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相幫(1)
第64章 相幫(1)
封離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在梁都生活, 哪怕派人打探,也無法窺知他在梁都的一切。因此一直以來,周昭寧對他身上的違和之處都作尋常看待。
比如他身體雖不強健, 內力更是沒有,但偶爾露出的武功招式卻有模有樣。比如他看似不學無術,卻自有積累,且極為聰穎。比如他明明在梁都受盡折辱, 到了人前卻自信坦蕩,便是太後、皇帝、內閣大臣,也全然不懼。
可他雖離開大禹十年, 身份卻是做不得假的,尤其樣貌, 他肖似先帝和蘇儀妃, 見過的絕不會看錯。
周昭寧壓下心中不解, 或許他在梁都有不為人知的奇緣,無論如何,他能長成如今的心性, 是封氏一族的福祉。
兩人回到攝政王府時平靜,宮中卻因重啓內衛一事暗潮湧動。
內衛府自建元十五年封存至今,已有近十年, 大批內衛被遣散, 只餘精銳中的精銳,由內衛府大統領和十二執事帶領。他們是皇家最忠實的鷹犬, 在封閉的內衛府中等了十年,終于等來了內衛令牌重現。
內衛府門規森嚴, 重啓之初極為敏感,就連前來頒旨的李德仁也只進到了外院, 唯有前來拜見內衛府大統領的典正司司正被領了進去。
李德仁回到皇帝身邊禀報,皇帝聽完氣得砸了一個碧玉筆洗。
李德仁哄了一番,才叫他暫且消氣,問起正事來:“當日周昭寧匆忙離席去救那賤種,到底是哪裏來的消息,查到沒有?”
“還沒有查到實證。”
“廢物!這點事情都查不到?這宮裏肯定有人給他報信。”
“雖然沒有實證,倒是查到了一樁嫌疑。”
皇帝霍地轉身,目光陰翳,問:“什麽嫌疑?”
“奴才查了各宮出入記錄,并當日在禦花園值守的侍衛,只有一人在那前後時段經過奉和殿,是淳妃娘娘宮中的一名二等宮女。若說嫌疑,便是這宮女最大了。”
“淳妃?!不可能。”皇帝下意識否認,林淳妃怎麽會背叛他,她最是乖順。而且她有什麽理由去幫封離,她堂堂皇妃,要向攝政王投誠?難不成攝政王還能給她皇後之位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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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仁并沒有頂撞,只說:“确實沒有證據,那宮女出現過,也不一定真的看見了什麽。”
皇帝這人最是聽不得忤逆話,李德仁深知,因此他以退為進,反而令永慶帝冷靜下來。
“那宮女可拿住了?”
“已去捉拿了。”
“好,你盡管拷問。”皇帝想了想,又說,“今晚叫淳妃侍寝。”
“陛下,太危險了,萬一淳妃娘娘真的……”
“宮裏這麽多人都是死的?看着還能叫她做下什麽事?”
李德仁一想,以皇帝召嫔妃侍寝的陣仗,确實沒有行兇的機會。反而是淳妃,今日侍寝只怕不好過了。過往她乖順,皇帝偶爾也給些憐惜,今日嘛,怕不知要如何。
但這些,不是他這個大太監該管的,他只需保證林淳妃沒有行兇餘地即可。
林淳妃宮中,宮女被擒走,接着皇帝召她侍寝,她出宮門上轎時,便已抛卻此身。若是今日死在宮裏,也算是得了清淨。
鄭貴妃也得了消息,她出身明川侯府,撒得起銀錢,在宮裏消息靈通,一時為林淳妃捏一把汗。
這一夜,她亦不得安睡,卸了釵環,卻不肯拆發髻,裹着裘衣一直在等消息。
子時二刻,來了消息。
“娘娘,淳妃娘娘的宮女不肯招認,說經過奉和殿時什麽也沒看到,她被打得太狠,咬舌自盡了。對此皇上大怒,說淳妃的宮女是畏罪自盡,正在逼問淳妃。”
“人在哪?”鄭貴妃忙問。
“在……”那宮女支支吾吾,瞅向鄭貴妃,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鄭貴妃頓時了悟,她下令心腹宮女不許提的,只有皇帝那處淫/辱妃嫔的寝宮偏殿——春和殿。
若是拉去典正司問罪,反而光明正大,不過是受皮肉之苦。可在春和殿,多的是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鄭貴妃心中猶豫,她真的不想去,這時候去幫忙,或許不僅幫不上,反而把自己也搭進去。
可林淳妃的宮女咬舌自盡了,會不會林淳妃也……她平日裏最是溫和,多年逆來順受,可若向攝政王通風報信的真是她,她的性子絕不是表面的模樣。
想到這,鄭貴妃霍然起身。
她的大宮女立刻跪下阻攔:“娘娘,刺探陛下寝宮的消息可是大罪!不可啊,您不能去!”
“其他人私下探聽自然是大罪,但一個按捺不住思念之情的貴妃,想要邀寵争寵,卻情有可原。”
“娘娘!”大宮女一聽,當即落下淚來,她們娘娘哪裏有這樣的心思,她是避之唯恐不及,“您何苦自己往火坑裏跳!您不能!”
