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授業(5)

第31章 授業(5)

“仙人醉?”封離察覺到便問了。

“鼻子挺靈。”

“你今天也去醉仙樓了?”

周昭寧指指外頭院子裏的石桌, 神色自若地撒謊:“今夜月色好,适合月下獨酌。”

封離透過開着的窗戶往外看,石桌上還擺着酒壺、酒杯, 都能想象周昭寧先前是坐在哪個位置賞月獨酌的。真會選,坐的是最佳賞景方位,讓封離有些眼饞。

“我幫你擦刀,你讓我嘗嘗仙人醉呗?”

周昭寧看着他, 似乎在思量權衡,其實有些想笑。這人酒量不行,饞酒的德性卻怎麽也不改, 明明給了教訓,卻還是不長記性。

在封離等得都要不耐煩時, 他終于搖了搖頭:“不行。”

“唉, 你……不帶這樣的, 禮尚往來懂不懂?”封離正以鹿皮仔細地擦拭刀身上的灰塵和殘油,聽到他的話動作一下停了。

“你可以不擦刀。”

“不是……”

“不是什麽?”周昭寧對上他那明顯不舍的神情,悠悠往下說“你不替我擦刀, 我不給你酒喝,這也是一種禮尚往來。”

寶刀在手,哪個将軍不愛, 刀不讓他碰, 那可不是什麽禮尚往來,那是雙重虧損, 血虧!

“哼。”

封離氣哼哼,手上卻重新動了起來。他用鹿皮擦拭得非常仔細, 擦拭過後,換棉紗給刀身上油, 再以棉布再次來回用力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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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動作很娴熟,仿佛一個和兵器相處了上十年的武者,近半個時辰的擦刀,他始終保持着一種呼吸般自然的韻律。

然後是盤刀、養鞘,依舊是一絲不茍,又一絲不亂。

兩人對坐書房之中,各自保養一樣兵器,誰也沒再說話,靜谧而和諧。

封離結束時額間已有薄汗,他還刀入鞘,渾不在意地直接拿衣袖往額頭上抹了一把。

周昭寧突然有些不忍,一反常态解釋道:“這酒醉人,以你的酒量喝不了。”

“這不是就在府裏?喝醉了倒頭就睡,又不會怎麽樣。”

周昭寧怔住,竟不知如何接話,原來他這般信任王府?

封離确實信任,反正他也是砧板上的魚,活殺還是醉殺根本沒區別,周昭寧想收拾他根本不需要把他灌醉。所以他看得通透,只要周昭寧同意,醉酒根本不是事。

他可太好奇了,那仙人醉香得人鼻酸,到底是什麽滋味。

封離一個勁伸着頭往窗外石桌上看,周昭寧失笑。這人好酒、好神兵利器,性情灑脫,不入軍營倒是可惜了他這個性子。

周昭寧最終還是點了頭,封離笑逐顏開,一下就推門蹿了出去。那石桌上就一個周昭寧用過的杯子,周昭寧甚至沒來得及讓人拿個新的來,他已倒了酒往嘴裏灌。

“……”

這是第二次,他用他的杯子喝酒。

周昭寧面色幾變,放下手裏的映日弓跟了出去。

第一杯仙人醉下肚,封離唇染水色,大呼好酒。

周昭寧在他對面坐下來,看他面上飛紅已是微醺,問出了剛才的疑惑:“你這養刀的手法不錯,何處學來?”

“何處學來?”封離一笑,自是不能說實話,借着酒勁張口便胡謅,“那自然是為了讨好北梁權貴,特意學的一點小技藝。看來學得不虧,王爺也滿意?”

