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從來都不坦誠

從來都不坦誠

“許未兮，你能不能有一次不拒絕我？”

許未兮抿着唇，他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陳京玄是個很直白的人，他喜歡許未兮，從來也不吝惜表達。可是許未兮根本就沒有辦法回應陳京玄。

“陳京玄你了解我嗎？我是個怎麽樣的人，我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裏面，我以後的目标是什麽。這些你都知道嗎？”

“我知道，你想考一個好大學。”

許未兮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跟陳京玄坦白。那些她掙紮着的，想要逃離的現實，她一次性跟陳京玄說清楚。“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考個好大學嗎？”

“附中沒有人不想上個好大學吧。”

“是，但我不完全是因為這個。”許未兮表情嚴肅，她一字一句對陳京玄說：“我想考個好大學是為了以後不像今天這個樣子。”

陳京玄一怔，“你...”

“剛剛追我的人是我爸爸，他追我是為了我信封裏面的錢。”那被許未兮抓皺信封展開，她打開信封把裏面的錢拿出來。“就是為了這四百塊錢。”

“我下個月的生活費。”許未兮突然笑了起來，“你都不知道，如果我爸把這個錢拿走了，我就連衛生棉也買不起了。”

“我臉上這個巴掌印和膝蓋上的傷，就是因為跟他搶這四百塊錢被他打的。陳京玄，我知道你家裏條件很好，不管你未來怎麽選，你總有退路。但是，我沒有的。”許未兮低下頭忍不住紅了眼眶，再開口聲音都哽咽了。“陳京玄，我真的賭不起。”

不是不喜歡陳京玄的。

她不誇張的說，活了這十幾年，陳京玄真的是除了媽媽以外唯一對她好的人。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高二開學，現在他們都快認識一年了。陳京玄是她生活中的意外，她時常會想他們的相遇會不會是在天上的媽媽給她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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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個驚喜，她不敢接。

陳京玄按着許未兮的肩膀，“許未兮，你看着我。”

許未兮依然低着頭不去看他。陳京玄幹脆就蹲下來，擡頭去看她。

這麽一眼，陳京玄就已經愣住了。女孩子紅着眼睛，咬着下唇。

她在哭。

陳京玄斟酌着語句，小心謹慎的對她說：“許未兮，我确實不是什麽好人，但是我從來都沒有只是跟你玩玩兒的意思。”

“陳京玄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她哪裏是說陳京玄只是玩玩的意思，“我跟你，我們兩個現在不是說這個事情的時候。”

“我不會影響你考大學，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的嗎？你說你想考個好大學，我可以幫你，你不會的我教你。”

陳京玄說得真摯，許未兮拒絕的話哽在心頭一句也說不出來。

母親過早的離世讓她早早就成熟起來，她知道自己不能只看眼前，她走的每一步都要往前看很多，要想很多。

她沒有懷疑過陳京玄的真心，但是往前看她和陳京玄的未來卻是希望渺茫。

看得到結果的事情，就沒有必要開始了。

緩了好一會兒，許未兮才又開口說話。“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許未兮。”

“嗯？”

“我知道現在這個年紀說承諾真的很無力，但是，許未兮你說你沒有退路，那就我來做你的退路。好不好？”

陳京玄眼神堅定，一瞬不瞬的看着許未兮。

“我...”許未兮偏開了眼睛。

她動搖了。

沉默着的時間裏，陳京玄不知道許未兮在想些什麽。他聽着許未兮不太平緩的呼吸，知道她在掙紮，在糾結。

他等着，等着許未兮想清楚。可是他沒有等來許未兮的答案，卻等來了許未兮的眼淚。

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到她的腿上。陳京玄慌了。

“怎麽哭了？我，你因為我為難了是不是？”

“陳京玄，我好累呀。”真的好累啊，為什麽她要在這個年紀掙紮這種問題。

她太害怕了，害怕逃不出這條泥濘的路。她向來小心謹慎，唯有這次她內心有了沖動的想法。

陳京玄終于笑了起來，許未兮第一次對他示弱。他明白了許未兮的意思，她答應了。

“以後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嗯。”

“我們以後上同一所大學，一直在一起。”

“嗯。”許未兮的眼淚掉得越來越兇，這可真是她這十幾年來做的最大膽的決定了。

已經黃昏，今日的晚霞尤其好看。陳京玄想帶許未兮去看日落，可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許未兮在哪裏歇腳的問題。“你晚上在哪兒歇腳？你爸爸現在在家，你不能回去。”

