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過夜
過夜
周詩雲明戀季谌多年,除去應酬,從未見他身邊有過女人。
她一路猛攻也沒能得償所願,但想到季谌不屬于任何人,又勉強能壓下心中惱怒。
可是今天回周宅吃飯,席間,親哥無意中說漏嘴,提了句“季谌老婆”。周詩雲半信半疑,于是鬧着要跟來楚門。
眼下見季谌無名指上戴着婚戒,肢體微微朝寧知傾斜,登對又張揚地宣示所有權。
周詩雲僅存的一絲僥幸也被澆熄。
“你們......”周詩雲試探的說,“阿谌在國內一共也沒待多長時間,從哪兒找出來個新娘子?不會是開玩笑吧。”
季谌眉眼瞬時冷了下來,他朝周韞揚揚下巴,沒有說話。
周韞不敢再讓妹妹作死,上前勸道:“看也看過了,走吧。”
周詩雲不死心,卻又被季谌臉上的疏離震懾。
他的冷從不加掩飾,眼睫微擡,薄唇緊抿,每一處弧度都宣示着他的不悅。
“行了,我自己走。”周詩雲甩了甩栗色卷發,最後掃一眼寧知,大步離開包廂。
周韞要哄自家妹妹,急急說了聲“抱歉”便跟着跑了出去。
季谌下意識看向寧知,見她靜得出奇,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他低了低頭:“知知,別多想。”
聞言,寧知避開他的視線,狀似輕松地說:“我沒事。”
孰不知,垂下的手指在無意識地摩挲衣角,兩扇長睫也在不安地抖動。
哪裏像是沒事。
方才寧知想替周詩雲說上兩句,可季谌外放的寒意将她刺得縮了回來,只能靜靜站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季谌,眸光深沉,神色近乎冷酷,與寧文遠口中的季總漸漸重合。
是啊,季谌什麽樣的人找不到,為何獨獨選了寧氏,選了自己?
寧知想問,卻不敢問。
是她被假象蠱惑,忘記這樁婚姻始于合約。她要做的不過是扮演好季太太,非但沒有資格過問,即便知道了,又有什麽意義。
她不是季谌真正的妻子。
見寧知強顏歡笑,季谌默了默,主動牽起她的手:“我們回家。”
回屋後,寧知稱要先洗澡,垂着頭逃也似地回了房間。
整整兩個小時沒再出現。
季谌穿着睡袍在客廳等了許久,見寧知消息不回,房門也不開,于是起身給寧文遠撥了通電話。
那頭很快接起,語氣畢恭畢敬:“季總——”
季谌“嗯”了聲,壓低音量道:“寧知知道了嗎?”
寧文遠果斷地否定,告訴他:“我很了解寧知,她如果知道了,不會這麽雲淡風輕。季總放心,我這邊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季谌眉心蹙起,像在默算一道難解的數學題那般費神地思考着,棱角分明的臉半隐在月光下,宛若一尊雕塑。
電話那端的寧文遠頓覺局促,猶疑地問:“難道是知知察覺到了什麽?”
這句話倒令季谌在雜亂無章的思緒中抓住一絲線索,他淡淡開口:“我和寧知的關系,你公布吧。”
寧文遠大喜過望,這意味着季谌與寧家的關系更進一步,也離真正的翁婿更進一步。他連忙應下:“包在我身上。”
季谌掐斷電話,擡頭看了眼時鐘。
已經淩晨了。
偌大的客廳少了寧知的氣息,讓他心頭泛起莫名的焦躁。季谌不做猶豫,徑直敲響了卧室門。
寧知翻書的手一頓,揚聲問:“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知知,我想和你聊聊。”
她輕嘆一聲,半是掙紮半是無奈地爬起身,小跑着去開門。
沐浴過後的臉白裏透紅,真絲睡衣乖巧地貼合着身體,若有若無地展露出少女豐腴的曲線。
季谌先是一愣,随即慌張地錯開視線,擡手将客廳的燈切換至觀影模式。
寧知趿上拖鞋跟了過去:“季先生,你想聊什麽?”
她語氣輕松,卻帶有明晃晃的疏離,仿佛回到了兩人剛結婚的時候。
季谌皺眉道:“怎麽叫我季先生。”
寧知裝作沒聽見,兀自陷進沙發裏。
她分明記得,相親那會兒,季谌的說辭是為了應付催婚。如果真是這樣,更應該大張旗鼓才對。
可為什麽公婆從來沒有過問,連寧文遠也不打算将這樁婚事公之于衆。
寧知撈過抱枕,将半張臉埋進去,悶聲說:“你和我爸有什麽額外的協議嗎?”