周昭寧不答,蹙眉瞅他,這是封離第一次與他說起北梁舊事。讨好他國權貴,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既是大禹之恥,更是他封離之悲。

因着這一問,封離接着再喝,他便寬容了許多。

可封離是真的酒量差,那一夜,他一共也就喝了三杯仙人醉,然後便醉意深深。

他睡着前,一雙眸子仿佛含了清泉,潤得比北鬥星更明亮,眼尾泛着紅,看向周昭寧時,仿佛有無限深情。

“倒是生了雙含情目、桃花眸。”周昭寧低聲感嘆,隔着石桌伸手,接住了往石桌上歪倒的封離。

周昭寧就着一手托住他臉頰的姿勢,起身繞過石桌将他抱了起來。他沒有将他送回正院,而是抱進了書房內室,讓他在那睡了一夜。

他将人安頓好,自己便離開,路過石桌時,将剩下的半壺仙人醉喝了個幹淨。

第二日,封離被周廉叫醒時迷迷糊糊。

“七爺,該去國子監聽學了。”

封離揉着額角,清醒了過來,舉目四顧,問這是哪。

“這是王爺書房的內室,您昨夜醉了,王爺便讓您就近歇在了這。”

“哦。”封離掀被起身,“他沒找我茬吧?”

“七爺說的哪裏話,王爺只吩咐今日好好送您去國子監,然後便去上朝了。”

封離輕笑,他就知道,他如今也漸漸能摸準周昭寧的脈了。哪裏是不能醉酒,是不能不經他允許醉酒,不得在外醉酒。

還真是,要面子,管得寬,屁事多。

算了,他本質是寄人籬下,只能看他臉色咯。

封離在想今晚能不能依葫蘆畫瓢再讨點酒喝,要是周昭寧想跟他一起,他也可以勉為其難接受的。

一到學堂,因為還沒到上課時間,提前到的同窗們都三三兩兩湊在一塊議論。封離走進去,有的和他主動招呼,有的敬而遠之,不過有些特別的是,今天所有人都在讨論同一件事。

程寅到的比他早一些,一見到他便熱烈招手,封離落座,問他出了什麽事。

“北梁提出擴大互市,要派使節前來商談,消息一出,朝野振奮,國子監的監生們自然也是聞風而動。”

“沒想到……”

“是啊,沒想到,誰能想到北梁這匹豺狼會主動示好呢?”

“沒想到,這國子學當中也有諸多熱心國事之輩。”

程寅正要往下接的議論被噎了回去,尴尬地咳嗽兩聲,壓低聲音說:“他們其實是在讨論來使……聽說北梁三公主也在使團當中,北梁第一美人,個個都好奇比我們大禹的美人如何呢。”

“我就說嘛。那你好奇嗎?”

“有點……”程寅湊近問,“殿下肯定見過,如何?”

封離瞥向他,見他少年心性,故意逗他:“當然見過……不告訴你。”

“說一半,您過分了!”

“你待如何,嘿嘿。”

程寅再追問,封離都不答這個話了,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地落在程寅之前的話上。北梁這匹豺狼,怎會主動示好?

不過……轉念一想,關他什麽事?這種事該是周昭寧操心才對。

一想到這他就來勁,這北梁來使,不管用意為何,周昭寧肯定都要忙起來了,那就必定沒什麽時間管他!那他此時不放飛更待何時?

今日授課的不是國子學首座韓仲博士,而是其他五經博士,都是生面孔,封離頗為乖覺,除了一問三不知,可以說是表現很好了。

午間,程寅叫他一塊去飯堂,國子監要求午飯是要在飯堂用的,路上他欲言又止,封離看得樂呵,主動說:“你是不是要問我,課上博士問的那些我是不是真不知道?”

程寅撓了撓頭,面帶歉意。

“真不知道啊,我跟你說,北梁權貴子弟特別愛燒我的書。沒夫子教,沒書看,生僻些的字我都認不全。我可是偷偷跟你說的,你不能出去亂講。”

封離笑得滿不在意,可他越是這樣,卻越是讓程寅聽得揪心。

“北梁賊子,欺人太甚!”

“所以我不是不想學,我是學不懂,你以後可得幫我。”

“殿下放心,程寅義不容辭!”

