只得硬着頭皮解開他的濕衣。
解衣,為他用熱水擦身時,周昭寧才借着火光看清他的真實狀況。
他身上已沒幾塊好肉,斑駁錯落的青紫淤痕、大片沁血結痂的擦傷,應當都是滾落山崖時弄的。瘀傷不碰或許不疼,可那擦傷,必是疼如火燎,他竟也一聲不吭。
周昭寧仔細避開他破皮的傷口,為他将身上的汗水擦淨。他的衣服被放在火邊石頭上攤開烤着,不能叫他凍着,周昭寧便只好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他穿。雖說折騰這一天已不是多麽幹淨,好歹不是濕的。
外袍之前就被墊在了地上,封離只穿着他的中衣,明顯還是有些冷。他只好又把人抱在懷裏,給他取暖。
他較封離高大許多,封離穿上他的衣袍長出一截,讓封離顯得年紀更小了些,仿佛還是個被父兄寵縱的少年。
周昭寧長到這麽大,所有跟人親近的畫面都與眼前這人有關,此刻他更是裸着上身讓人蜷在懷中。他穿着他的中衣,他們的氣息交彙,他們的體溫隔着一層纖薄的綢布交融。
心中藏匿的念頭在靜谧中冒頭,他的目光細細描摹封離的眉眼,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無論他今夜做了什麽,到了明日便是鏡花水月,再無人知曉。那抱着歡喜,便再抱會吧……
晨光微熹,封離醒來時已被收拾妥帖,穿回了烤得幹爽的衣服,火堆餘燼暖着他後背。他坐起身,環視整個岩洞,驚醒了剛睡過去的周昭寧。
周昭寧就靠在他附近的洞壁上小憩,封離不知道他照顧了自己一夜,甚至沒察覺自己發了燒。雖然渾身酸痛,但他以為是滾下來時撞出的青紫所致,因此還有心開玩笑。
“王爺,你怎麽趁我睡着搬我?幕天席地不好嗎,還找個山洞來窩。啧啧啧,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把我抱過來的?”
周昭寧醒過了神,看向他的目光一言難盡。他不欲解釋,難道要在這人面前表功不成?這也不是什麽功,反而讓他想起昨夜……周昭寧避開封離的目光,起身去洞外查看。
“生氣了?不至于吧,我開個玩笑而已,知道你沒抱我。”
周昭寧:“……”抱了,不僅抱了,還抱了一整晚,還是脫了衣服抱的。
他把滿腦子污糟甩出去,問封離:“餓嗎?”
問完,一個縱躍在岩壁上借力,點着樹杈上了樹冠。封離在洞口瞥見,不禁贊道:“好俊的輕功,王爺威武!”
周昭寧先查看谷中有無人進入,已是天亮,周濟他們若還沒找到這,必然會再上崖頂然後直接下來。他在想正事,拖着傷腿挪到洞口看熱鬧的人卻在煞風景。
“你是不是上樹給我掏鳥蛋?可以,火還有餘溫,煨熟的鳥蛋最香!”
周昭寧忍無可忍,怒喝:“閉嘴。”
他本是想去給這人摘點野果,現在看來……周昭寧看到了樹杈上的鳥窩,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麽這麽快,總之從樹上下來時手裏已多了幾枚鳥蛋。
“王爺,你是菩薩再世吧,有求必應吶!”
封離嘴上說得好聽,卻半點不客氣,指揮起他煨鳥蛋。
“你放邊上點,別放那麽中間,這火灰還挺燙,鳥蛋小,會焦。那中間只能放雞蛋,對呀,昨天我是在東南面抓的山雞,要不你去看看有沒有雞蛋撿?”
周昭寧反唇相譏:“你怎麽不說有沒有龍蛋撿?”
“那必是沒有的。有我也不敢撿,小命要緊。”
“……”
兩人吃上這煨鳥蛋的時候,王府侍衛終于找來了。此處山谷地形獨特,從外頭進入的入口緊窄隐蔽,夜間更是難以發覺,他們這才找了這麽久。
周濟、周虎已和之前護衛封離的侍衛們彙合,見到兩位主子安全,他們總算松了一口氣。
“屬下該死。”
周昭寧将撲在地上的外袍拿起來穿上,擺擺手,他沒有追究的意思,只問外面情勢如何?