季谌喉頭緊了緊,他極力控制呼吸,眼神落上寧知低垂的眼睫。
小姑娘看着嬌嬌柔柔,但他最清楚,寧知有多記仇。
從前能因為一句話獨自生幾天悶氣,碰見他就繞道走。現如今,如果她知道了實情,只怕會逃得遠遠的。
季谌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我沒打算隐瞞我們的關系,知知你記得嗎,林間笙訂婚的時候,我問過你。”
經他一提,寧知确實想起來,季谌雖然不曾主動要求公開,卻也從未推脫過。
不論在朋友還是下屬面前,都大大方方地介紹她為妻子。
反倒是她,拒絕了好幾次......
季谌似是也想起了這一點,他蹲下身,雙臂自然地搭在寧知腿邊。
雖是自下而上的仰視動作,卻因兩人的體型差異,顯得極具侵略性。寧知被他困在懷中,無從躲閃。
她聽見季谌語氣低落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拿不出手。”
寧知被反将一軍,哪裏還記得要讨伐什麽,她結巴道:“我我我哪有。”
“真的嗎?”
季谌突然靠近,幾乎要抵上她的額頭,“那從下周開始,我接你下班。”
“不要!”寧知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見季谌露出戲谑的神情,她小聲辯解道:“你的車都太張揚了,會影響我交朋友的。”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寧知借着查看消息的檔口避開他的灼熱目光。
居然是寧文遠。
[女兒,你爺爺奶奶明天過來看你,周末回家住吧。]
[帶上季總。]
寧知下意識咬了咬唇。
她才剛對季谌耍了小性子,如果現在要求他和自己回寧宅,會不會被拒絕?
“怎麽了,知知。”
季谌若是偏頭,能輕易窺見消息,他卻只是專注地看着寧知,語氣中帶有幾分循循善誘。
寧知猶豫道:“你明天有事嗎?”
聞言,季谌在沙發另一側坐下。姿态很是放松,視線也随意落在寧知身上。
不知是不是氛圍使然。
客廳明明很暗,以至于她看不清季谌眸中的情緒,卻感覺那目光灼人,令空氣中平添了許多暧昧氣息。
寧知有些受不住,摸黑踢踢他的腳尖,輕聲問:“所以有沒有空嘛。”
還知道撒嬌。
季谌輕笑一聲:“說兩句好聽的就有空。”
“……”她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作風水輪流轉。
寧知挪了挪屁股,伸手去扯他的睡袍:“我剛剛喝了一瓶藥,你猜是什麽藥。”
季谌:?
“是、是你很重要。”
“……”
半晌後,季谌面無表情地問,“你管這叫好話?”
寧知說完也很尴尬,簡直要摳出間兩室一廳。她微微揚聲,嘴硬道:“土味情話也是情話。”
“行。”
季谌率先敗下陣來。
他發現寧知的忘性一如既往地大,若是和她吵架,只要換個話題就能輕松揭過。
不過也好,這樣她才會只記得開心的事,才能在寧家也順利長大。
季谌問:“所以你明天想做什麽?”
寧知亮出消息,說:“你方便陪我回去一趟嗎?”
他知道寧知和爺爺奶奶感情很好,自然點頭應下,又派人準備了一些老人會喜歡的禮物,明天一并帶過去。
“等等。”季谌突然撈起她的手機,“你爸的意思是,要我們過夜?”
“啊?”
寧知面露迷茫,将信息反複讀了兩遍,僥幸道,“應該不是的,沒關系,到時候我們堅持要回家就行了。”
季谌笑而不語。
“我是說真的。”寧知毫無底氣地保證着。
*
老寧宅坐落在城郊的別墅區,白牆紅頂,充滿異國情調。不少老牌名流都住在那一片,是以也被稱為富人區。
後來,S城發展勢頭良好,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年輕一輩陸續搬離,去了霓虹燈永不熄滅的新區。
十一歲那年,繼母等不及擺脫她這個包袱,便将老宅讓給爺爺奶奶,美其名曰“照顧寧知”。
于是,寧文遠攜妻女去了新宅,寧知則開始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直到上大學,才不得不搬來現如今的寧宅。
因着大四要忙實習和畢設,寧知已有小半年沒見過爺爺奶奶,一時有些興奮。
天蒙蒙亮她便起了身,穿戴整齊地坐在沙發上,亮晶晶的眼神追随着季谌從客廳走進廚房,再從廚房走回客廳。
活像等待父母一起去春游的小學生。
季谌烤了兩片吐司,安撫道:“他們來市裏也有兩個小時車程,你着什麽急。”
“哦……”
寧知被說得臉紅,默默咬上一口沾滿果醬的松軟吐司,餘光卻忍不住瞟向玄關上的時鐘。
她從小便這樣,但凡第二天有安排,夜間都會輾轉難眠,眼巴巴地等待約定時間的到來。卻見一桌之隔的季谌正不急不緩地享用早餐,漸漸的,她也沒有那麽焦躁了。
季谌抿了口咖啡,狀似無意地說:“把我的睡衣也帶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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