“多謝。”封離滿意得很,他真是天才,将這質子的身份利用到極致,以後他課上困覺,就有人打掩護了。

兩人說着,飯堂已是到了,飯堂內七院學生們泾渭分明地坐着。封離昨日來飯堂時就發現了,飯堂內雖未按照七院分區,但是各院之間自有隔閡。

國子學的學生出身最為尊貴,因此國子學的學生基本圍聚坐在最亮堂又顯眼的位置,除了少數太學院的學生,其餘人等并不與他們沾邊。

而如今國子學中,論身份頂頂尊貴的便是他這個先帝皇子,所以他和程寅一進門,便受到了所有人矚目。

除了程寅,封離并不與國子學其他人相熟,因此他和程寅打了飯便尋了個清淨之處坐下。這清淨地嘛,要麽偏遠,要麽自帶結界,封離選的,恰恰是個偏遠的地方。

他一坐下,國子學那幫學生更是盯着他瞧。

“他們看什麽?”封離問。

“看我們坐這吧,國子學學生一般坐那的。”

“那這裏一般坐哪一院的?”

“算學。”

“不錯,這不管是朝中還是軍營,會算賬都很重要。”

“可他們,是看不起算學學生的。”

“上個學分學院是各有所長,吃個飯還分三六九等,古來世家權貴都是這般可笑的做派。”封離向國子學學生的方向瞥了一眼,評價道。

“殿下大義!殿下高見!”

封離:“……”程寅這小子是真不能天天混一塊,不然早晚被他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鄰桌算學院幾個學生也聽到了封離的話,不禁攥緊了手中的筷子,那夾菜的動作都有些顫抖。他們都知道這位的身份,過去對他的看法複雜,既敬畏,又多少帶了鄙夷。可今日聽到他這番言語,一時心中悔愧不已。

沒想到七殿下是這樣的人,他們卻人雲亦雲,只以他屈身攝政王而看輕他……

鄰桌的四個學生對視一眼,眼神簡直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一道刺耳的聲響響徹整個飯堂,是椅子腿粗暴擦過地面的聲音。

封離擡頭一看,他的一位同窗怒氣沖沖朝他而來,在那同窗身後陸陸續續跟上七八個人。

程寅一見便皺了眉,向封離解釋道:“這是信國公府三公子,馮英。”

“噢……”封離表情略有些誇張地仰了下頭,“看出來了,跟他爹一樣醜,跟他娘一樣兇悍。哦,對了,他是嫡出吧?我可別給他安錯了娘。”

程寅見馮英明顯是要來找茬,這下被封離逗樂了,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偏偏封離說這話的時候半點不避着,那聲音正好能讓走過來的馮英等人聽得清清楚楚,絕無錯漏的可能。

馮英的臉一下黑了,不等程寅作答,他便搶着說:“我當然是嫡出!國公府嫡子!”

“噢……”封離又是一聲長音,邊上下打量着他,邊點頭道,“看來是沒錯的,跟你娘一樣無禮,跟你爹一樣嚣張,這絕不可能弄錯。”

“你——!”

“你什麽你?本宮面前,跪下說話。”

“呵,跪下?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一個沒封號沒爵位的先帝皇子,還是個侍奉男人的,現在又自甘堕落跟這幫算學院的人混一塊,還敢叫本公子跪下?”

馮英嘲諷滿滿,目光掃過周圍桌的學子們,那有血性有脾氣的,已被他一言激得握緊了拳頭。

“程寅,把這條狗給本宮打趴了。他不跪,那打斷了腿也是跪。”

封離說完,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袖,把自己的餐盤推到了一旁。

他面色淡淡,卻氣勢壓人。身邊有個身手好的“打手”,這不用白不用,正好看看熱鬧,回頭還能旁敲側擊地指導下程寅這小子的武藝。

“好嘞!”程寅拍桌而起,出手如電襲向馮英。

馮英的跟班還想攔着護着,可一幫酒色纏身的纨绔子,哪裏是程寅的對手,三兩下就被他吓退。而那馮英,直接被程寅按着跪到了地上。

程寅把人按下去時,馮英的膝蓋在地上都磕出了響,周圍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只感覺這馮公子的膝蓋,沒裂也得腫個三五七天了。

封離看夠了熱鬧,滿意地點評程寅:“打得不錯,就是花頭多了點。唉,世家公子愛耍帥的通病,還是得更簡潔利落些,大道至簡,懂不懂?”