他們被困在這收不到消息,但周泉辦事妥帖,必會給周濟、周虎傳遞消息。
“泉哥說刺客抓到三個,但當場就自殺了,這一夜群臣議論不斷,不少人問您在哪。尤其是那信國公,聽說您來找七爺了,信國公先是斥責您不敬皇上不來護駕,後來更是亂吠,說您假意尋人,其實就是巴不得皇上出事。”
周濟越說越上火,逐漸陰陽怪氣:“皇上不過擦破點油皮,能出什麽事?”
封離在一旁聽着,老神在在點頭。沒想到皇帝也遇刺了,可是只擦破了點油皮這種事,怎麽看怎麽像賊喊捉賊?
他之前就在想,這皇家獵場的守衛莫非是紙糊的,讓幾十個刺客混了進來。現在看來還不止,還有一波刺殺皇帝,能把皇帝擦破油皮的,那豈不是加起來至少百來號人。
莫不是會隐身術不成?否則怎麽可能混得進來。
封離看向周昭寧,這真是藍顏禍水!要不是為了給他助攻,招惹了皇帝吃醋,就不會有這一出了吧。這合作如此危險,不得給他加點報酬?
可惜,這只是他毫無證據的推論罷了。
他很好奇,周昭寧會跟他一般考慮嗎?
“那便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
周昭寧說着,吩咐周濟:“你背他。”
“我背七爺?!這不合适吧王爺!”
“哪裏不合适?”
“哪裏都不合适!七爺可是王妃,挨不得,挨不得。”
周昭寧淡淡一眼瞥過去,下一句就把他釘在了原地:“挨不得?你可是還綁過他。”
周濟:“……”他看看自家王爺,又看看自家王妃,該死,難道一晚上才找過來的處罰應在這了嗎?
最後周濟還是把封離背了起來,一行人開始往外走。
“七爺,我們真不是故意拖一晚才來的,就是這路太難找了。”周濟還想着王爺肯定是不高興了,主動給封離道歉。
“這不怪你們,誰讓就王爺運氣好找到了我呢。”
“運氣?王爺是……”
“周濟,聒噪。”
周濟看向他家王爺,又和一旁的周虎交換了一個眼神,震驚地想,王爺竟然沒說他是冒險從崖上下來的?而且現在還不讓他告訴七爺?
這是什麽他不懂的夫妻之道嗎,難道擔心關心一個人,不應該讓他知道?
在周昭寧那,就是不應該。他和封離之間,本就不該有這樣的羁絆,責任以外的事,都不必讓他知道。
時隔一夜,再回到獵場營地,封離跛着腿,周昭寧也是一身狼狽。
周昭寧沒有急着去見傳召他的皇帝,也沒有管在不遠處叫嚣的信國公,他先将封離送回營帳,讓太醫來給封離看傷。然後換了身幹淨衣服,這才去面君。
“我跟你一起去。”封離掙紮着要起身。
周昭寧以為他聽了周濟之前的話,想要去給自己作證,冷硬的神色放軟了一分。
“你養你的傷,這些事無需你操心。”
“哪些事……”封離嘟囔,周昭寧已掀簾而出。他只是想現場看個八卦而已,怎麽就不能操心了?
幸好他嘴不夠快,不然說出來被周昭寧聽到,怕是能把人氣吐血。
暫時行動不便的封離在帳中百無聊賴,就差問太醫祖宗十八代族譜了。太醫在他的不停打岔下處理完傷,下意識擦了擦額頭上本沒有的汗,起身就要告辭。
“微臣接下來每日會來為您換藥,您小心傷口,切忌莫要沾水。還有……”
太醫的醫囑還未說完,三名內監帶着禁衛軍闖進帳來。太醫忙往旁邊退開,避開這明顯的是非。
封離一看,竟還是熟人,為首的內監便是他“出嫁”那日,負責出宮禮儀諸事的那位,他記得是被稱作王公公的。另外兩位也不陌生,正是當日和王公公彼唱此和,把他胳膊都抓青了的大力士。
“稀客,王公公,又見面了。”封離把衣擺放下,蓋住了剛包紮過的傷口。
“難為七哥兒還記得雜家,可是縱您再給面子,雜家今日也還不了您。”王公公吊着嗓子,聲音尖利刺得人耳朵疼。
“來人,請七哥兒起來,皇上傳召!”
那兩大力士聞令而動,兩步上前便要把封離拽起來。封離腿不方便沒躲得開,眼看要被拖走,門外霍地傳出刀劍出鞘之聲,就見周濟沖進帳中,一聲暴喝:“誰敢!”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