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通行令
通行令
小乞丐抱着糖炒栗子縮在角落,就這麽僵持了許久。
有個瘦瘦高高的乞丐忍不住了,沖小乞丐喊道:“喂,新來的,懂不懂規矩啊?”
小乞丐望着那個瘦高的乞丐:“什麽規矩?”
“新來的要孝敬你爹,懂不懂啊?”
小乞丐搖頭:“我沒有東西。”
那些乞丐漸漸向他靠近:“你這袋糖炒栗子也是偷來的吧?給大夥分了吧。”
小乞丐連忙将糖炒栗子抱在懷裏,擋住衆人的視線:“不是偷的,是別人給我的。”
“哦,”那乞丐不以為然,“都一樣,反正到你手上了,你又要在這裏避風,那就得給大夥分一分,見者有份嘛!”
小乞丐不停地搖頭:“不行不行。”
那群乞丐已經離他很近了:“怎麽不行?我告訴你,進了這廟,不管是你偷來的搶來的還是怎麽來的,這東西都得先給你爹用過才輪得到你,明白嗎?!”
小乞丐還是搖頭,嘴裏說着:“不行。”
有乞丐不耐煩了,懶得同他多說,伸手就要去搶,小乞丐連忙将那袋糖炒栗子護在身下,如同母雞護崽,那乞丐抓了個空,氣急敗壞:“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們這裏多的是餓了許多天沒吃飯的乞丐,哪個不對小乞丐懷裏的糖炒栗子垂涎,當下一哄而上,許多雙瘦骨嶙峋又髒兮兮的手胡亂抓着。
小乞丐被他們擠得,縮成一團倒在地上,那些手也沒有剪過指甲,不一會兒,小乞丐身上就多了許許多多的劃痕,不少還直接滲出了血珠。
高瘦的乞丐見小乞丐死死護着糖炒栗子,呸了一聲嗎,一口唾沫吐在小乞丐身上:“媽的,你以為是什麽寶貝呢?給我揍!我就不信他還能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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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們本就已經不耐煩了,那糖炒栗子的香味又極香,不少人肚子都咕嚕咕嚕叫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得了老大的令,對小乞丐拳打腳踢。
小乞丐本就瘦小,哪裏經得住這麽多人的毆打,就算是換個正常人,也難以經受住群毆,沒多久那小乞丐便吐了好多血,将地上弄得到處都是,可懷裏的糖炒栗子卻始終沒有放開。
可漸漸的,小乞丐沒了力氣,渾身上下都叫嚣着疼痛,最後疼痛到麻木,中間根本不需要多久。
小乞丐松了力道,懷裏的糖炒栗子頓時掉了出來,滾了一地,那些乞丐見到吃的,自然就不管小乞丐了,紛紛争搶着。
小乞丐口中不斷吐着血,望着那顆離他最近的糖炒栗子,緩緩伸了手,手也好疼,擡不起來,可是...
可是...
那小乞丐,終究還是死在了初春。
景象逐漸如同水紋浮動起來,楚桦還看見那些乞丐為了遮掩殺人的事實,将小乞丐連夜拖到了亂葬崗,又找來了不少枯草将血跡遮擋起來,連同那顆被遺落了的糖炒栗子。
楚桦手中的那顆糖炒栗子又便會又黑又硬的模樣,他輕嘆一聲,放回原處,朗聲道:“出來吧,我不會做什麽的。”
沒有什麽動靜。
楚桦從袖中取出長明燈,再次道:“出來吧,在長明燈裏養一養,我送你去地府,再入輪回。”
那一縷殘魂從香案後面鑽了出來,漂浮在長明燈前,問:“引魂使?道長,恩人他...怎麽樣了?”
楚桦笑了笑:“放心吧,他沒事。”
說再多,又有何用呢,事已至此。
殘魂沉默許久,有兩顆極小,由黑氣組成,如同袖珍的毛線團落在了地上。
楚桦輕嘆一聲,殘魂進了長明燈。
三人出了破廟。
時宿憤憤不平:“太可惡了,為了填飽肚子,就把人活活打死,活該他們當一輩子乞丐!還有那小鬼,留着命不好嗎?被打死了才甘心?”
楚桦看着他氣得鼓鼓的,不禁好笑:“這世間所發生的一切皆有因果,小鬼必然有不肯放開那糖炒栗子的原因,你如何能明白?”
時宿還是在念念叨叨,楚桦看向身邊的江月停,那人依舊神色清冷,仿佛方才的景象他未曾見到,一言不發。
楚桦偏偏就想問問他有什麽感想:“美人,你覺得那小鬼,是不是傻了點?”
江月停清淺的目光落在楚桦身上,明明與之前一般無二,楚桦卻覺得他問得卻十分認真:“你覺得他傻?”