程寅也不知道封離這小細身板怎麽就點評起自己的身手來了,但是憑着之前的“欽佩”、“同情”,他硬是一句沒反駁,當場點了頭,給足了封離面子。

封離更滿意了,功夫好的不難找,難找的是謙虛還功夫好的,若是之前在軍中,這樣的好苗子他必是要帶在身邊親自調教的。

說完了程寅,他這才看向在一旁罵罵咧咧又叫痛的馮英,手裏的筷子一下就砸在了馮英腦門上。這筷子還是他方才夾過菜的,那筷子上的菜油自然也是沾到了馮英額頭上。

簡直奇恥大辱,馮英氣得臉紅脖子粗。

“封離!”

“哎呀,直呼本宮名諱,又是一樁冒犯。我給你算算哦,馮三公子。”封離在他面前邁起了四方步,來回倒騰掰着手指給他數罪狀。

“其二,你也說本宮是先帝皇子啦,你怎麽跟你那個娘一樣,覺得自己可以踩到王子皇孫頭上去?其三,我侍奉男人?我男人可是攝政王,你既然這麽大膽,肯定也不怕在他面前說這話咯?”

封離說着,視線在飯堂內找起人來。馮英還沒明白他要作甚,就聽他面露微笑,朝坐在正中的齊王世子招起了手。

“齊王世子,來來來,你來幫個忙。你之前不是覺得坐了我的位置心中不安嗎?我給你一個還我的機會。”

整個飯堂的學子們自然都是在看這邊的熱鬧的,齊王世子也不例外,但他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到。他性格內斂膽子小,被所有人看着,猶豫了一會才站起身來。

到了封離近前,他禮貌拱手,柔聲問:“七殿下想讓我做什麽?”

“你幫我把剛才的事記下來,馮英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漏。對了,程寅打了他哪也不能漏,我要拿回去給我家王爺看,不然韓博士上門告狀,王爺會以為我沒有好好學習,在國子監挑事的。”

“你!”馮英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厥過去,他這會才後悔剛才的沖動,他是信國公嫡子沒錯,但是他爹碰上攝政王也沒讨到過太多好,更不用說他了。

如果攝政王真的為了這個失勢皇子找他麻煩怎麽辦?

馮英頭上冒冷汗,他只顧着在國子監立威,只顧着為母親出氣,根本沒想到這人如此混不吝。

齊王世子也很意外,但這實在不好拒絕,他點頭應是。另一方面,他一直以來也看不慣這馮英橫行國子監,雖不敢惹他,但他們這幫纨绔子欺辱的學子可不少。

“喂,去給世子拿紙筆來。”封離一腳踢在馮英的一個跟班身上,那人見馮英都不敢說什麽了,立刻就去拿了。

“馮英吶,我再跟你說這其四。”

“還有?!”馮英愕然擡頭。

“其四,什麽叫我自甘堕落與算學學生混在一起?坐鄰桌吃個飯就算混一起了?那前段時間千秋宴上,我家王爺坐首席,你爹信國公坐第二席,鄰桌吃飯,看來你爹是給我家王爺當小弟了?”

“胡言亂語!我爹怎會屈服于攝政王淫威?!”

“淫威?世子,這個詞很重要,記好了,別寫漏了。”

齊王世子擦了擦頭上并不存在的虛汗,他都要替馮英心疼了。這話都傳給攝政王,若是攝政王借機發作……不敢想象。

馮英本人更是真的滿頭大汗,他想反駁,卻根本不知如何反駁。

他不知道接話,封離想說的卻還沒說完,完全沒有忘記自己的核心內容。他接着便說:“所以你剛才的邏輯根本就不合理。飯堂本為分區,我愛坐哪坐哪,其他人也一樣,愛坐哪就坐哪。”

“就算我真與算學的同窗們論交那又如何,怎麽就成了自甘堕落?就坐在這的算學同窗,未來戶部侍郎、戶部尚書,說不定就出在其中。如你一般,身為國公嫡子,卻辯辯不過我,打打不過程寅,還敢來叫嚣?與你這樣的人交友,才是真正的自甘堕落。”

說完這句,封離轉身落座,對程寅說:“放了他個晦氣玩意吧,吃飯。”