“我早已身在地獄,也早就身涉漩渦,如何回避?獨善其身,原本就是奢望,那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話音落下,鄭貴妃裹緊身上裘衣,連單薄的繡鞋也沒換,便往春和殿而去。
到得殿外,她作焦急神色,頻頻在牆角探看。如此情态,自然很快便被看守的禁衛發現。被發現後,她惱羞成怒,轉身便要回宮,只說自己是走岔了路。
子時二刻,貴妃娘娘走岔路走到了皇帝寝宮外面,禁衛當然不是傻的,怎麽也不敢讓人走,立刻便去禀報。
這戲為了演得真,為此鄭貴妃還大發雷霆,揚言敢去禀報便要殺了那禁衛。
一番折騰,果不其然,鄭貴妃被傳入春和殿內。她入內時,皇帝衣衫未整,林淳妃躶身蜷縮在地,身上皆是鞭痕,殿內幾個小太監面上含春。
殿內滿是淫/靡之氣,鄭貴妃高傲又嫌惡地看向林淳妃,接着才朝着皇帝盈盈下拜。
“貴妃何故在殿外徘徊?”對鄭貴妃,皇帝還是留了一分客氣,好歹母家有些分量。
“臣妾睡不着。”鄭貴妃有些別扭地說。
“睡不着便來朕的寝宮外轉悠?貴妃可知幾時了?”
鄭貴妃又看一眼林淳妃,似乎下定了決心似的,神色一振,說:“子時都不熄燈,臣妾就是來看看這狐媚子能迷惑陛下到幾時!陛下許久不曾召幸臣妾,卻總叫她侍寝,臣妾不服氣。”
皇帝挑眉,面上現出得意來,他召幸鄭貴妃之後,這還是第一回,她跟過去一樣吃味,和淳妃針鋒相對。看來,她是轉過彎來了?
“朕看你這段時日躲着朕,似乎不太樂意,朕能怎麽辦?”
“臣妾……臣妾不過是初初不适應,其實心裏,是想念陛下的。”
在皇帝心裏,鄭貴妃的屈服比林淳妃分量重得多,他當即便興奮起來。起身走近,一手擡起鄭貴妃的下巴,另一只手扯開了她披在身上的裘衣。
裘衣之下,是輕薄的中衣,一拉開便見着她渾圓香肩,上頭系着赤色肚兜的挂帶。活色生香,可惜,他再興奮,只對着女人的身體依舊是起不來。
這讓他稍稍冷靜,有了鄭貴妃的徹底跪服,林淳妃似乎失去了價值。本來他就懷疑林淳妃了,當即便下旨道:“林淳妃不守宮規,私相授受,将宮中消息外傳,即日起除去妃位,賜她一杯毒酒。”
鄭貴妃被皇帝拉起來,嬌柔地倚在他懷裏,滿臉得意,在卑微跪地的林淳妃面前耀武揚威。林淳妃全程不語,她仰頭看向皇帝,面上竟帶了笑容。
鄭貴妃見狀走近,将自己的狐裘甩到了她身上。
“賤人,穿好了,現在還想着勾引陛下,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貨色!”
皇帝看着這一幕,心中大快。李德仁讓人去取毒酒,回來正要處置林淳妃,鄭貴妃卻突然出聲道:“慢着。”
“愛妃?”
“陛下,臣妾有一言,要說與陛下。”
“說。”
鄭貴妃于是在皇帝耳邊低聲說:“臣妾是突然想到,今日重啓內衛府,陛下便鸩殺宮妃,這消息瞞不住,太後和攝政王會不會多想?”
說完,鄭貴妃又連忙解釋:“臣妾并非要幹政,只是為陛下設身處地,擔心罷了。若說得不對,陛下可不許怪我。”
皇帝看向鄭貴妃的眼神頓時有了變化,他之前倒是沒想到,明川侯府的嫡女,比林淳妃這個宮女出身的好的确實不止一點,她見識不凡,可為他分憂。
他認為鄭貴妃不明內情,只想到內衛府重啓是在同一天,可他卻知道,他今日鸩殺林淳妃,攝政王恐怕就會猜到當日給他報信的是林淳妃。到時候,不管林淳妃的嫌疑是真是假,他殺人封口這件事都會坐實。
“區區內衛算什麽,倒是愛妃今日前來,令朕大喜,确實不宜見血。”皇帝話鋒一轉,“那愛妃以為當如何處置?”
鄭貴妃其實早有主意,故作思考模樣,想了想說:“林淳妃既是私相授受,那便是與人不清不楚了。那不如罰她去慈仁宮,為太後禮佛,青燈古佛了殘生,豈不是最讓她痛心難受?”
“好!淳妃,你便替朕去太後跟前盡孝。今日饒你不死,你可得盡心伺候太後,在佛前為朕、為貴妃好好祈福。”
皇帝想,到了常年封閉的慈仁宮,她便是想做什麽也難有機會,是不是她的,都不足為慮了。
林淳妃被帶出春和殿時,回頭最後望了殿中一眼。那一眼複雜,帶着感激、釋然、愧疚和擔憂,鄭貴妃冷冷的視線和她一觸即分,她卻再清楚不過,她是特意來救她的。
邁出殿門,耳中只落下鄭貴妃的一句:“這些小太監貪得很,比林淳妃還狐媚,陛下都沒時間看臣妾了,便只留一個好不好?”
林淳妃眼角滑下淚來。
她裹緊身上狐裘,一步步往外邁,她從沒有一刻如此堅定。總有一日,她會走回來,她要親手掀翻這殿宇,親自來救回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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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