“沒關系，不用擔心我，我有地方去的。”她跟許耀祖鬥了這麽些年，從家裏逃出來後也找到了容身的去處“現在時間也晚了，你快回去吧。”

“不行，你跟我來。”

陳京玄叫了一輛車，帶許未兮去了一處高檔小區。“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我姑姑的房子，她去國外之後就把這裏的鑰匙給了我。”

陳京玄把鑰匙放在許未兮的手上，“以後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就到這裏來。”

看出了許未兮想拒絕的意思，陳京玄握着她的手，帶着她握住了鑰匙。“許未兮，這是我給你的退路。”

那天陳京玄把她安頓好，跟她一起在那套房子裏吃了晚餐，之後沒有久留。臨走前他在門口突然對她說：“許未兮，等我們上了大學，一起去海邊看日落吧。”

“嗯。”

許未兮那天睡在幹淨柔軟的大床上，第一次夜裏不用被許耀祖開門關門的聲音驚醒。後來他們也常在那套房子裏學習，陳京玄給她講題，帶她看電影放松。

陳京玄從不越界，跟她保持着距離。情到濃時連擁抱都要先問她可不可以，小心翼翼照顧着她。她在陳京玄那裏體會到了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被遷就的感覺。

如果，如果他們當初沒有分手，他們會上同一所大學，一起聽課，漫步在校園中。想到那些遺憾，許未兮的眼神黯淡。

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問陳京玄：“怎麽突然問我那麽久以前的事情？”

“我以為你已經忘了。”

“沒有的。”許未兮這次沒有逃避他，她很坦誠的告訴他：“和你在一起的那幾個月是我過得最開心的幾個月。”

陳京玄偏頭看向她，再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所以，為什麽跟我說分手？”

“你知道的不是嗎？”

“什麽？”陳京玄怔愣，他知道？知道什麽？

“我們在一起的那天就跟你說了，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許未兮眼眸微垂，“我只是看清了。”

陳京玄很久沒有氣結的感覺了，這一刻他的呼吸都不順暢了。好一會兒，他咬牙切齒道：“我沒有在乎過這些。”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就那麽輕易的說分手，許未兮，你就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陳京玄聲音不大音調平緩，但是一字一句都是控訴，是他的委屈。

“那個時候。”許未兮覺得一口氣上不來，她緩了一會兒後說道：“後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告訴我你在國外的那幾年裏遇到|暴|亂|，你姑姑和你被綁架。你親眼看見姑姑死在你的面前，你救不了她，自己險些也喪命。”

“為什麽說這個？”

許未兮自顧自說着：“你經歷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幹預，好了之後就回國了。然後遇見了我，你說看見我的第一眼就有心悸的感覺。你有沒有想過你所以為的喜歡只是因為你從我身上看到了你自己？那個畏懼、惶恐、看不到希望，絕望的你自己？”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你對我好，只是想去救過去那個惶恐的自己。你錯把這種情感當成了喜歡。”

許未兮停頓一瞬又接着說：“而我，我跟你天差地別。你在國外被綁架能有巨額贖金救你，我卻因為十幾二十塊買衛生棉的錢跟我爸拼命。你的家人眼睛都不眨砸錢給你看心理醫生治病的時候，我在靠着那點不能現在就死了的執念熬過一晚又一晚。我看清了我們的差距，所以我退縮了。”

許未兮竭盡全力說出的話仿佛一把刀子戳在陳京玄的身上，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不是。”

“怎麽不是？”許未兮笑了起來。“你想要理由，我給了你理由。”

“我陳京玄不是傻逼，我分得清同情和喜歡。我把你當眼珠一樣護着，你一個不開心我比誰都着急，我所有的耐心全都給了你。你竟然說這不是喜歡？”

陳京玄深吸好幾口氣，“許未兮，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會撒謊。你指望用這個理由應付我，那你就想錯了。我還沒有傻到分不清謊言和真話的程度。”

許未兮也生氣了，“你一次又一次問我分手的原因，我給了你原因你又不滿意，陳京玄，我也是會煩的！”

“我不滿意是因為什麽你不知道嗎？”

“我說的是真的！”

“撒謊！”

“沒有！”

陳京玄氣笑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謊都會有小動作？”

許未兮心裏一咯噔，什麽小動作？

“你說你煩，我也煩，煩你總是對我撒謊，從來都不坦誠！”

許未兮抱着抱枕的手有些顫抖，不能再扯下去了，“太晚了，我要去睡了，你早點休息。”

許未兮逃也似的進了小姨的房間，只留下陳京玄在客廳。

好一會兒，陳京玄關了電視，起身回了房間。