“是!”程寅應答,擲地有聲。

馮英爬起身,膝蓋還疼,心卻更慌,他強自鎮定,指着封離想罵沒罵出口。沒辦法,齊王世子還在一旁兢兢業業記錄,他剛一眼掃過去就看到“淫威”兩個字,教訓就在眼前,哪裏還敢開口。

馮英忿忿不已地走了,程寅重新坐下來,一雙眼晶亮,看着封離仿佛看什麽神仙似的。

“殿下說得太好了……”

他正要一通誇,被封離直接擡手止住。可不能讓他說下去,自己不能讓他麻痹了!

“勞煩幫我換雙筷子,這筷子打了馮英的頭,髒了。”封離嫌棄地把筷子遞給程寅,用一樁工作徹底打了岔。

“好好好。”程寅連連應是,興高采烈地去了,仿佛換雙筷子是什麽打前鋒的要務一般。

這時,齊王世子也已寫好了,拿起來遞給封離。封離一目十行掃過,颔首道謝。

“殿下不必客氣。”說完,齊王世子還沖封離笑了笑。

封離收到他的善意,便問:“世子可要一塊用飯?三個人熱鬧。”

“好,好吧。”齊王世子說着,往自己之前坐的桌前走去,端了自己的餐盤過來。

封離在後頭看着,覺得這軟糯糯的齊王世子也是個可相交的人,除了膽子小點,挺有意思。他剛才看了齊王世子所書,言語精練又生動,小小一場沖突,被他寫的妙趣橫生,不是那些酸儒可比。

程寅換了筷子回來,他們三人便一道用飯,用完飯,程寅又自告奮勇帶着封離去國子監轉悠,齊王世子也跟着一塊。

而這時,封離在國子監飯堂與馮英打架的事,已經傳入宮中。

很快,到了下午上課時間,封離一身輕松地去上課。

封離向程寅撒謊說自己聽不懂時,他想得挺好,結果程寅的理解和他南轅北轍。下午他聽《禮記》聽得頭大睡了過去,被博士點名時根本沒得到提醒。博士喊了他三聲,程寅別說打掩護了,只知道一臉痛心地看着他,下了課還把他叫住,說要跟着他回攝政王府,要給他補課。

封離目瞪口呆,拒絕不及。程寅自己騎馬,跟在他的馬車後面,趕都沒法趕,那陣仗,和被韓博士“告家長”也是沒什差別。

到了攝政王府,封離還未下馬車,就聽車窗外程寅打馬上前,下馬的動作幹脆利落,問好的聲音更是清晰有力。

“程寅參見王爺。”

接着是周昭寧不辨喜怒的話:“來送本王的王妃回府?”

封離開車門的手一頓,直覺不妙。可程寅這個沒心眼的,明顯沒察覺到問題,大咧咧邀功似的答:“我是來找殿下複習課業的,今日博士所講我不太懂,正好和殿下一同複習。”

得虧他還記得白日裏的承諾,不與人說先帝皇七子認字不全,沒把這謊話捅到周昭寧面前來。

不過,或許在周昭寧這也不算謊話,周昭寧又不知道他學問如何,也不知道他那原身在北梁經歷過什麽。畢竟昨夜喝酒時,他說自己養刀的手藝是為了讨好北梁權貴學的,周昭寧也半點沒有反駁。

但是……程寅這話聽着真沒有好到哪裏去!周昭寧這賊王,連個沒碰過的姬妾都不許人染指,更不會高興俊俏少年郎上門找他的王妃吧?

果然,周昭寧似笑非笑,眼看便要發作。

“啧啧,不喜歡你還管那麽寬,負心漢都沒你能耐。”封離低聲感嘆,不能讓小朋友獨自面對攝政王莫名其妙的怒火,他當即開車門下來,把手裏的一疊紙遞到攝政王手上。

“王爺,你看看,我今日被人欺負了,我要告狀。”

周昭寧被塞了疊紙,被這太過突然的轉折弄得愣了愣神。

他不禁想,這大禹境內,竟還有人能欺負得了他封離?讓他看看,是何人如此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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