楚桦下意識搖頭:“沒有,我只是問問你的看法。”
江月停收回目光,楚桦以為他不會評價了,有些遺憾,卻聽那人又道:“是挺傻的。”
楚桦一愣,沒想到他會如此評價,轉頭看去,又對上那人的眼眸,楚桦竟無端看出點悲傷來。
一定是眼花了。
三人回了道館,小黑小白和他們彙合。
沒帶人,看來是沒抓着。
小白遞給楚桦一塊玉佩,通體冰涼,通透潤澤,無有一絲雕刻,渾然天成。
不,準确的來說,是塊玉牌。
而且,似曾相識。
楚桦似笑非笑地望着時宿:“那背後指使之人,你認識吧?”
時宿眨了眨眼,十分無辜:“我也不知道啊。”
楚桦将玉佩放在手裏摩挲着:“之前那小鬼第一次逃跑,你在小黑小白之前就追了出去,口口聲聲要抓住小鬼,解決此事,而這一次,背後指使之人就在附近,你身為仙門弟子,不可能連這點都察覺不到,你卻沒有追出去。”
時宿收斂了笑意:“小黑小白追出去了,我就不追了。”
“是嗎?”楚桦雙指夾着那塊玉牌,“這是你們仙門的東西吧?”
時宿看了一眼楚桦手中的玉牌,點頭:“确實。”
楚桦挑眉:“既然你認得,想必這玉牌的主人你也認得。”
時宿不語。
楚桦坐在樹下石凳上,狀似随意:“我來猜猜吧,這玉牌應該是你們仙門的通行令或者身份的證明?有了這玉牌才能進仙門,也就是那座名為太華山的山門?”
時宿還是沒說話,楚桦瞥了一眼一旁的江月停,問:“美人,我猜對了嗎?”
江月停:“是通行令。”
楚桦點頭,甩着那玉牌問時宿:“果然,那你應該不是為了歷練下山,而是追着那指使之人來的吧?”
“說吧,那人是誰,為何要這麽做?”
時宿一步步挪到了江月停旁邊:“我是來找我師兄的。”
楚桦挑眉,笑道:“你上次不還說,你與他不認識嗎?”
時宿噎了一下,只好道:“那時候,不知道師兄在你身邊能不能暴露身份嘛。”
楚桦連連逼問:“那怎麽現在又能說了?”
江月停看向楚桦:“本就可以。”
不存在不能暴露身份一說。
時宿點頭:“是我自己想多了,但是,我以為你是壞人嘛。”
楚桦驚詫:“我是壞人?我像嗎?”
時宿又朝江月停靠近了一步,點頭:“一看你就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我師兄保不齊要替天/行道。”
“呵。”楚桦不想說話,“那現在呢?”
時宿嬉皮笑臉:“現在…你還算個好人。”
楚桦揮了揮手:“行了,你倆既然認識,就回去吧,別賴在我這了。”
時宿卻道:“回不去。”
楚桦:“為什麽?”
時宿幽怨地看了一眼江月停:“師兄他不跟我回去。”
楚桦居然從時宿的眼神中看出嗔怪的味道來,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他不由得笑出聲,想起他曾問江月停,是否是仙門之人,江月停答,曾是,而不是,是。
楚桦也并不打算探究江月停的故事:“你們之間的事與我無關,不過那人既然用半生引魂術害人,那絕不可能就此收手。”
江月停問:“你打算如何?”
楚桦倒是有些詫異江月停竟然主動詢問:“當然是追查下去,金老板雖說現在沒什麽大礙,但是時間久了,他和老板娘都會出現問題,而且兩人的壽命注定不可能長了。”
江月停沒再說話,楚桦摸不準他是什麽意思,問:“美人是打算和我一起嗎?”
既然不回仙門,也不打算離開。
江月停點頭。
楚桦笑了笑,站起身:“行啊,有美人相伴,我更有動力了。”
時宿從江月停身邊退開了點:“你有線索嗎?我們去哪裏追查?”
楚桦意有所指地望着時宿:“問你啊,可是你又不願意說。”
時宿只好道:“我是真不知道。”
楚桦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朝小黑小白努了努嘴:“那就只能問他倆了。”
小黑一愣:“我怎麽知道。”
楚桦淡笑着問小白:“這玉牌你們在哪裏撿到的?那人又是追到哪裏跟丢的?”
小黑小白對視一眼,點了頭。
時宿恍然:“哦!我明白了。”
楚桦少年老成般做派點頭:“咱們明日出發,又要關店了。”
楚桦心大的躺回躺椅上,一搖一搖的。
江月停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雖說江月停從來道館之後就沒有離開過,但楚桦畢竟不可能将人時時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點了頭,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
江月停便出了門。
時宿跟了出去。
小黑走到楚桦躺椅旁邊:“要不要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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